1979年1月1日,中華大地張燈結綵,熱烈慶祝新年的到來。
因爲這不僅是新一年的開始,更是代表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對於這一天,副總在會議上表示,1979年元旦是個不平凡的日子,特點有三:從這天起,我們要把工作的着重點轉移到四個現代化建設上來;中美關係實現了正常化;把臺彎歸回、完成統一大業提到具體的日程上來。
圍繞這三個特點,二流報紙在頭版頭條發表《告臺胞書》。
全國各地也開始更換標語,將以前的鬥戰書全都粉刷掉,更換成更具建設性的宣傳詞,比如“改革開放大展宏圖建設祖國”、“我們要實現工業現代化、農業現代化、國防現代化和科學技術現代化”、“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
標語的改變,讓羣衆直觀地意識到社會的變化,有些人的膽子又大了那麼一丟丟。
同日,新中國真正意義上的首任美國駐華大使伍德科克、在大使館舉行新年招待會,他在招待會上表示:兩國實現關係正常化,這是兩國關係中的歷史性事件,也是國際生活中有着深遠影響的大事。
副總也表示,隨着他即將訪美,必定將進一步促進兩國人民的瞭解和友誼,以及兩國在科學技術、經濟、文化等多種領域的友好聯繫與合作。
總而言之,說話做事,都跟以前大不相同。
陳凡開着車,聽着車載收音機裡播放着伍德科克的原聲英語,他要開車送兩姐妹去學校參加演出,然後晚上還要把她們再接回來。
等伍德科克講話和評論員的點評過去,收音機裡又響起播音員的聲音,“美國WMC通信公司,將成爲建交後第一家來華投資的企業,WMC公司將以賣方信貸的方式,向我國出口一批萬門程控交換機設備,同時提供維修保障,……。隨着這批設備到貨,將極大改善我國電話通訊環境,有助於加速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建設……”
姜甜甜聽到裡面的播報,頓時嚇了一跳,“難道舅舅他們沒有拿到代理權,怎麼賣萬門程控交換機的公司成了這個WMC?”
頓了一下,又趕緊問道,“這個公司是做什麼的?好像不在亞麗說的一流通信公司名單裡面?”
陳凡哼哼兩聲,看了一眼後視鏡,笑道,“你這拼音沒學好啊,WMC,不就是萬木春咯。”
聽到這話,姜甜甜不禁傻了眼,兩三秒後,又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姜麗麗離得近,出門不久就已經送到學校,所以現在車上只有她。
緩了口氣,姜甜甜笑得合不攏嘴,“原來這個公司就是舅舅他們的呀。我怎麼沒想起來,WMC是萬木春三個字拼音的首個字母。”
她擡起頭看向陳凡,眼睛有些發亮,“這麼說,舅舅和亞麗他們成功了?”
陳凡輕輕點頭,“八九不離十。如果不是確定下來,一般不會在這種新聞上播報。不過啊,拿下代理權和達成合作意向,只是起步而已,後面的事情還多着呢,技術對接、設備選型、敲定貨期和安裝流程,我估計,老舅和亞麗這段時間有得忙了。”
姜甜甜也抿嘴笑了笑,說道,“以亞麗的性格,這時候應該不在國內,而且很忙,否則的話不會不聯繫我們。”
陳凡聳聳肩,“欲戴皇冠,必先承其重。當老闆可不像書裡寫的那樣,讓工人工作,自己坐等收錢就完了。生意必定伴隨着風險,要想把公司經營好,離不開苦心經營、規避風險。
舅舅選的這個項目,前途確實是一片光明,可各項事務也不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傾覆,比如一臺設備出了問題,就能讓整個項目打水漂。自然由不得他們不慎重對待。”
姜甜甜抿着嘴若有所思,“有道理。看來資本家也不像書上說的那樣輕鬆啊。”
兩人邊說邊聊,縱然雪天路滑,也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便送到學校門口。
姜甜甜推門下車,陳凡坐在位置上沒動,只是轉身對着她舉起拳頭,“加油。”
撐起雨傘,姜甜甜轉過身來,臉上已是笑顏如花,“你也加油。”
輕輕揮了揮手,才往校園裡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陳凡便開車離開。
……
與其說今天的文藝界聯歡會是慶祝性質的文藝匯演,還不如說是小範圍的單位聯誼。
因爲聯歡會舉辦的場地,並不是在市政文化宮禮堂、或者某所大戲院,而是在文聯機關,延安西路238號。
(文聯老樓)
此時大樓裡,不少人在忙忙碌碌。
大廳前方有一座小型舞臺,舞臺旁的角落裡,一支小型樂隊正在做準備工作,檢查樂器、翻看樂譜。
舞臺下方,則是一張張小圓桌,有工作人員在其間穿梭,擺上果盤、汽水、菸灰缸。
正對着舞臺的小圓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其中之一正是巴老。
坐在他身邊的,是文聯副主席、上海音樂家協會主席賀綠汀。
賀綠汀是我國著名音樂家、作曲家、音樂教育家,也是上海音協第二、三、四屆主席,曾經在著名的長沙岳雲中學藝術專修科學習。
他創作過《搖船歌》、《背纖歌》、《春天裡》、《怨別離》、《懷鄉曲》、《戀歌》、《秋水伊人》等上百首歌曲,電影《馬路天使》裡的《四季歌》和《天涯歌女》兩首歌也出自他之手。
不過他最出名的作品,還是要數《游擊隊歌》。
嗯,就是那首“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作詞、譜曲、編曲都是他。
賀老與巴老也是老交情了,不過他現在看着巴老的眼神有點嫌棄,“那小陳就這樣被你騙過來啦?”
巴老拿着旱菸抽了一口,眼神頗有些得意,“怎麼能說騙呢,我可沒有說半句謊話,確實是每次搞文藝界的聯歡活動,作協的同志都在下面嗑瓜子嘛。”
賀老哼哼兩聲,“可是你也沒告訴他,你還是上海文聯的主席啊。身爲文聯主席,哪能如此偏袒作協?我代表音協表示不服。”
巴老咧着嘴直笑,“那沒辦法,誰讓我是作協主席呢。把小陳找過來,既是代表作協表演,又能豐富文聯活動的節目,多好。”
頓了一下,又轉頭看向他,“你個大音樂家,還能怕一個毛頭小夥子?”
賀老當即反駁,“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在破壞規則。”
巴老眉頭輕挑,“有嗎?”
夏衍坐在巴老另一邊,手裡拿着筆記本在寫寫畫畫,不時做些修改,耳朵卻將旁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這時便擡起頭來,說道,“老賀,你就不想聽聽那小子寫了一首什麼樣的歌?”
賀老眉頭微皺,“我相信他能寫一首非常不錯的歌詞,可要說譜曲,我怕他糟蹋自己寫的歌詞啊。”
聽他這麼說,夏老常年嚴肅的臉龐也不禁有了幾分生動,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隨即低下頭繼續修改劇本。
巴老則笑着笑着就咧開了嘴,“待會兒聽聽不就知道了麼。”
想到昨天陳凡自彈自唱的那首歌,再想想表演時老賀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不禁笑得更開心了。
看到巴老的樣子,桌上其他幾人都不禁面露好奇。
看來他對這個陳凡的信心很充足啊,難道是提前聽過?
……
陳凡進來的時候,大廳裡已經坐了一大半的人,他呼出一口長氣,只要自己不是最晚到的就行。
視線在大廳裡掃了一圈,首先看到的是舞臺下的幾張桌子。
那裡是文聯領導和文化、宣傳口領導所在的地方,巴老、夏老等幾位上海文藝界的老前輩,都在那裡坐着。
陳凡自然不會去那裡湊熱鬧,他找到上海作協的位置,自覺地靠了過去。
見到他過來,立刻有人衝他招手,找了個空位給他坐下。
陳凡跟他們也都是老熟人了,只是揮了揮手,便算打過招呼。
隨後坐他身邊的那位中年同志懷博文便給他介紹其他桌上的人。
誰是文聯的、哪一塊是音協的,哪一塊是電影家協會的,……
聽了一大圈之後,陳凡有些好奇,“怎麼沒聽你說文聯主席?”
懷博文頓時滿臉呆滯,“你不知道?”
陳凡不解地看着他,“知道什麼?”
懷博文看他的樣子是真不知道,不禁嘴角微抽,小聲說道,“巴老就是上海文聯第二屆主席。”
聽到這話,陳凡瞳孔逐漸放大,“啊?”
懷博文看到他的表情變化,心裡愈發可樂,哈哈笑道,“上海文聯第一屆主席是夏老,然後62年舉行第二次會議,巴老當選爲第二屆主席,於伶、豐子愷等人爲副主席。
再之後工作斷斷續續,到現在還沒開第三次全體會議,所以領導班子還是第二屆,具體什麼時候選舉第三屆,目前還沒有明確的時間,按照當前的情況來看,估計要等各個協會都安定下來之後,纔會換屆。”
陳凡抿着嘴,扭頭看向人羣前方的巴老,感覺牙根有點疼。
不管他牙疼不牙疼,等到華燈初上、聯歡會按時開始。
一位老先生顫悠悠地上臺,下面立刻安靜下來。
陳凡趕緊將手裡的瓜子丟掉,轉身正對着舞臺。
這位不用懷博文介紹,他認識。
也是上海作協的,於伶老先生,剛當選爲副主席,前兩年才抱病恢復工作,爲人和藹可親,陳凡在作協晃盪的時候,也跟他老人家聊過幾次。
於老現在是代表文聯講話,老人家站在舞臺上,回顧了一番上海文藝界的艱苦奮鬥經歷,以及當前局面的來之不易,……
其實要數在座的人中誰最艱辛,於老絕對身在其中。當年抗戰時期,上海淪陷,他便和一些愛國文藝界人士毅然堅守孤島,五年間創作了20多部多幕劇和獨幕劇,直到安徽南部的事情發生以後,才奉命轉移到香港。
他在藝術方面的成就也非同一般,陳凡現在還只是作協成員而已,而於老除了是作協成員,還是電影家協會、戲劇家協會成員,確實是多才多藝。
於老在舞臺上回憶往昔,引起許多人的共鳴,不時爆發陣陣掌聲。
他從臺上下來之後,又有幾位領導講話。
如此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宣佈文藝聯歡會正式開始。
陳凡靜靜地坐在位置上,欣賞藝術家們的演出。
不得不說,水平很高啊,最少也跟他目前的技能等級相當,雖說他在音樂方面的等級比書法和寫作要差了一點,卻也只低了一個等級而已,LV5很高的!
當然,這個僅限音樂,至於舞蹈,咳咳,這個就不用比了,他就沒跳過,更別說相聲、彈評這些。
倒是戲劇可以唱兩嗓子,可惜,他沒報。
過了一會兒,忽然有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同志走過來,湊到陳凡身邊、小聲說道,“陳副主席,我是今天聯歡會的節目統籌人,再有兩個節目,就到您了,請您跟我到後臺去準備。”
陳凡“哦”了一聲,丟下點心便站起來,“好,我們走。”
先從一扇門出去,穿過一條走廊、拐兩個彎,進了一個房間。
裡面有幾位同志正在做準備,看到陳凡,也沒有出聲問候,只是紛紛點頭致意。
陳凡被帶到一個角落裡坐着,那人小聲問道,“陳副主席,巴老只報了您要表演的節目,但沒有提供樂譜,如果您需要伴奏,還請提供一下樂譜。”
擡起頭看了看他,陳凡笑道,“不用了,我看你們這裡有準備鋼琴,待會兒我自己彈鋼琴就行。”
他倒是帶了手風琴,但有鋼琴的話,還是鋼琴更合適些。
那人點了點頭,“好的,我們會給您準備好。”
隨即便起身離開。
再等了兩個節目,那人又過來提醒,外面報幕員也開始報幕,語言非常樸實,“今天除了我們上海文藝界的同志們,還有一位特邀嘉賓,那便是江南作協副主席、副理事長,著名青年作家、創作有《上海諜影》等精彩文學作品的陳凡同志,他將爲大家帶來一首自己創作、自彈自唱的新歌,有請。”
隨着掌聲響起,陳凡從後臺通道登上舞臺。
舞臺上有一架黑色的立式鋼琴,他走到鋼琴旁,微微鞠躬行禮,掃了一眼下面,便看見巴老、夏老、於老幾位熟人看熱鬧的目光,還有最後面的那臺攝像機。
深吸一口氣,陳凡笑着說道,“非常高興能參加上海文藝界的聯歡會,剛纔上海藝術家們的表演非常精彩,嚇得我差點逃走,但由於節目統籌同志的嚴防死守而失敗。”
下面頓時響起一片哈哈哈的大笑聲。
等笑聲停歇,陳凡繼續笑着說道,“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硬着頭皮上了,接下來,我將爲大家表演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李先生對年輕人說過,這個時代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終將是你們的。今天是一元初始,也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我用這首歌獻給年輕的朋友們,希望大家能攜起手來,共同把這個全新的時代、建設得更加美好!”
又是一陣掌聲響起,陳凡轉身坐在鋼琴前,開始自己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