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這裡就是南頭了，凸出一截伸到海里面，也可以叫南頭半島。看見了沒，海對面就是香港新界的元朗和流浮山，等碼頭建成以後，從這裡出發，走水路，到香港中區只有二十海里，距澳門二十四海里，距廣州八十海里，去哪裡都方便。”
看了看給他們做介紹的廖廣志，陳凡嘴角微抽，這點地方也好意思叫半島？
不過他當然不會拆臺，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道，“這地方高低不平，你們打算怎麼開發？”
說話的時候，還轉頭看看跟在身後的王建國和李南。
兩人看見他的眼神，都忍不住眼神飄忽躲開。
如果不是陳凡耐心打服他們幾個，或許在前天晚上，他們就會抱着蔡國強免費贊助的竹筒游泳圈遊向對岸。
恰好這兩天晚上暴風雨沒斷過，他們要是真的衝進海浪裡，天知道能不能活着上岸。
此時想來，自然很不好意思。
站在最前面的廖廣志沒有發現他們的小動作，聽到陳凡的問題，立刻笑道，“當然不能直接使用，‘五通一平’是基本條件，要做好通水、通電、通車、通航、通電訊及平整土地，同步建設港口和工業區。
這裡是招商局集團公司主導開發，他們已經制定了完善的計劃，等後天7月8號破土動工，首要要做的，就是炸了它！”
說着踩踩腳上的這座小小的山崗，看他的架勢，恨不得一腳踩平蛇口，省了平整土地的麻煩。
陳凡看了看這片崎嶇不平的土地，認同地點了點頭，“是要炸。”
頓了一下，又說道，“我提個建議哈。”
廖廣志立刻掏出小本本和鋼筆，一副聆聽領導講話的姿態，讓頭髮長見識短的周亞麗忍不住嘴脣微張。
姜甜甜立刻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襟，她纔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和兩姐妹說話。
陳凡則對着廖廣志、正色說道，“我聽說上級正在討論，要設立出口特區的可能性，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定下來，將這裡作爲一個特區，你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把羅山給炸了。”
廖廣志微微一愣，“炸羅山？”
羅山跟腳下的小山崗可不是一個概念，這個小山崗說是山，其實就是個十幾米高的大土包子，而羅山卻是位於深圳鎮羅湖村的一座山。
雖然比不得北方高大的雄山峻嶺，卻也是寶安縣這一片的主要高山之一，土方量高達近百萬立方米，想要炸掉羅湖山，那可是個大工程。
陳凡看了看他，繼續說道，“阿志，這兩天深圳那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只要一下大雨，羅湖就要淹掉一大半，知道的是羅湖，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落湖’，就這種情況，我就不信從香港過來的客商沒人說過。”
現在的羅湖，跟他印象中的羅湖完全不一樣，一座山頭矗立在那裡，地勢高低不平，遠遠不像後來那樣是一片平地。
幸好這兩天都是晚上下大雨，還不影響白天出行，否則的話，估計出門得用船。
（羅湖村民在岸上捕魚）
看着廖廣志臉上略顯尷尬的樣子，陳凡笑了笑，說道，“我沒說錯吧。”
廖廣志抓抓後腦勺，“是有少數人反應。”
陳凡收斂笑容，正色說道，“少數人反應的只是出行，可如果要搞建設，建出口特區，幾乎想都不用想，最合適的地方，毫無疑問是深圳火車站附近，有鐵路直通香港，也有陸路關口走貨運通道，距離文錦渡口岸和蛇口也不遠，非常方便。
可是以現在深圳和羅湖的地勢，根本就不適合建大規模廠房，再加上雨水肆虐，如果不解決水患，特區是建不起來的。”
事實上，當年江先生到深圳來考察，就是趟着齊腰深的水進來的，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深圳水患不除，特區建不起來。”
之後就有了轟轟烈烈的炸羅山、填羅湖。
將整座羅山挖空，化作近百萬立方米的土方，然後將羅湖的坑窪填平。最深的地方填了四米多，平均將羅湖的海拔擡高了1.07米，這纔有了後來的羅湖大開發。
反正現在知道上面正在討論要建特區的人也不少，連周正東都提過意見，陳凡也不怕正大光明地給當地提建議。
如果他們願意採納，差不多可以節省出一年的時間。
就算沒有即時採納，等有需要的時候，也可以減少設計環節，提前拿出方案。
他便繼續說道，“從古至今，治理水患，無非就是‘疏浚’和‘填堵’兩種方法，羅湖不靠海，只有深圳河可以排水，泄洪量遠遠不夠，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兩者並行。
一邊用羅山的土方來墊高羅湖的地勢，與此同時，開挖地下排水渠，通過多種方式將水患解決。”
廖廣志拿着筆寫個不停，一直嗯嗯嗯。
等寫完之後，他擡起頭來，“還有呢？”
陳凡嘴角微抽，轉頭看了看，“還有你們領導什麼時候過來？”
廖廣志拍拍腦袋，趕緊將小本本和筆收好，轉頭看了看，指着不遠處開過來的兩輛小汽車，“他們來了。”
不需要過去迎接，本來這裡就是蛇口的制高點，在這裡談話，最方便不過。
沒等多久，六位幹部模樣的人便到了跟前。
先是在廖廣志的介紹下互相認識，嗯，主要是陳凡認識他們，他們倒是對陳凡和周亞麗都很熟悉，甚至連姜麗麗和姜甜甜都知道，顯然提前做過功課。
這邊的做事風格，也與內地有很大的不同。
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簡單寒暄過後，最大的那位領導便介紹起蛇口的開發進去和規劃，“兩天後正式開工，先將港口部分整理出來，再建工業廠房。整個蛇口工業區佔地2.14平方公里，實行以工業爲主、產品出口爲主的發展方針。
也就是說，在工業區裡面，主要以生產、和運輸爲主，生產區我們會建好工廠，你們來這裡投資，可以直接入駐，其他的水電通信等等基礎設施，我們都會解決好。
生產出來的產品，可以直接從這裡裝船，運到香港中區碼頭，然後通過那裡的國際貨輪，發往世界各地。
這就是我們蛇口工業區目前的運作方式。”
陳凡轉頭看了看周亞麗，結果這位大小姐對着他微微笑，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做主了老弟！陳凡咂咂嘴，默默抹了把汗，對着領導笑道，“我有三個問題。”
領導立刻一擡手，“請說。”
陳凡，“首先，工廠入駐有什麼政策待遇？”
領導立刻說道，“第一個是稅收減免政策。只要入駐蛇口工業區的企業，可享受企業所得稅減免、進口設備關稅優惠，……”
不等他說完，陳凡便舉手將其打斷，“等等，您說的是進口設備關稅優惠，不是減免？”
領導呵呵笑了笑，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啊，我是說如果可以，你們也可以採購我們內地生產的設備嘛，在工業裝備領域，雖然我們的重工業設備還有待提升，但是在輕工業裝備方面，內地的單位也是有一定競爭力的嘛。
比如陳作家你老家的雲湖機械廠，他們生產的禽蛋孵化機、還有工業縫紉機，就在前兩個月才結束的春季廣交會中大放異彩，創造了十多萬美元的外匯收益，還有云湖汽車廠……”
陳凡聽得耳朵直抽抽，不禁感嘆這位領導是會談判的，這些設備都是他自己設計出來的，若是真有需要，不照顧自己單位，那還是人嗎？！
輕輕擺了擺手，陳凡正色說道，“我說的是主要生產設備，比如漢卡生產製造設備，還有電子產品方面的，我國在這方面的東西，比起國外還是有一定差距，而我們的產品又是以出口爲主，對產品的質量要求非常高，如果不能採用最先進的設備，那……”
領導立刻點頭，“明白。這樣，如果是跟內地有明顯差距的設備，在進口關稅方面，我們可以給與最大程度的減免。”
陳凡直接問道，“減免多少？”
領導咬咬牙，想了想說道，“原則上可以全部免除，但需要向省裡申請。”
陳凡笑道，“那我們等您的好消息。”
領導哈哈笑了笑，繼續說道，“這第二個，就是我們低廉的土地、廠房和人工支持。在這裡辦廠，廠房租金只有香港的十分之一，甚至還可以更低，工人方面，我們也可以幫助解決，你們需要多少，我們就輸送多少，不需要你們像在香港一樣，還要自己去招工。”
陳凡聞言，不禁看了一眼周亞麗。
他這番話，分明是有的放矢，看來周正東他們年前在香港的招工活動，也被他們查到。
或者說，從頭到尾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進行。
不過別說，這一條確實是很不錯的條件。
反正不合格的可以退回去，再要他們及時補充就行，根本不怕沒有合適的工人。
原本深圳歷史上第一批“打工人”，就是從韶關和邵陽、清遠等地招來的，由於第一家工廠是凱達玩具廠，而工人基本上都是女工，便被最早闖深圳的人稱爲“凱達妹”。
陳凡忽然想到，如果萬木春科技公司最早進駐的話，難不成要被稱爲“春妹”？
咦……，不好聽。
見陳凡沒說話，領導便繼續說道，“這最後一條，就是你們在工業區生產的產品，可以不受我國外貿管轄的限制，直接出口，外匯收益也都由你們企業單位自己支配。”
陳凡緩緩點頭，這一條待遇看着不錯，似乎突破了進出口公司管轄特權的限制，但實際上也就那樣。
這裡是什麼地方？蛇口工業區！
本來就是專門經營出口產品的地方，如果在這裡辦廠，還需要進出口公司過一手，那設立出口工業區的意義在哪裡？
所以說，條件不錯，卻是應當本分的，不值得特別一提。
他也不對這些優惠政策發表意見，隨即說道，“第二個問題，我們能不能在工業區以內，自己買地建廠？”
聽到這話，領導頓時嚇了一跳，趕緊說道，“所有土地都歸國家所有，這個是底線原則，不能突破的！”
他說完之後，還隱晦地看了看周亞麗，心裡直犯嘀咕，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個小姑娘果然夠狠，比她爹厲害多了。他爹也就是詢問一下能不能買廠房，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要買地。
事實上，周亞麗也嚇了一大跳，根本沒想到陳凡會提這種要求。
她之前聽老爸說起過，土地是國內的根本線，不太可能拿出來交易，最多看看能不能圖謀一下廠房的產權，沒想到老弟比老爹還狠，竟然想要直接買地？！
見領導有些驚慌，陳凡哈哈一笑，趕緊說道，“我說的買地，不是買產權，而是買使用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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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微微一愣，不解地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陳凡笑道，“區別大了。如您所說，產權那屬於國家所有，哪能買賣？而使用權是可以交易的。”
他轉身指向對面的香港，說道，“就像香港，按照英國和香港的法律規定，大英帝國極其佔領區的土地都屬於英女王所有，能交易的只有使用權，早在他們佔領初期，當時的總督就將香港島上的部分土地使用權，出售給了英國商人，年限從30年到200年不等。
等使用權到期以後，可以通過繳納少量的手續費續約，也可以由政府以合理的市場價收回，並不影響土地的所有權本質。”
領導很是疑惑，“這樣的嗎？”
他倒是知道香港那邊的土地很值錢，卻沒想到竟然不是所有權，而只有使用權，那香港紅紅火火的房地產業，都是空中樓閣？
這麼說也不對，以後香港遲早要收回來，所以土地都還是國家的，不能混爲一談。
等等，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領導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搖頭說道，“這個條件，我們不可能答應，沒有這方面的政策。”
“這樣啊。”
陳凡沉吟兩秒，他也想不起來，後來深圳搞土地掛賣的理論依據是從哪裡來的，但肯定有，否則就算有上級的政策支持，找不到理論依據的話，下面的人也絕對不敢輕易打土地的主意。
既然想不起來，那就沒辦法了。
反正他也沒指望真的可以買到土地，不過是求上得中、求中得下的談判技巧罷了。
便隨即問道，“既然不能買土地使用權，那能不能購買廠房所有權呢？或者說，由工業區指定一個地方，我們自己來建廠房，並得到廠房多少年的使用權，這種方式行不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