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腥紅迎風疾來,恍惚間舒錦意見到一人當首身着大紅披風一路馳騁而來。
他奔得極快,片刻後就已到了幾步外,目之所及,渾身一顫。
顧不得儀態,他翻身下馬,大步朝舒錦意走過來。
鷹潭般的眼盯着舒錦意,嘴脣有些顫意,彷彿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話來。
風很大,可他的步伐並沒有受到半點的阻擋。
幾步就到了舒錦意。
舒錦意暗暗朝欲說話的他搖頭,又點點頭。
江朔只好壓下滿腔的話,轉首看向褚肆。
“褚相來得正是時候。”
“江將軍這一身腥氣,怕是走了許遠的路,先回帳再說吧。”褚肆一身官服,神情肅然。
“請。”
江朔重新回到了馬背,策馬跟着他們一起回龍安關的正大營。
天際半彎涼月掩在雲中,夜來風聲寒簌。
帥帳內,褚肆將手中真的帥印交給了江朔。
“當初阿緘是擔心你手裡的帥印會被皇上調走,爲了力保萬無一失,才放到最安全的地方,在來前,我們特地取來。”
在江朔的面前,褚肆特地加重了“我們”二字。
要讓江朔明白,現在他的阿緘是他的,早已認同了,信任了他。
江朔滿面複雜的接過帥印,曾經,這帥印是墨家的。
現在,到了他江朔的手裡,也不知能否守得過。
墨家守了它七代。
手中的帥印像千斤重,握在手裡,沉得幾乎託不起。
江朔有些明白,墨家千斤般的重擔子。
也明白,墨家爲何會如此嚴厲要求。
因爲,不容有失!
“定不辱使命。”
“江將軍,阿緘如今是以本相夫人的身份來龍安關,希望江將軍能夠忘了她前生的身份。”
雖然有些事情未必能瞞得太久,可能瞞得一時就是一時。
別人懷疑又如何,只要不說。
誰會相信,一個人還可以重生。
“我明白了。”
江朔稍頓,問:“我能否和她單獨說說話。”
“江將軍,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退敵。”
這是拒絕他的意思了。
褚肆離開帥帳,回到自己的營帳。
www ¸тт κan ¸C ○
裡面舒錦意已經給他燒好了熱水,端着放在架上。
“東西給他了?”
“嗯。”
褚肆上前握住她要擰布巾的動作,“我自己來就好。”
舒錦意微微搖頭,然後奪過來,放在水裡沾溼擰了乾淨送到他的手中,說:“龍安關有他在,足夠了。”
墨家軍的時代已經過去。
她不希望他糾結過去,而她來,僅是想要接回虎符,送回各軍統的手中。
或者,還不甘心,想要找到她父親的一些相關的東西。
“依我所見,你的舊部似乎對他的人並不滿。”
或許他們很贊成江朔來統領龍安關,他也有絕對的能力。
可人與人之間,到底是有了感情。
有些東西總是不太一樣。
“江朔能擺平。”
舒錦意對江朔也極爲信任:“龍安關,並非墨家所有,強者爲王,自古的定理。”
只要江朔能夠制壓他們,那一切都不成問題。
既然他坐上了帥位,那就拿出本事來給下面的人看,如此才能服衆。
見舒錦意鐵了心不管軍中事,褚肆才放下心。
“夜了,歇息吧。”
……
翌日。
舒錦意從熟悉又陌生的操練聲中醒過來,身邊的被窩已經涼了。
在這裡不如在相府,事事有人伺候準備。
褚肆到是給她備好了熱水等用物,就連熱粥饅頭也放在帳內。
吃着還沒涼透的饅頭和粥,舒錦意勾勾脣角。
“少夫人。”
徐青在帳外喚了聲。
“進來吧。”
“少夫人,這是爺讓屬下給您拿過來的,”徐青將禦寒的衣物放到了桌邊。
“軍中生活困難,他到是千里迢迢來讓我享受了。”
“那是爺擔心少夫人在這裡受委屈了,”徐青不由露出了笑臉。
舒錦意嘴角壓着一抹甜蜜的淺笑。
徐青退到外帳,等舒錦意換好衣裳。
“少夫人,爺說了,讓您務必保持此時裝束,”徐青陪在舒錦意的身邊,一邊轉述褚肆交待過的話。
“我明白。”
這裡畢竟是軍營,帶她過來已是犯了規矩。
要不是亮明身份,江朔恐怕也是第一個驅趕她的人。
“他此時在軍帳內議事?”
“北夷昨天試了一試,江將軍親自帶兵過去迎接,恐怕後頭還有更大的試探。他們試圖要打破我們乾國的嚴守,找出一絲突破口。”
徐青言語間也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舒錦意柳眉一挑,道:“既然是商議大事,我也不便過去了。就往前面走走,看看邊軍的操練。”
“好。”
徐青自當前面相引。
來到龍安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探一探這兒的地形,以及一些軍部分佈。
“少夫人,我們還是尋一個高地看吧,太過接近,邊軍怕是不允。”
徐青站在操練場地處,停了下來。
舒錦意沒什麼意見的點頭。
於是兩人朝着側方的小土坡走去,從這個黃沙陣陣的土坡中可覽全景。
數以萬計的人頭在眼前活動,舒錦意心中瞬間的豪氣充斥。
久違的場景。
操練這批大軍的人由李仸和餘慶躒二人負責,江朔如此分配,也是希望他們能夠和睦相處。
可惜,進展並不是有多樂觀。
舒錦意即使是站在遠處,也能看得見架臺前兩人的爭執之勢。
“那二人在軍中向來不和。”
順着舒錦意的視線望去,徐青將自己打聽到的事說了出來。
“墨大將軍舊制被江將軍改動,最先反對的就是李仸。商軍師是提議者,連帶着一起被李將軍給嫌棄了。到是讓江將軍頗爲頭疼,爺說有些舊制確實是該改一改了。不想李仸這犟脾氣一聽,就怨起了爺來。還說墨大將軍留下來的東西,就不該剔除。”
舒錦意道,“有些東西早就該改了。”
當初父親在時,就和江朔提過了不少,她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江朔認爲對的,自然要改進。
到是李仸,一根筋。
“也怨不得李將軍,畢竟墨家軍掌握兵權七代,墨家留下來的東西,並非一朝一夕間能夠更改的。”
舒錦意不由側目看來。
“你說得對。”
“少夫人,這兒風沙大,屬下前去問一聲。”
舒錦意點頭。
徐青快步朝架臺大步走去,是要去徵同兩位將軍的同意,讓舒錦意過架臺這兒來。
舒錦意揹着手,轉了一個方向,朝着北夷的之地望去。
徐青顯然沒有得到同意,反而與那兩人起了爭執。
旁人相勸,讓場面更失控。
舒錦意收回神,擰着柳眉轉身朝架臺這處走來。
站在架臺前,神情清冷:“徐青。”
欲與李仸幾人再奪聲的徐青聽到舒錦意的聲音,忙退開,看了下來。
“少夫人。”
“罷了,既然兩位將軍不同意,我們先回帳吧。”
對神情陰沉的幾人無視,舒錦意招呼了徐青後就回帳去了。
免得在外面惹麻煩。
大敵當前,眼下這些不該發生的就避免了。
“少夫人,他們說的話實在是太……”徐青這麼好脾氣的人,竟也被氣得臉色鐵青,嘴裡叨嘮着起來,可見那幾個大老粗說話有多麼的難聽。
舒錦意笑道,“不必與他們計較,他們直來直往慣了,不似朝中那些彎彎繞繞的臣子。”
“可您一點也不生氣嗎?他們竟敢這樣說您和爺。”
徐青在爲舒錦意打抱不平。
“他們爲國家鎮過江山,吃苦,這點算不得什麼。人總是要有個發泄,否則在這樣枯燥無味的塞外是要憋壞了。”
舒錦意卻真的一也不在意,相反,她還得避着。
“少夫人您也太過好說話了,爺帶着您來,並不是讓您來受氣的。”
“你怎麼也學着那些小丫鬟,在我的面前叨嘮起這些來了,”舒錦意好笑不已。
見舒錦意當真一點也不介意,徐青更覺得那幾個人太不知禮數了。
再怎麼說,少夫人也好歹是丞相夫人啊。
而且還是個女子,一羣爺們兒說出那種話,像話嗎。
“大敵當前,你也對他們忍着些。在這裡,誰也不容易。”
舒錦意嘆道。
“是,屬下知道了。”
“況且他們有些話說得也沒錯,我確實是不該來這。”
“少夫人。”
“在戎城,我就該走了。”墨懸還在那裡等着她。
“少夫人想回皇都?”
舒錦意搖頭。
舒錦意回到帳內,將徐青打發走了就一直沒有再出去過。
自己這樣的身份,確實是不宜多走動。
這到讓江朔想要找機會和她見面,卻是沒了機會。
軍中有太多事要忙,還要忙着推測北夷的動向等。
褚肆是文官,以前的名聲又不太好,在軍中到沒有什麼信任度。
卻是樞密使趙則珩和軍中的這些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到底是在這裡混過的人,更容易打進人羣中。
舒錦意不出帳,褚肆也樂得清閒的在帳中陪着舒錦意。
不知褚肆從哪裡拿一副棋子,此時在帳中與舒錦意愜意的對奕。
外面忙活的人行色匆匆,無不是爲抵制敵軍做準備。
“北夷皇帝對太子似乎已開始重用,軍事參與都有他的影子,這會影響到北夷的決策。”
“簡空侯這個人到是坦蕩些,而這簡空悠卻不是那麼耿直了。此人慣使陰招,與皇帝的那位弟弟走得也頗爲親近,在北夷攪弄風雲,影響甚大。”
舒錦意落下黑子,如是說道。
褚肆道:“江朔並不傻,他會堤防着些。”
“眼下軍中這些人有些矛盾,我怕會有所影響。關於他的決策,可有人出聲反對?”舒錦意是暗指原墨家舊制的人。
褚肆道:“當場反對的卻是沒有。”
也就是說背後有反對聲了。
“難爲江朔了。”
“他能解決,你也不必事事憂心,”褚肆落下白子又道:“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你若是想去見他,這兩日我讓人安排。”
“避着江朔。”
“我知道!”褚肆擡起星眸,目中似有笑意。
糧草送達,龍安關在江朔的手中治理得極好,那些小矛盾,可忽略。
傍晚。
褚肆找到了趙則珩。
“相爺要回皇都?”趙則珩有些吃驚,“可陛下不是說讓相爺協助江將軍行事?”
“本相是爲文臣,也就該做文臣該做之事,趙大人是爲武官,那就該做武官該做的事。”
趙則珩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以爲褚肆會藉着這樣的機會將該拿的東西都拿走。
現如今江朔在軍中的治理是看着好,但那僅是表面。
墨家軍還殘存的一天,內部的矛盾就不會消。
大可利用這一點,使些手段藉機行事。
這不是褚相爺慣使的計量嗎?
趙則珩此刻到是看不明白了。
難道說,褚肆還有其他的想法?
想要在背後使別的陰招?
種種的想法,瞬間浮上心頭。
褚肆也不管對方是如何想自己的,直言道:“趙大人若是能在軍中立下威信,想必他日回到宮中定更受聖上重用。”
這是要讓他藉機立功?
趙則珩警惕了起來。
和自己說這些話,褚肆到底想做什麼?
“褚相肯將這樣的機會讓給下官?”
“趙大人是個聰明人,對付江朔並非明智的選擇。”
趙則珩眯了眯眼,原來是要確保自己對江朔的安全。
趙則珩心中再次對褚肆和江朔之間的關係做一番猜測,恐怕此二人早已聯手了。
難怪。
“趙大人,有些事情並非你臆想那般,聖上那裡,說話時還請趙大人嘴下留情。”褚肆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開口。
趙則珩心中暗驚了一下,面上不顯。
“褚相多慮了,下官只是想要爲乾國做些事,並無他想。”
“如此最好不過。”褚肆靜靜的掃過來一眼,轉身回帳。
趙則珩的副使遠遠的過來,道:“大人,褚相是否有什麼行動。”
趙則珩手一擺:“在這軍中,說話行事,都要掌握分寸,聖上的意思,莫要惹事生非。”
一致對外,纔是聖上想要看到的結果。
“下官明白了。”
副使也就不再多問一句。
只是,有些人並不相信他們。
餘慶躒的人看到褚肆和趙則珩偷偷見面說了許久的話,回頭就去告知餘慶躒。
餘慶躒沒顧着,轉身間就去找了軍師商恆酩。
將此事一說,兩人皆陷入了沉默。
“李仸那小子說得對,褚肆此人不得不防。可將軍就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還對李仸發了好一通火氣。”
“你到是說句話啊,這是要急死人。”
見商恆酩不說話,餘慶躒就有些焦急了。
商恆酩投來一眼,慢聲說:“大敵當前,褚相不會做那種不利於乾國的事。”
“就因爲大敵當前,才更應該堤防他這般小人。”餘慶躒不可置信的看着商恆酩,懷疑他是不是也被褚肆給迷惑了。
“此事你我還是不要妄言,免得軍中受影響。”
“你……”餘慶躒氣樂了:“到是李仸說得對,這個褚肆有問題。”
他會這麼好心親自押送糧草來邊關,這就是一大問題。
商恆酩奇道:“咦?你不是向來視李仸爲無物?怎麼突然就贊成他的說法了。”
“我並未視他如無物,只是在某些觀點和想法上不一罷了,他太過守舊制,視墨家軍爲一切。並非是我不敬墨大將軍,但有些事情不能同日而語。”
商恆酩笑道:“你到是開竅了,將軍到是省了點心。”
餘慶躒哭笑不得:“我在和你商量大事,你怎麼就說到這上面來了。我和李仸一直如此,想要解開這個結,除非他先放下以往,重看眼前。”
商恆酩道:“這恐怕很難。”
李仸那人犟得很,哪裡肯先鬆口。
他認爲對了就對了,就是不改。
“罷了,也不說他了省得心煩。此事你當真就不勸勸將軍?將軍最是聽你的話了,你說的話他必然會去想一想。”
商恆酩斜了一眼過來,氣笑道:“你當將軍是任人擺佈的三歲孩兒?我說的話他也未必會聽得進去,到是褚相爺來了之後,就一直沒怎麼出帳露面。”
“還不是帶了個美嬌娘在身側,到哪都先自己風流快活一番!”李仸鄙夷嘲笑一聲。
商恆酩皺眉,搖頭道:“你可還記得將軍在見到這位丞相夫人時的眼神?”
“你是說咱們將軍想要挖牆角!”餘慶躒驚得瞪大眼。
“……”商恆酩翻了他一眼,“將軍不是那樣的人。”
“要不,你去試探試探?”萬一將軍真是要搶人家夫人,可就完了。
那婦人長得水靈靈的,難保將軍不會見了起色心。
商恆酩挑眉,還真有這樣的想法。
……
等江朔回帳,商恆酩和餘慶躒就一起過來求見。
李仸在帳中聽到手下來報,以爲那兩人又要合謀在將軍面前說他的不是,趕緊的就奔過去。
“你們大半夜的不歇息,來我這做什麼。”
“是這樣的,將軍,褚相他們來了這麼些天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有點表示?”餘慶躒笑呵呵的道,依商恆酩的意思,沒敢顯露半分來意。
江朔正愁沒機會和舒錦意走動,聽了這話眸光閃動,問商恆酩:“你可有什麼想法。”
“屬下的意思也就是餘將軍的意思。”
“現如今敵軍鎮守在前,伺機而動,我們也不能鋪張……”
“將軍只需要備上幾罈好酒,尋個機會請幾位到帳前一聚就好。”商恆酩出着主意道。
江朔點頭,高興道:“那就有勞兩位替我準備一下了,明晚請幾位到帳前一敘。”
……
“敘酒?”翌日,舒錦意就收到徐青過來的傳話,笑道:“既然是請你們爺去敘酒,那便去吧。”
“少夫人不一起?”
“江將軍可沒說請我這個娘們!”舒錦意特別的提高後兩字。
徐青:“……”
於是晚間時的聚酒,並沒有出現舒錦意的身影。
江朔眼中難掩的失望,知道舒錦意是有意避着他。
商恆酩和餘慶躒看到這,就知道他們的猜測沒錯了。
這事麻煩了!
江朔還不知兩位屬下正替他憂心重重,心裡正想着如何尋機會和舒錦意說幾句話。
江朔瞭解舒錦意,她來龍安關,必不是來對軍中事務指手畫腳,也就是說,很快她就會離開龍安關。
想到此,江朔就事不宜遲,當下對褚肆說:“褚相,怎麼不見丞相夫人。”
“內人說男人聚酒,不方便。”褚肆淡漠的解釋一句。
“……”江朔咬牙。
這話還真的讓他無話可說。
“既然諸位都在,本相也就同江將軍打個招呼,明日本相與夫人一起離營。”
“什麼!”
江朔一激動,霍地起身,面前的酒罈子被他踢翻了一罈。
只聽見嘩啦一聲響。
“江將軍。”褚肆幽眸一眯出聲警告,不要太過失態了,大家都在看着呢。
衆人見狀,早已愣住了。
狐疑的看看這邊,又看看另一邊。
江朔自知失態,忙掩飾道:“聖上讓褚相與趙大人同時輔助本將退敵,此時就離去,褚相是否怕本將保證不了安全。”
這是在說褚肆貪生怕死了。
褚肆身邊的人頓時就怒了,欲要上前被褚肆攔住。
“江將軍,本相有自己的事做,”褚肆不等他開口又道:“至於是什麼事,江將軍還是不要探得太過清楚。江將軍不要忘了,而今你是帥令者,龍安關,乃至整個乾國的安危都握在江將軍的手裡。希望江將軍不要讓墨將軍失望,”褚肆搬出墨緘,無非就是在告訴江朔,不見他,是舒錦意在替他着想。
江朔卻笑道:“既然褚相也說了,本將爲帥令者,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仔細的過問過問。”
衆人心中一凜,只覺空氣中有些什麼無形無質的東西迫面而來,一時間都陷入了緊張與不安中。
褚肆皺眉。
“褚相既是受了命前來助本將,那便不可自行離去,”江朔冷聲再補充一句,語氣和態度非常的強硬。
褚肆坐在位置上,淡漠的看着捏拳阻止他們離開的江朔。
他想走,千軍萬馬又豈能擋?
江朔到底是想要留下舒錦意。
如果舒錦意知道,必後悔來龍安關。
氣氛壓抑得喘不過氣。
很是詭異。
褚肆沉默不言,江朔冷目相睇。
沒有人敢和當朝褚相擡槓,江朔卻直碰而上。
牛氣!
瞬間,將士們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舒錦意放下手中的書,等了又等也沒有見人回來。
褚肆出帳前說喝幾杯就回帳,晚些時候他們就走。
舒錦意已經準備好了,身上該帶的都帶齊了,就等褚肆回帳摸出軍營。
“少夫人。”
帳外傳來徐青的聲音。
舒錦意快步掀簾而出:“可是準備好了?”
徐青擔憂道:“江將軍和爺起了爭執,攔着不讓爺走。”
“這個江朔。”舒錦意氣笑了。
她不見他,就是爲了不影響他。
現在到好,他非要將人留下。
缺了她,龍安關一樣可以做得更好。
“少夫人,爺讓我們先走一步。”
見舒錦意要過去,攔下了人說。
“罷了。”
“少夫人?”徐青不解。
“讓我先過去見見人吧,”舒錦意苦笑一聲,人已經越過去,朝着帥帳方向去。
在氣氛緊張之時,舒錦意出現了。
看到有人都拔劍了,舒錦意眉心跳得厲害。
徐青也是一愣,剛剛過來時,可沒有達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看到兩方拔劍相向,徐青也是哭笑不得。
爲了點小事拔劍,什麼時候爺也這麼幼稚了。
舒錦意站到前面,看着這幕。
江朔看到舒錦意,別開了眼不看人。
舒錦意揉了揉眉心。
大家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沒動。
“阿肆。”
舒錦意朝褚肆叫了聲。
褚肆眉宇一擰,手一擺,身邊的人撤開了手中的武器。
“外面風沙大,怎麼出來沒披件衣裳。”褚肆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到了舒錦意的身上。
“出來得急,”舒錦意笑看江朔。
江朔咳嗽一聲,這才擺手讓自己的人也收了武器,“丞相夫人。”
“阿肆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還請江將軍見諒。舒錦意代爲告罪,”舒錦意朝江朔規規矩矩的一禮,放低了姿態。
望着這幕,江朔咬緊了牙關,雙拳更是握得咯咯響。
看那樣子,是要揍人。
李仸等人提起了一顆心,下意識的站到邊上,作勢要攔下衝動的江朔。
“丞相夫人……”江朔啞聲說了一半,竟說不下去了,“該死。”
低咒一聲,江朔一腳將腳邊的酒罈子踹了個破,轉身大步朝外走。
衆人傻了。
什麼情況?
舒錦意朝褚肆搖搖頭,並沒有追出去。
果然,等了半會,那人又匆匆折了回來,對舒錦意說:“我不能讓他走。”
只要褚肆不走,舒錦意就不會走。
舒錦意道:“江將軍已經不是以往的江將軍了,江將軍將我們留下來又有何用處?阿肆他不懂行軍打仗,我一介女流更不知如何助將軍。”
“你可以!”
江朔重聲說。
四周突然一靜。
看向舒錦意的視線變得詭異了起來。
www▪ttk an▪co
江朔只是不想她來到了這裡,還以一個女人的想法來活,這不是他認識的墨緘。
舒錦意輕笑,“我不可以,將軍喝多了,連人都識不清了。將軍的軍師不就在這嗎?這些人,纔是幫得了將軍的人。江將軍,莫要再胡鬧了,乾國上下,就等着江將軍的告捷呢。”
“我不會讓他走。”江朔仍舊堅持自己的。
“江將軍何時也是個嬌情的人了?”舒錦意語聲輕慢,似不被他的情緒左右。
“我……”江朔失笑一聲,失望道:“就不能留下來嗎?”
“我和阿肆有別的事做,還請江將軍勿留。”
“好。”江朔啞聲說。
“多謝江將軍。”
“你又何必謝我,你們要走,我就算想攔你也是有一千種方法離開不是嗎?”江朔自嘲一笑。
舒錦意輕笑:“江將軍莫要妄自菲薄。”
江朔提了一小酒罈,倒了一碗酒,霍地遞到了舒錦意麪前。
舒錦意看着遞到面前的酒,擡頭看江朔,慢慢接過。
江朔也拿了一大碗。
“砰!”
兩人的酒碗相碰,撞出極沉的聲響。
同時仰頭大飲!
“好!”
周圍的人反應過來,大喊一聲。
“啪!”
兩隻碗齊摔。
衆人的叫好聲一頓。
“英雄酒配英雄,江將軍必能勝退北夷!”
吞下烈酒,喉口處烈灼灼的熱是那樣的熟悉。舒錦意掃過周圍在身邊的一羣將士,眸色漸深。
月色下,冷風中,女子眼中彷彿有野火熊熊燃燒。
無聲的傳遞到每個人心中。
舒錦意拿起酒罈子,大口飲了起來。
豪爽的動作,讓周圍的將士對她轉變了一些看法。
其實這個女人並不是大多數弱小的女流。
江朔眼眶一紅,知道舒錦意這是在向他們告別,此後,她不是墨緘。
她是在以墨緘的身份在向他們告別!
“喝!”
江朔也勾起一罈酒,大口喝了起來。
“好酒!”舒錦意丟開酒罈子,爽快的喝了一聲,“果然還是邊關的酒烈,爽!”
“將軍……”江朔話一出口猛地剎住,眼神一暗,趁着大家沒聽清改口道:“丞相夫人若想飲,此後待江朔得空,必從龍安關運幾車子回皇都。”
“她飲不得酒,”褚肆黑着臉上前,將人撈到了懷裡,挑眉冷冷警告的看着江朔。
江朔張了張脣,想說些什麼,愣是沒說話來。
舒錦意按了按褚肆的手。
褚肆帶着舒錦意回到位置上,一言不發。
他喜歡看到那樣的墨緘,可也討厭周圍的人那樣看她。
太炙熱了。
讓他渾身不舒服。
江朔就鬱悶極了,這個男人還真把將軍當女人來使了。
可恨!
舒錦意飲了不少酒,腦袋有點暈。
此時她正靠在褚肆的懷裡,馬車悠悠的駛出了龍安關的大營。
幾位副將站到江朔的身邊,與他一起注視着那輛馬車越跑越遠。
李仸首先受不住了,急道:“將軍您就這麼讓他們跑了?那姓褚的那麼狡猾,萬一在背後算計我們怎麼辦?”
“他不敢。”江朔幽幽道。
“將軍就這麼確定?”如狐狸一樣狡猾的軍師商恆酩瞅着滿面冷硬的江朔,企圖在他的臉上找到點什麼破綻。
江朔橫了一眼過來。
商恆酩笑笑。
“爺,郭遠傳來的消息。”
馬車外,徐青將手中的紙條送到了馬車裡。
褚肆伸手接下,展開藉着幽幽月色閱了下去。
“怎麼了?”
“北夷欲要突破龍安關天峽谷。”
舒錦意聞言柳眉一蹙:“就在今夜突破?”
褚肆點頭,面色有點沉。
“郭遠被你派去了北夷!”舒錦意反應過來,愣道。
褚肆沒有否認。
“這樣太冒險了。”
“我們在派人進北夷的同時,對方也會派人過來。我擔心這次他們是想要從險峻的天峽谷衝破,一旦他們衝進來,就無可阻擋。”
連天峽谷那樣險峻的地方都被攻破了,龍安關還有什麼可阻擋他們的?
“立即給江朔送消息。”
“少夫人放心,已經給江將軍送了另一份過去,”徐青在外面回答。
舒錦意嘆了口氣:“希望還能來得及。”
“唐戟的話,也許不是什麼大問題,”褚肆說。
舒錦意點點頭,眉卻仍緊鎖着。
“阿緘,那些都是江朔的事,我們能幫他的也只有這些了。你也總不能替他衝到前線去,替他擋下所有的災難,那麼,他這個將軍當得也未免過於失敗了。”
舒錦意苦笑:“是我多想了。你說得對,我不該憂心這些。”
等江朔拜爲大將軍後,他的重擔會更重。
這時候她事事想要替他解決了,只會害了他。
只要不出大問題,她完全可以放心。
“阿緘,我先帶你去見那個人。”
“好。”
舒錦意想到那幾塊虎符,注意力又被轉開了。
“阿緘,有件事希望你能原諒我。”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沒有,”褚肆將人攬到懷裡,親吻了幾下:“只是有些事瞞着你偷偷做。”
舒錦意笑了笑:“那就要看你瞞着我做了什麼事了,要是偷偷納了妾,生了其他的孩子,我就……”舒錦意的笑容不變,手悄悄滑了下去,“剪了它。”
褚肆臉一沉,跟着扭曲了一下。
“阿緘……我不會做這種事,你還是讓它安生吧。”
兩人的位置一轉,褚肆完全的覆到了舒錦意的身上,逆着窗簾外面的幽光,舒錦意瞧不見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撲來的濃濃情慾。
“別。”
舒錦意伸手按到了他結實的胸膛上,別開了臉。
“這可是你先惹起的阿緘。”
“你也不看看什麼地方,”舒錦意自黑暗裡瞪了他一眼。
褚肆苦笑,重新將兩人的位置換了回來,緊緊將人摟到了懷裡,“就這樣別動,讓我緩緩。”
舒錦意安靜的呆在他的懷裡,不敢再亂動。
褚肆撫着她的腦袋,在她的耳邊輕輕一嘆,無聲的表達着他的無奈和寵溺。
對她,好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