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忽至，血飄零，生死已分，經年登山臨絕巔，丟魂棄魄冥海遊。人種生肖衍魔相，自是紅塵第一流。
獠牙山中，那一襲青衫破壁而出，殺人如麻，石破天驚，僅此一念妙空之間，便殺的秦明生死兩難，身首異處。
“人肖！”張凡神色凝重，隔着十步之地，與那道人影四目相對。
他的周身黑氣森然，遮天蔽日，恍惚中，竟有無數光影變化，遮蔽了他本來的面目。
這些光影，如自人間而來，似魔影重重。
古老道門之中，人間情慾放縱極致，即爲魔。
修行路上的關隘，即爲魔。
紅塵衆生的異變，即爲魔。
陽光透過絕壁的縫隙，隱隱可以瞧見，閉關之地的牆壁上，刻滿了各種各樣的臉譜，如同符籙勾勒化生，光怪陸離，詭異森然……
它們，便是這森羅萬象。
它們，便是這衆生魔相。
“人種生肖，卻生魔相……”
祂既是這紅塵最純粹的人，也是這人間最大的魔。
歷代人肖的必經之路。
轟隆隆……
大凶獠牙發出了一聲哀鳴，整座獠牙山的兇戾之氣沸騰喧囂，然而在那萬千魔相的森然黑氣之中，卻也難以近身分毫，盡都化滅如塵埃。
“這是什麼道法？他竟然能以人身壓制獠牙山的大凶之氣？”
遠處，宋雲起看着那詭異恐怖的身影，麪皮顫動，眼中充滿了震驚恐懼之色。
比之獠牙山的山氣都要兇狠，這樣的人還是人嗎！？
“啊啊啊……”
突然，散落的血光中，一道元神沖天而起，發出痛苦的嘶鳴。
秦明的元神棄絕了斷首的肉身，便要遁走，逃出一線生天。
呼……
那詭異身影看都不看，周身森然魔氣涌動，如同觸手一般，將秦明的元神死死纏住，禁錮如磐石。
“不……不要殺我……啊啊啊……”
秦明的元神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他感覺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恐懼，非是生死，而是生死之後一切成空的恐懼。
他耗費了多少心血，得了多少機緣，纔有了今時今日的成就。
大士境界，多少人都求之不得，有生之年，他甚至有可能再現先祖的榮光，窺伺天師境界的奧秘。
秦家，必要在他手中大放異彩，他又怎麼能夠死在這裡！？
呼……
森然黑氣將其元神生生撕裂，最終連一聲慘叫都未曾來得及發出。
秦明的元神碎片化爲一道道散落的炁，被那詭異身影輕輕一吸，便吞入腹中，轉瞬煉化。
“採補元神，無爲門人！”方長樂面色凝重，透着深深的忌憚。
眼前此人的修爲和實力，簡直超乎了他的想象，破壁出關，翻手之間便殺了秦明，吞了元神，暴戾的令人髮指。
呼……
山風吹拂，石屑紛飛。
那道詭異身影緩緩轉過身來，十步之外，卻是與張凡四目相對。
這樣的距離，彷彿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張凡看着對方，看着那森然魔氣掩蓋下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睛。
這種感覺與當日對方斬殺孟清歡，斬殺華晏秋時如出一轍。
毫無疑問，眼前此人便是曾經出現在玉京市的人肖。
算起來，這已經是張凡和他第三次照明。
然而，這一回，他卻生出了另外的感覺，總覺得此人似曾相識……
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
呼……
就在此時，宋雲起縱起身形，拔腿走跑。
他知道，無論是人肖，還是張凡，都足以將他斬殺於此，沒有任何懸念。
此刻，他除了逃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別無他法。
張凡轉身望來，人肖眸光冷冽。
森然魔氣沖天而起，如同大龍盤踞，殺向人間。
黑白之炁化爲丹母，自張凡掌中散開，無形無影，罩向前方。
砰……
下一刻，宋雲起的身體以極爲誇張的程度迅速變形，血肉分崩，白骨離析，最終一道元神沖天而起，裹挾着深深的恐懼和憤怒，卻是在兩種截然不同力量的碰撞下，化爲了灰燼，迴歸天地。
這位來自神通協會的天之驕子，就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裡，滅在哪一招道法之下。
“死了！”方長樂吐出了一口氣。
看着遍地狼藉，看着鮮血橫流，誰能想到三位大士境界的強者竟是會死在這獠牙山中，悄無聲息。
然而，這一刻，他的緊繃的神經並未放鬆，而是警惕地看向人肖。
山風悠悠，那道人影再度轉身，看向了張凡。
“你……”張凡若有所思，緩緩開口。
呼……
話音未落，那道人影卻是義無反顧地轉身，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絕壁。
“等等！”
張凡面色微變，猛地上前，絕壁之下，綠影婆娑，哪裡還有人影半點，哪裡還有魔氣森然。
“他走了！”
方長樂趕了上來，看着懸崖下方，不由道。
“是啊，他走了。”張凡神色複雜，喃喃輕語。
“你沒事吧。”
方長樂看着張凡面色慘白，關心道。
“我沒事。”張凡擺了擺手，緩緩坐了下來，稍稍調息。
丹母初成，這種力量對他而言還相當危險。
當初，他也只是通過與張靈宗留下的烙印方纔參悟了些許神魔聖胎的運用之法，凝成的這枚丹母對他自身也有不小的負擔，還需要繼續完善。
“如果合神成功，應該可以完善此法。”張凡心中早就有了算計。
這一次回去後，他要先將趙解玄給找出來，也不知道林見月那邊有沒有消息了。
“這回事情鬧大了……”方長樂看着遍地的殘害，忍不住道。
秦明死了，他可是齊雲山的傳人。
至於宋雲起，紀還山更是來自道盟總會，本身還是神通協會的成員。
但凡能夠覺醒神通的存在，哪一個不是寶貝疙瘩？如今一下死了兩個，只怕上京那邊都會震動。
“瞧你這話說的，哪一回沒有鬧大？”張凡淡淡道。
“那你怎麼收場？”方長樂白了一眼道。
“收場？收什麼場？他們是人肖殺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張凡斜睨了一眼，理所當然道。
方長樂愣住了，看向張凡的神情變得漸漸古怪起來。
“還得是你啊。”
“可憐了三位道友啊，死在了除魔衛道的路上。”張凡唏噓感嘆。
“回頭一定要跟道盟總會申請三面錦旗，燒給他們。”
“……”
方長樂撇了撇嘴，似有深意地看向張凡：“你對錦旗有執念。”
張凡輕笑不語，一邊盤玩着手裡的黑色鐵片，一邊調息養氣，片刻後總算是恢復過來。
“掃掃戰場吧。”
張凡起身，看着遍地狼藉。
紀還山是灰飛煙滅，就連殘渣都沒有剩下，宋雲起倒是還能掃出一簸箕的殘渣來。
至於秦明，算是面前留了個無頭屍。
“這便是齊雲山……呸……這便是我的照妖鏡嗎？”
張凡走到血泊前，將那古拙的銅鏡撿了起來，背面雲山霧海，周圍還有玄妙的符籙，正面則是光滑的鏡面。
這件寶貝可是青羽法寶，剛剛張凡已經見識過它的威力，就連威靈鎮魔金印都有所不及。
“齊雲山的香火供奉了三百多年啊。”方長樂走了過來，忍不住道。
雖然他身爲茅山傳人，可是門裡也只給了他兩件黃羽法寶傍身而已。
青羽法寶，供奉祭煉至少三百年，一般是不會讓人隨隨便便帶出山門的，也就是這一次爲了尋找人肖閉關之地，齊雲山才破了回例。
“好東西，回頭再研究吧。”
張凡咧着嘴，將照妖鏡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這寶貝只有巴掌大小，攜帶倒也方便。
“嗯！？”
就在此時，張凡餘光瞥見，便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枚大凶獠牙。
這件異寶隨着秦明身死，在加上人肖破了此山氣韻，也隨之碎裂，一道道裂痕清晰可見。
“可惜了啊。”張凡有些肉疼。
這寶貝的價值可不在那照妖鏡之下。
呼……
突然，張凡手中盤玩的黑色鐵片輕輕震盪起來，一縷縷赤色的氣流竟是從大凶獠牙裂縫之中滲透出來，緩緩沒入黑色貼片之中，被其吸收。
“嗯！？”
見到如此一幕，就連方長樂都不由露出異樣的神情。
這玩意還是當初在尋找寅虎時，張凡在黑市裡買來的，那位攤主口口聲聲說是法寶碎片，開價就要三十萬，最後被張凡還到一百五十塊錢買下。
“這東西還真是法寶碎片？居然能夠吸收大凶獠牙殘存的力量？”方長樂奇道。
一般的法寶可承受不住這種力量。
“這法寶沒碎之前或許是青羽法寶。”方長樂推測道。
“還有意外收穫。”
張凡看着手中的黑色鐵片，眼中泛起別樣的異彩，片刻後，大凶獠牙的精華徹底散盡，本身漸漸風化，隨風裂開。
至於黑色鐵片竟是沉重了些許，表面的鏽跡也脫落了不少，泛起油油的光澤，如同包漿一般。
“這一趟倒是沒有白跑。”張凡暗自思忖。
獠牙山一行，他不僅修成三重元光，境界提升，還參悟了些許神魔聖胎的妙用，丹母初成，更是獲得了照妖鏡這樣的法寶，發現了黑色鐵片的奇異。
滴滴滴……
就在此時，方長樂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低頭一看，不由露出喜色。
“我們茅山的人馬來了。”
早在前來獠牙山之前，方長樂便通知了宗門，調集了在徽州省的力量，以便策應，如今總算是趕來了。
“你快去迎一迎吧。”張凡催促道。
目前來說，他們還沒有徹底安全。
“好，你在這裡等着。”方長樂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下了山。
張凡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方纔緩緩轉身，走向了人肖閉關的古洞。
“嗯！？”
他餘光掃過，便見不遠處的秦王都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他，最終是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位秦家家主，被人掏了心臟，居然還能硬挺到現在，也算是命大。
可惜，再大的命也得留在這裡。
“秦家完了啊。”張凡感嘆道。
秦王都死了，秦家羣龍無首。
秦明也死了，秦家未來的希望徹底斷絕。
最關鍵是，這一趟秦家高手盡出，大部分都死在了獠牙山。
堂堂玄門世家，出過天師級別的存在，二十多年前，被張靈宗大開殺戒，已是損了宗族氣運。
如今，重蹈覆轍，終究是江河日下，傾覆只在朝夕。
此刻，張凡突然想起臨行前，張忘測算的斷語。
他當時就說，秦家有大劫在前，覆滅不過早晚，日後能夠延續秦家香火之人，大約便是那個癡癡傻傻孩童。
“秦道緣！？”張凡依稀記得那孩童的名字。
“阿忘兄弟還是有點門道的。”張凡不由輕嘆。
念及於此，他邁步走進了人肖閉關之地，這口古洞極小，也只能容納一人，周圍的牆壁上刻滿了奇異的臉龐，如同人面扭曲，幻化魔相。
魔由人成，相由心生。
這世上有多少人心，便有多少魔相。
“這便是人肖修煉之法嗎？欲成人肖，先修魔相？”
張凡若有所思，他能夠想象這般修行之法有多可怕，有多恐怖，僅僅踏足這方古洞，便讓他感覺到極其不舒服。
“還是不要留下吧。”
張凡一聲輕語，屈指輕彈，一縷真火沖天而起，蕩起龍吟陣陣，便將這人肖閉關之地燒的乾乾淨淨，一絲也無。
“該走了。”
張凡回眸看了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然而，他僅僅踏出一步，便停駐了，視線之內，竟有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冷冷地看着他。
秦王孫！？
此人與袁靈冠大戰，竟然回來了？
此刻，他衣衫染血，氣息卻依舊強大，充塞山川。
這位秦家昔日的天才，破劫歸來，自有大運亨通，百無禁忌。
“前輩……”張凡趕忙鎮定心神，擠出一絲笑容。
“你是張靈宗的兒子！”秦王孫一聲輕語，便是讓張凡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前輩，我……”
“無需辯解，你跟他年輕時的模樣有五六分相似。”秦王孫冷冷道。
“剩下的倒是像你媽。”
話音剛落，秦王孫冷冽的眸子裡卻是泛起了一抹複雜的光澤，他稍稍猶豫，方纔問道。
“你媽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