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悠悠，地悠悠，光陰既逝不可求，歲月往往仙難收。
昨日種種，如雲煙幻滅。
今日種種，似光影聚合。
蟾寶山中，葉北塵與年上邪隔空相望，情仇萬丈，便在這咫尺之間。
“萬里滄江生白髮，幾人燈火坐黃昏……”
“這條路上，終是難見故人，葉北塵，她都死了這麼多年，你還放不下……”
“嘿嘿，執此一念，便與純陽無緣！”
年上邪冷然笑道。
“當年龍虎山下，你也在。”葉北塵長髮揚起，平靜的眸子裡彷彿在醞釀着無量的雷霆。
此言一出，旁邊的常未央都不由露出了異樣的神色。
張凡更是心頭狂跳。
僅僅只言片語，他便聽了出來，眼前這位號稱終南山最年輕的天師與他老媽曾經相識，而且看樣子關係似乎也非同一般。
他所說的乃是十年前，龍虎山下的舊事。
年上邪略一沉默，方纔淡淡道：“要怪就怪他們公母倆心氣太高，犯了所有人的忌諱。”
“當年我就跟你說過，李玲瓏那個女人不可信，她年少時藏形匿跡，潛入各大山門，無非就是爲了尋找三尸……”
“閉嘴！”
葉北塵冷然輕喝，漠然的臉上依舊沒有半分波動。
“她是什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你來評價。”
“這世上虧欠她的人太多了，張靈宗該死，你也該死……”
轟隆隆……
剎那間，葉北塵的周身罡風激盪，如那長天嘶吼，似那驚龍哀鳴，怒從膽中起，悲從心中來。
“葉道友！”
常未央眉頭橫豎，露出凝重之色，身爲天師是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出手的，那樣影響太大，會激起人世間諸多變數。
不過今時今日，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看似是葉北塵與年上邪恩怨之爭，可事實上此時的年上邪乃是以太歲的身份，前來爭奪那枚還未真正出世的天地靈胎。
別說是葉北塵，就算是他常未央也無法置身事外。
轟隆隆……
此時此刻，葉北塵的氣質徹底變了，紛雜的情緒如萬念沸騰，染得天地俱同，風雲變色。
“天師之威！”
張凡擡頭望去，攪動的風雲如同濃墨化開，似要將一切浸染。
這便是天師，一念不生如止水，萬念紛飛天地同。
轟隆隆……
電光火石之間，葉北塵便消失在原地，激盪的罡風如同一堵牆橫掃而至，恐怖的力量竟是將張凡和齊德龍紛紛震飛出去。
“非人了……”
飛沙走石，罡風橫流，張凡艱難地睜開了雙眼，葉北塵的殘影越發模糊，他彷彿已不在這滾滾紅塵之中，於人世間跳脫出去。
“大葬劍！”
剎那間，葉北塵周身罡風忽化劍形，他整個人都融入到了那一記劍光之中，風火驟起，雷電交織，一切捲入其中都要粉身碎骨，湮滅如塵。
那是大葬之劍，種種有形之物盡解，煙消雲散，化爲烏有。
“以身化劍！”
齊德龍看得頭皮發麻，也只有達到天師境界，肉身結丹，元神入聖，方纔能夠有如此氣象，駕馭這般怪力。
“大災劍！”
轟隆隆……
突然，年上邪也動了，腳下地面猛地崩裂，炸出一個巨大深坑。
他的身形亦如一柄大劍，彷彿藏在黑夜之中，周身昏暗不明，所過之處，一切盡都沉淪其中，如陷泥沼，似沉迷霧，渾渾噩噩，大災降臨。
兩道恐怖的氣息昂然升騰，同宗同源，卻又氣脈不同。
大災萬物沉淪，大葬毀滅所有。
轟隆隆……
兩記劍光猛地碰撞在一起，如同大星隕落，毀滅的波動似狂潮怒涌，向着周圍輻散，所過之處的地形盡都崩塌，草木拔根，大石碎裂。
“終南山有【劍章三十六】，唯有天師之境才能參悟其中玄妙……”齊德龍聲音乾澀，臉上爬滿了敬畏之色。
唯有天師境界，才能生出如此氣象。
嚴格來說，他們已經不屬於人類的範疇，內生金丹，外顯元神，性命雙修，早已達成生命躍遷，只差一步便能夠參悟純陽無極之境。
“你入了無爲門，怎麼還用終南山的道法？”
葉北塵冷然輕笑，一擡手，便有氣流從毛孔之中滲透出來，破空之聲轟鳴刺耳，如同利劍飄忽，足以催金斷玉。
“劍氣……”張凡凝目望去。
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天師出手，可每一次觀看都震撼心靈。
這種級別的存在，已非人間常有，手段絕妙，難以想象。
此時此刻，葉北塵便如同一團炁，一團於爐中火練成的了一團炁，劍隨意轉，哪怕呼吸吐納之間便有劍氣勃然而發。
轟隆隆……
年上邪化爲的劍形猛地震盪，一道道暗沉的裂痕沿着空氣傳播，轉瞬之間，便將那密不透風的劍氣掃滅。
“我便讓你看看無爲門的手段。”
就在此時，年上邪一手探出，五指交錯，生生壓向了葉北塵的頭顱。
“五空陷神！”
五指交錯似空山，拘神鎮靈莫返還！
轟隆隆……
年上邪掌中轟鳴，如雷霆震震，似有山嶽沉重之勢碾壓而來，禁錮元神。
緊接着，一股陷空之力勃然而生，竟是要將葉北塵的元神給拘禁出來。
山勢鎮壓，陷空拘神，如此力量能夠直接作用於天師元神，恐怖程度不可想象。
即便隔着千米距離，張凡和齊德龍都不由失色，只覺得自己的元神都呼之欲出，要被那五指交錯的大掌吞噬。
“靈湖牢！”
剎那須臾間，葉北塵眉心三寸之處竟有毫光泛起，如湖面成鏡，波光粼粼，將那呼之欲出的元神禁錮其中，恍若牢籠一般。
那毫光微弱，可是落在張凡，齊德龍眼中卻如同大日般炫目，勝過了他們的元神性光，幾乎不可直視。
“葉天師不愧是終南山最年輕的天師啊。”齊德龍低呼道。
無爲門以採補元神見長，手段層出不窮，專門針對元神，就像年上邪修煉的【五空陷神】便是其中之一。
道門與無爲門爭鬥數千年，自然也有諸多應對之法，鎖神閉靈，萬邪辟易。
靈湖牢，便是終南山最爲高深的鎖神法之一，靈臺如湖成鏡，方寸之地，驟爲牢籠，不僅僅可以鎖住元神，還能夠將一切攻擊反彈。
嗡……
年上邪手掌震盪，隱隱間竟是泛起一層焦黑，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灼燒。
“破！”
就在此時，一陣凌冽喝聲響徹，雷火沖天，煌煌如江浪席捲山川，浩浩蕩蕩，破空而至。
常未央終於在此刻出手，他手中的葫蘆如同一頭復甦的兇獸，口吐雷火之焰，釋放寂滅之力。
幽幽黑夜彷彿被照亮了，蟾寶上中，一縷光明透起，年上邪的身形便被那雷火之焰吞沒。
“老君山……”
葉北塵眉頭一挑，轉眼望去。
“這不是意氣之爭，而是道統之爭。”常未央沉聲道。
如果是尋常切磋鬥法，他自然不會插手，可是無爲門與道門爭鬥數千年，天師出手，上升到這個層次就要拋開一切規矩和成見。
更不用說，這番爭鬥涉及到了天生靈胎的歸屬。
“太歲！”
遠處，金昴日，吳歧路紛紛變色。
兩大天師在此，即便是太歲也難以鎮壓全局，此刻身遭死劫，他們也難以倖免。
“葫蘆天中天，雷火生萬年……”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聲音從那沸騰的雷火之中幽幽傳來。
“太歲！”
張凡目光凝如一線，便見煌煌大火之中，那道原本被吞沒的身影再度浮現，他的身體好似有皮殼脫落一般，大災退轉，吉象叢生。
“無論是終南山，還是老君山……今天我便要讓你們知道，那枚天生靈胎的歸屬唯有我無爲門……”
年上邪的聲音越發浩大，下一刻，一道元神沖天而起，黑雲從四面八方涌來，遮蔽明月，隱隱間有雷霆閃爍，震盪不熄。
人心即天心，人怒即天怒。
這便是天師妙大境，天人合一，舉手投足都有莫大神威。
剎那間，所有人都心神恍惚，隱隱見蒼天之下，一道恐怖的形象浮現在眼前。
那道恐怖形象三頭六臂，赤體青面，頭頂十二骷髏，印堂釋放金光，足下飛火，豹皮纏身，手持金鐘，黃幡，戈戟，火劍等法器。
三頭六臂顯神通，六臂垂威徵梵力。
如同天上降魔主，果是人間太歲神。
“元神法相！？”張凡一眼便認了出來。
道者九境，也唯有修煉至第八境【觀主】階位，才能修出元神法相，顯現諸方玄妙，成爲那萬中無一的異數。
當日，玉京市內，白鶴觀副館主霍法王便曾現身，顯現出元神法相，它的元神法相乃是糾糾法王，同樣是玄妙非凡。
如果不是玄宮之主和張聖同時出世，偌大的玉京市沒有一個人可以擋的住那般力量。
元神法相，便如同天賜神通一般，顯化於人間，定會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
“仰啓北方殷太歲，鬥口主令上將軍，威光赫奕通三界，殺氣騰騰凌五雲……”
“搖動金鐘邪祟伏，手持戈戕鬼神欽，煞神聞言心膽碎，瘟疫擎拳悉退藏……”
“上天稟令誅兇宿，下地司權斬鬼神，我今禮請望來臨，大賜雷威天地焚……”
天地之內，山河之間，似有經文唸誦之聲響起，層層迭迭，遠播百里。
恍惚中，那神秘的法相越發高大巍峨，恐怖的氣象籠罩了整座蟾寶山，甚至於向着更遠處輻散。
這一刻，所有人的元神都被【太歲法相】所牽引，彷彿瞬息之間便要被其收割。
這便是元神法相，凌駕一切元神之上，奪來天地造化，取來日月玄機，水火淬鍊，龍虎交泰，方有這般神威。
“早知道就不該捲進來。”齊德龍咬着牙，隱隱有些後悔。
天生靈胎若是出世，又豈會沒有劫數？
即便當年那道士用京觀屍丘分劫，可依舊兇險，如今果然引來天師鬥法。
這般氣象，普通人肉眼根本察覺不到，只覺得風雲變色，地震山崩。
可是在張凡這些修道者的眼中，那尊元神法相纔是真正的大劫，氣息籠罩之下，任何生靈的元神都無法逃脫。
“太歲法相！？”
葉北塵冷然輕語，他身在中央，卻巋然不動，一拍腦門，元神沖天而起，玄虛生變，立生法相。
“這是……”
葉北塵的法相竟是一柄巨大的劍，縱橫南北，橫絕東西，撐天立定，玄玄生威。
一縷見光透天掩日月，太乙分明證玄門。
“太乙劍相！”
張凡恍惚，眼中透出一絲癡迷。
元神法相，並非都是人形，就像當日姜雲仙的法相便是絳宮臨凡。
轟隆隆……
太歲法相揮舞六臂，神秘的法器蕩起層層波瀾，砸向了前方。
就在此時，太乙劍相輕輕晃動，便潑灑劍光如同銀河倒灌，罩向了太歲法相。
兩大元神法相於虛空碰撞，恐怖的波動延綿百里，覆蓋了整座蟾寶山。
這一刻，所有人都如遭大劫。
張凡，齊德龍，金昴日，吳歧路，陳着……乃至於更遠處的秦二狗，紛紛看着同一個方向。
在如此龐然大物面前，他們渺小的猶如螻蟻。
這纔是修行的極致，這纔是天師的境界。
“太兇狠了，我們退出去吧。”齊德龍咬牙道。
此時此刻，距離已經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唯有離開蟾寶山才能不被波及。
砰砰砰……
大地震盪，天生靈胎所在之處晃動的更加厲害，水汽沸騰，竟有岩漿噴薄而出。
“那東西快出世了。”張凡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就在此時，常未央身形閃爍，竟是奔向了天生靈胎。
兩大天師鬥法之際，這位老君山的高手終於抓住了那一絲天機，便要將天生靈胎收入囊中。
嗡……
幾乎同一時刻，年上邪元神回過肉竅，氣息如洪水決堤，震盪八方，也撲殺了過去。
葉北塵如影隨形，搶身奪來。
說到底，如此荒僻之地能夠引來三大天師，便是因爲那天生靈胎。
“到底花落誰家？”張凡雙目圓瞪，終於要見塵埃落定。
“誰也搶不走。”
就在此時，一陣輕柔且熟悉的聲音竟是在張凡的腦海中悠悠響起。
下一刻，他眼神恍惚，便見一道詭異身影詭異浮現，居然橫檔在三大天師身前。
那似乎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曼妙，可是她的面容，乃至於整個人都顯得極其模糊，彷彿並不存在於這一片虛空之中，隨顯隨隱，忽顯忽隱……
如那真空生妙有，似那還空煉真形！
“這是……真空煉形！！？”
張凡雙目圓瞪，簡直不敢相信。
九大內丹法之一的真空煉形，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
那日玉京市內，便是這位神秘高手攔住了李琳琅的襲殺。
張凡震驚的不僅僅是這位神秘高手的再度出現，而是剛剛那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的聲音……
歲月悠悠，那熟悉的聲音與塵封記憶中的某些片段漸漸重合，那道曾經與他最親近的身影竟是變得鮮活起來。
“老媽！？”張凡雙目顫動，顯出深深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