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們扯這件事扯到凌晨,精疲力盡的我是沾牀就睡了。
第二天醒來,天還未完全亮起來,只是濛濛的光。
站在窗前,發現玻璃上竟掛滿了水珠,外面還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我在那站了好久,才發現今天要乾的正事。
趕緊換好衣服,往心中的地方趕去。
駕車到那的時候,天依舊灰濛濛的。
這是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卻讓人感到悲涼。
是老天看到此番情景,都忍不住掉淚了嗎?
這是韓家的陵園,我朝着一棵楓樹走過去,毫不費勁的就找到韓異的墳墓。
因爲我清楚的記得他喜歡楓樹。他說過他喜歡看楓葉漫天飄得情景,他說過以後要帶我去滿是楓樹的地方......
我站在了韓異的墳前。
現在的楓葉泛紅,透着橘黃色。我想,韓異一定喜歡,這麼溫暖和煦的情形。
我輕輕的把帶來的花放下,然後像個懺悔的人一樣,跪了下來。
我深深的凝望着相片上的他。
他的嘴角輕輕上揚,微微的笑。那笑容,依舊清晰,讓人看了如沐春風。只可惜,我現在看着,只有流淚的衝動。
我抱着他的碑,渾身顫抖的哭訴道:“韓異,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我不應該......是我不好,我不好不好,我還想看你笑,還想吃你做的飯,還想讓你帶我去看楓樹......”
不知不覺的哭着,淚早就流乾了。
眼裡乾枯的只剩韓異的臉,什麼都流不出來了。哭到絕望,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如果他沒遇到你我就好了。”有人在後面輕輕的嘆氣。
我的腳跪的有點麻,起來的時候一陣暈眩。但看到來人的臉,頓時清醒。
我看了她一眼,背對着她,悄悄的抹去臉上的淚痕
“物是人非,多說枉然。”我心酸的嘆道。
蘇慕竟會發出一句感嘆“他不曾遇到你我就好了”。我以爲,她恨他,恨得入骨,恨得痛徹心扉。沒想到她還會有一絲感嘆,一絲內疚。我想我大概是忽略了一點,她也曾經愛過他,也是愛的痛徹心扉。
蘇慕照舊一笑,只是這次笑的無奈笑的痛心。她看着我,說道:“你贏了,你一開始就贏了。他連心都給你了。”
我捂着心臟,它還在緩緩的跳動。
是的,我贏了。可是我也輸了。韓異再也不會回來,單憑這點,我就輸的一無所有了。
“你一開始就錯了。”我輕聲的說着,然後走開了。
她需要一個人面對韓異,她需要一個人懷念韓異。
回到家,我發瘋似的把韓異母親交給我的袋子找了出來。自從帶回家,一直沒有心思認真的看看裡面的東西。現在,總算有機會了。
我把裡面的東西全倒在牀上,一一察看。
那隻手錶,依舊明亮,和我的那隻一樣,是那次聖誕我送給他的。
戒指......我找出我的那枚戒指,輕輕的放進盒子,跟他的這枚戒指擺在一起。韓異,我們是錯過了,但是,我們的戒指還在。
鑰匙.....我仔細想了想,這串鑰匙應該是海邊那座小木屋的鑰匙。韓異當時一直說要給我,我沒收。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到了我這。
我繼續看着他的東西,一本本子成功的吸引了我的眼球。
本子很精緻,看樣子是日記本。
翻開第一頁,是個很漂亮的然字。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指尖拂過那個字。
日記上面的字一筆一畫飄若浮雲,矯若蛟龍。
我接着看正文。
8月21號晴天
今天是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有微風吹過的日子,很喜歡。
獨自一人出門在外,純粹是無聊之舉。
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看到一個女孩很開心的吃着棉花糖。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我在旁邊看着都不禁笑起來了......
……
9月1號晴
今天,在班上見到一個人,這個人竟然是我上次在街上見到的人。她一臉從容的上臺發言。我默默的記住她的名字.....
……
10月29日起風
蘇慕來找我。
她拿着一張紙,來找我。那時人流手術同意書。
我看到紙上的內容和簽字頓時就傻了。上面的簽字,一筆一畫我都認得,是然的字......
在蘇慕的要求下,我跟她在一起了......儘管我不喜歡她。但是如果這樣能讓然免受傷害,我願意這麼做......
……
我一頁頁的翻着,早已泣不成聲。
目光停在了高考後他寫的那篇日記。
6月18號晴
千方百計的打聽,終於知道她要去的大學,是哈弗大學。之後,我毫不猶豫的就填了這所學校......
……
9月6號晴
今天看到她了,是在學校,她還是笑的如此燦爛......
9月10號陰
在咖啡廳看到她的時候,她心神不定。他見到我,眼裡分明是陣陣失落......
9月12號陰
我在樓梯口攔住了她,跟她說話我的心卻陣陣的痛......
9月14號陰雨綿綿
今天寫了封信給她。很乾淨的信封,潔白無瑕。我用文言文寫給她,希望她會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9月15號無雲
她給我回信了,結果跟我料想的一樣
......我們見面的時候,她不小心摔進湖裡了。我擔心的要死,趕緊把她救了上來,幸好她沒有什麼事......下午的時候,我沒想到這件事就傳開了,蘇慕在爲難她。我趕到的時候,林漠已經在場了。可是他鎮不住蘇慕,我說了一句話就把蘇慕給嚇得花容失色......
9月17號雨
我聽到她被綁架的消息,擔心的不得了,還好,被救了出來......林漠因爲她受了傷,她很擔心。我看着她眼裡的擔心,我的心也揪在了一起。我心痛她的心疼......從醫院出來送她回家時,我怕她一大早就又醫院看林漠,所以特地在門口等她。只是沒想到,天還沒亮她就出門了。看來她真的很擔心他,我不禁懷疑,她是喜歡上他了嗎......
9月18號晴
我帶她到了海邊,說要把海邊的那棟小木屋送給她,可是她不要,儘管她喜歡。但我想,這是她的矜持,我必須尊重。在小木屋裡,我把三年來的誤會跟她說了,也跟她告白了,可是她說她需要時間考驗我。我答應了......
……
韓異的日記寫了很長,裡面的每一篇日記都是和我有關的,我看着,心卻一次比一次墜的深......
看了好久纔看到他近些年寫的日記。
6月7號晴
今天在街上居然見到她了。之前一直不敢去打擾她,害怕自己一去就會破壞她的生活。但我在街上遇到她,實在是緣分,我不禁感嘆......她被狗仔隊追的到處跑的時候,我也悄悄跟了上去,在一個轉角處成功將她攔截下來,然後帶她上車,把她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跟她講了好多好多我們以前的故事。可惜,她還是沒有記起我們的過往。但是,她現在不會牴觸我,我已經很開心了。我並不會奢望和她再續前緣,因爲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
6月8號晴
今天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那個公園。我們曾經手牽着手在這漫步,滿臉的甜蜜。可惜,再也不會這樣了。正當我失望的時候,我卻看見你的身影。你站在許願樹下扔紅布條,只是風一吹,它就掉了下來。你嘆着氣走開了。我走過去,撿起掉下來的紅布條,看到你寫的三個字:忘了我。我當時又是一陣心痛,爲什麼,爲什麼你會這麼想?我突然醒悟過來,我那次跟她講我們過去的事並沒有告訴她許願樹的事,她自己怎麼回來這?是她想起來了?我不禁懷疑,可是卻不敢去問她。我看着她在許願樹前一步一步的走着,我在心裡也幫她數着步伐,在她走到326步的時候,卻被一羣嬉戲的小孩一把推在地上。我不禁爲她捏了把汗,她從來就是這樣,做事認認真真的,經常會忽略旁邊的一切。就連這次走路也是。她還很執着,她不甘心就這樣被推倒,她走回原來的起點又開始踏出步伐......520步!我數到這個數目的時候,心裡一驚。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過去了!可是我還是不敢去打擾她,我怕她不會面對我,不會面對我是她仇人的兒子......
看到這篇日記,我也吃了一驚。原來,那天他也在那。我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卻不敢上前,就是怕打擾了我。
但其實,我沒有失憶。
當年,我以頭痛爲藉口,把醫生叫進來。讓他幫我說個謊,這個謊就是我失憶了。這個謊他說得很好,當然,我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事後,我給了他一萬元。
之所以自編自導自演這齣戲,完全是因爲韓異。當初我無法再面對他,只好用了這個爛方法。但現在想想,如果當初不這麼做,一切會怎樣呢?
……
12月7號無雲
聽到她要心臟移植,卻找不到合適的心臟的消息時,我都快要崩潰了。她危在旦夕,我卻什麼也幫不上......
定眼一看,發現這是他的最後一篇日記。
這麼多年來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唯獨主角不在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可我是傷欲泄而無淚流。
哀莫大於心死,莫過於此。
在完美的時空剛剛上演了一場悲劇,所有的血與淚在枯萎的荊棘蘊育出一個花蕾,然後綻放在心頭,那是股無名的憂傷......
合上日記,注意到旁邊一個用布裹住的水晶小盒子。
我顫抖着去打開那個盒子,裡面用布包着一小撮灰白色粉末。
我瞬間明白那是什麼,慌亂的蓋上盒子,閉着眼睛,不敢再去看。
我抱着盒子又是哭了個昏天暗地。
韓異母親想的太周到了,連他的骨灰都留出一點給我,我當初卻三番兩次不願去見她。
而韓異,更是對我情深意重,可是,可是,我當初是怎麼對他的。
這一切,讓我內疚的窒息。
我又昏睡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紙筆。
我是學金融出身的,但我也稍懂設計。我打算設計一款項鍊,然後把他的骨灰永遠留在項鍊裡。
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才大概打了個稿。
鏈子是水波鏈,吊墜是多燦爛的花。
他說過他喜歡看我笑,就像一朵燦爛的花。而我也希望他在那邊能笑得燦爛如花,所以就用這朵花來做吊墜了。
設計好以後我就開車奔向珠寶店。
老闆看到我來,連忙點頭哈腰,“許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忙?您能來本店真是莫大的榮幸,小店......”
“麻煩您把你們這最好的幾個設計師叫過來。”我打斷他的話,卻又彬彬有禮。
老闆喜上眉梢,“不用不用,你去我辦公室坐坐,我讓他們來見您。”說這就做出一個
“請”的動作。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然後微笑着走了過去。
前腳剛踏入辦公室,幾位精英就進來了。
我把我畫的手稿拿給他們看,詢問道:“想問問各位,這款項鍊設計有沒問題?製作起來會不會很麻煩?”
幾位設計師拿過手稿,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番,帶頭的那位才說:“鏈子簡潔大方,吊墜卻畫的很特別,製作起來要費點時間。這是許小姐設計的?”
我點點頭,“一切材料給我用最好的,然後那個吊墜,用紫色鑽石雕刻。還有......”我拿出包裡的小盒子,盒子裡裝着一點點的骨灰。“還有,把這個嵌進去。大概就這些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一切按您的吩咐辦。”老闆連忙點頭哈腰。他這種過度的熱情,倒讓我覺得不自然。
“好,那麻煩你們製作好以後送到我公司,要快,謝謝。”然後微微欠身,就走了出去。
出門後,胃裡一陣噁心,老闆的這番熱情也不過是因爲我現在是董事。若我是普通商人來這,他必定不會此番熱情。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一個多月後,項鍊準時送到。可以看得出他們動作很快,但卻絲毫不影響項鍊質量。這點我很滿意,而且製作出來的項鍊與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心情大好,自然爽快的開了張支票結賬。
正撫摸着這條融合了太多感情的項鍊時,突然有位不速之客搶了過去。
我第一反應就厲聲說:“還給我!”
來人是韓越,眼帶戾氣。我不由的感嘆,他跟韓異除了面貌,其他沒有一點相同。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兄弟來的。
他一身冷笑,把項鍊捏在手裡,“你還有心思看這玩意。”說着就揚手想把項鍊從頂樓扔下去,我連忙攔住。
“你哥的骨灰在那!”話剛落,他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我送了一口氣,連忙飛身去奪項鍊,可是他閃的比我更快。我此時在心裡咒罵保安,他們是不是白吃飯的,怎麼會讓這個不速之客衝進來。
“還給我,你現在知道那條項鍊的意義了。”我冷靜下來,一字一句的說道。
“跟我走。”他怒吼一聲,拉起我的手就往電梯那走。
我掙脫他的手,厲聲叱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對一位女士很不禮貌嗎?”
此時,他眼裡卻沒有一絲怒氣。他低頭看着手心裡的項鍊,神情複雜,小聲的說了句:“真好看。”
對於他這個人,我真是頭疼死了,簡直不知道怎麼應付。
“請你還給我。”我禮貌的跟他說道。
他微微一怔,回過神來,繞到後面,幫我帶上這條項鍊,輕聲說:“真好看,是你設計的嗎?”
我被他此時的溫柔嚇到,原來他的溫柔跟韓異還是有一絲相像的。
我點點頭,說:“是我設計的,我讓人制作好送到公司,沒想到,最後倒是你幫我戴上了項鍊。”
“我媽快不行了,她想見你。”平淡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我卻是大吃一驚,我對此事是一點都不知道。但還是平靜的問道:“伯母.....她怎麼樣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閉上眼,靠在電梯裡的玻璃那。
他這麼說,我也不好多問,只好乖乖的閉嘴。
出了電梯,他很快就發動了車子。他這次開車穩而猛,我在心裡都爲他捏了把汗,看來他是真的很緊張他母親。
下了車,他就一路拉着我往病房趕。
見到韓異母親時,她已經奄奄一息,恐怕是撐着最後一口氣想見我。
“伯母!”我顫抖着聲音喊道。
韓異母親聽到我在叫她,努力的睜開眼睛,卻只睜開了一條縫,看來她真的是太虛弱了。
她那隻顫抖着的手緩緩向我移動,我連忙握緊她的手。
她的嘴脣也微微顫抖,大概是想說些什麼。我連忙湊過去,仔細的聽她說話。
她斷斷續續、口齒不清的叫了我的名字,我連忙點點頭,又湊過去聽她接下來的話。
“我在心裡早把你當兒媳婦了,臨死前就想聽你喊我一句媽,好嗎?”這麼一句話,她說的十分困難,期間還不斷咳嗽。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才聽清楚。
我在一邊聽得泣不成聲,她這麼個小要求,我怎麼會不答應呢。
悲痛欲絕的喊了句“媽”,她聽了,嘴角扯了扯,很困難的扯出一個笑容。雖然臉上看不太出她的喜悅,但她的眼神裡卻滿是喜悅。
但隨後她就閉上了眼。
“媽!您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我給您請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他們一定會救活您的......”我握着她的手,悲痛欲絕道。
“許然,她已經走了。”韓越輕聲安慰我。
我怔怔的看着,哭的不知所措。
韓越在一旁跪着,撲在他母親身上,低聲哭泣。
韓媽媽就這樣安詳、滿足的走了。
但我想她是開心的,她一定是開心的走了,儘管我們在這哭的昏天暗地。
一星期後,我出席韓媽媽的葬禮。
韓越冷着臉,面無表情的捧着靈牌,我在旁邊看着是陣陣難過。
韓越爲他母親舉行了隆重的葬禮,能趕來的名門望族都來了,他們都在教堂裡聲淚俱下的念悼詞。
一束束花簇擁在韓媽媽的相片旁邊,相片上的她,一臉平靜。
神父在一邊爲她誠心禱告,爲她的靈魂禱告。唱詩班也在一邊唱着悲壯的安魂曲。
我想,韓媽媽她在天堂那邊一定笑的很開心......
她可以跟韓爸爸、韓異團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