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海拉只是冷眼旁觀。
作爲四魔之一，對於此方大宇宙的“天意”，她比之三千閻浮提的諸位真聖都要熟悉。
她當前在意的只有兩點，這兩點中不包含眼前的大宇宙天意——這玩意還沒完全甦醒，就算投來“視線”，也只是驚鴻一瞥，哪怕日後完全甦醒，也只需要提防一二即可。
她真正在意的第一點，是季驚秋居然在此刻接觸到了大宇宙意志。
突破天人界限，大宇宙的武者，通常是以一座星球的意志爲根本，互相反哺，得到某種無形饋贈。
像木家，歷代宗師天人的前赴後繼，加上木釋天的出手，木家祖星已經被培養出了可開一界的根基。
尋常心相武者在木家祖星上突破天人，獲得星球意志認可，可以獲得遠比其他星球，更多的饋贈。
在大宇宙中，星球就是“大地”的化身，也是“德”之所在。
而“天空”，即爲法界，也是道之所在。
天地相交，道德相觸，即爲完整的大宇宙意志。
可以說每一座星球意志，都是大宇宙意志的一部分，但大宇宙意志，卻不僅僅是每一座星球意志的總和。
後者更爲廣博、厚重、浩瀚、高遠……
也更“無情”。
正如這次大宇宙規則動盪，接納諸界武者進入，大宇宙並沒有給諸多原生文明太多餘地。
季驚秋此刻引來了大宇宙意志的注目，意味着他得到了大宇宙意志的關注。
日後，他在突破天人界限時，有概率迎來大宇宙意志的饋贈，鑄就最頂尖的天人根基。
而海拉在意的第二點，也是她當前最在意的話，就是季驚秋先前所言。
等到大宇宙意志短暫駐足，離去後，海拉直接開口問道：
“你先前所言是什麼意思？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居然還引來了大宇宙天意的垂青？”
道果是一位至強者的道業所在，代表的是一條有望證就超脫，證得永劫不朽不壞的大道之路。
這樣的一條道路，無論是光陰還是命運，都不可避免地有牽涉其中。
季驚秋摘奪道果的過程中，極有可能看到了光陰長河的某一段光陰。
這纔是海拉真正關心的。
季驚秋漸漸從那種無可遏制的情緒中脫離，恢復了清醒，察覺到自己的肉身正在進行又一次的苦海沖刷。
他原本想要先行切斷，但很快發現，在苦海之水的淬鍊下，肉身寶藏中力量在被開啓。
全身繁星般的諸多竅穴漸次亮起，一個個亮如微縮大日的符篆在苦海之水的沖刷下飛快凝聚。
季驚秋心有所感，顧不得與海拉多言，心靈入主肉身，口誦世尊一脈的六字真言，這六字真言不僅是心靈秘術，在此刻亦成爲了鍛體之術。
宏大天音中，像是闡述了萬物之初，宇宙初開的奧義，天音中顯化的不是佛陀，而是他自身相，心中唯己獨尊。
他借六字降伏自身肉身，肉身和鳴，在苦海的相助下淬鍊肉身竅穴。
隨着每一個字節的誦唸，他的諸般竅穴生出感應，一個接一個地震盪，開啓。
周身竅穴一一開啓，放出濛濛幽光，就像諸天繁星悉數亮起，每一個竅穴的開啓，都伴隨着一枚符篆的浮現。
最後，隨着苦海之水接近“飽和”，自行退去，九百九十九枚符篆浮現在季驚秋周身竅穴中。
《行無忌》第一重【千仞難傷】需凝聚三千枚符篆，而需要花費諸多資源，時間的無忌符篆，一次苦海淬鍊就凝聚了三分之一。
季驚秋只覺肉身竅穴相連，原本就強橫旺盛到極致的肉身體魄，竟是再上一層樓。
且每一處竅穴所在，就像是一座孕育中的小世界，化生天地……
不愧是無上法！
他緩緩睜眼，眸中看不出神異，只是清澈幽深，穿透重重虛空，看到了浩瀚無垠，漫漫億萬年的星空。
“肉身成聖……”
季驚秋低語，這纔是這門無上法真正的神髓所在。
在那位的推演中，開竅穴三千，納三千符篆其中，演化三千微型世界於一體；以開天闢地的先天混沌氣護身，萬法辟易；最終真靈跳出光陰、命運長河，居於先天……
到此，怕是己身就是一座無垠界域。
這儼然已經超過了真聖層次。
不知那位無法聖人，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是否將此法推到了極致。
而此刻，海拉仍在催促着季驚秋。
在她看來，這門無上法已經是囊中物，就連道果都被菩提樹“摘下”，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許久，季驚秋才道出了先前所見之景，以及自菩提樹處傳來的感悟。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理清了一些東西。
有些事，其實很早就埋下了答案的種子，譬如菩提樹需要紮根於苦海，才能更進一步。
再譬如同爲無上法，【火宅佛獄觀想圖】的道果，又在何處？
季驚秋站在內景天地中，伸手輕觸菩提小樹。
菩提樹的神異，源自於它是道果的一部分。
“世尊一脈，末劫爲尊。”季驚秋忽然低聲道，“昔年的木師……原本是有望成功的。”
海拉眸光幽深，心中的某些猜想得到了證實。
她故作冷笑道：“他說你就信？”
季驚秋喃喃道：“木師只需坐視苦海暴動，靜待此世迎來無量量劫，而後順勢發下大宏願，就能於末劫時合道，成就圓滿報身，一舉踏入超脫之境。”
海拉陷入了沉默。
她親歷過所謂的末劫，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大道寂滅，仙佛難存，萬物重歸混沌，哪怕是他們這些不完整的超脫，也難逃清算，最終也只是僥倖帶着神國子民脫離故土，失去了道果依存，成了【無鄉之民】。
她沒有詢問原因，因爲這種事的確是木釋天那個試圖擔起苦海之重的傢伙做的出來的事。
無非是神愛世人，又或是……
“我佛慈悲。”
季驚秋低語，木帥報身尚在，恐怕就在鎮壓苦海之眼，這也是他的【火宅佛獄觀想圖】道果不完整的原因之一。
“他爲你鋪好了新路，還是說你準備繼續走他的老路？”海拉忽然問道。
在她看來，此世末劫，已是註定到來，無非是時間問題。
季驚秋只需按部就班，在末劫降臨前，走到八境，就有望一步登天！
季驚秋不語。
這條路要想走到盡頭，就意味着舉世將迎來末劫，昔年木帥就是因爲意識到這一點，不忍世人受苦，才選擇了止步，最終大道反噬，身隕道消。
“我和木師不一樣。”季驚秋道，“在赫師的指點下，我早已踏上了一條嶄新的道途。”
“另外……”
“木師根本就沒給我留下舊路！”
或許，這就是無論赫師還是木師，都未曾給他留下完整根本法的原因所在。
前人之路，已至盡頭。
就像不久前的行無忌道果一般，需要新的賦予和補全。
想到這，季驚秋擡頭，看了眼懸掛在接近菩提樹樹冠位置的虛幻道果。
海拉沉默許久，季驚秋今日窺見的“真相”，即使是她，也心生震動。
“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季驚秋平靜道：
“無非是繼續修行。”
“是時候破境天人了。”
……
……
東3煌星，四方神主殿。
“你好，這是我的證件。”
張青陽經過神殿門口的審查，饒有興致地沿着石階走入了神殿中。
前方不乏聯邦信衆，在參拜此地神明。
感受着神殿中飄蕩的雜亂的香火信念，張青陽走入神殿深處，眯眼望向高處。
四尊神像高踞在上方，容貌、氣質各異。
最左邊那位外貌較爲年輕，劍眉星目，氣質豪邁不羈，頗具俠氣。
但他旁邊那位，卻是沉穩威嚴，似乎久居高位，眸光深邃地彷彿能容納萬物，僅是神像流露出的氣質，就讓張青陽有種面對自家道主的拘束感。
再邊上那位，則是鬢髮微白，氣質悠散，但若仔細以心靈觀之，則覺對方縹緲難言，宛如太虛般捉摸不定。
最右邊的神像，神色淡然，就像一把出鞘的長刀，鋒芒畢露，張青陽都未曾看清對方容貌，就被迫移開了視線。
他心中暗歎，越強就越無法直視這幾位。
根據他們在聯邦中搜集到的信息，這幾位的神像原本是“無相”的，可近日起，卻有了“些許”變化。
而且，聯邦的四方神主殿，僅在四守星設立了一座主殿，並不對廣大民衆開放，但現在卻在所處地帶，建立起了一座座分殿，收集信念願力。
根據聯邦當前的進度，這種行爲並不是臨時性的，而是早有預備。
種種行爲，無不在暗示，炎煌聯邦並不準備在即將到來的四魔侵入中，坐以待斃。
但真的有用嗎？
張青陽微微搖頭。
這四位的確特殊，鼎盛時放眼三千閻浮提，也是上位強者，但在四魔面前，遠遠不夠。
當下的聯邦，不過是“等死”。
話雖如此，張青陽並未看完就離去，而是站在一處角落，看着來往的人羣，又看着臺上的神像。
最終，他的目光在第一尊神像上，停留了最久。
無他，族譜記載，萬年前有個頭戴斗笠，仗刀走天涯的男人救了他們張氏小半個族譜，保住了張家的祖地。
那個連姓名都沒留下的男人，後來被祖師們調查出，他姓楊，叫做楊青衫，死在了他的故鄉。
不知何時，一箇中年男人走到了張青陽的身邊。
他是莊不同。
時至今日，莊不同依然走在武道一途上，只是走的有些慢，也比較穩，剛剛鑄就完上乘功體，邁入神遊。
作爲此方神殿的主祭，莊不同對神殿周圍，有着絕對的掌控權，早早注意到了這位。
張青陽看也沒看這位“神殿主祭”，他只是仰頭望着這四尊神像，突然有些傷感。
於是，他問了莊不同這樣一個問題：
“你們炎煌的後世子弟，還有幾人瞭解這四位的過往經歷？是那些真正自由，隨心所欲，無拘無束，大道獨行的輝煌過往。”
他沒有等莊不同的回答，而是自顧自道：
“在我的故鄉，像他們這樣的強者，先不說會不會這般輕易身死，哪怕真的身死道消，也會悲供奉在宗門最高處的祖師堂中。一生傳奇事蹟，每個拜入師門的門徒，都要倒背如流，以此激勵後來者。”
張青陽頓了頓，由衷道：“我在這裡站了一下午，感覺他們四位生於此地，可惜了。”
他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純粹地感覺不值。
立於此地半日，過往祭拜者，香火雜亂，無一“真心”者。
莊不同沒有急着回答，只是看了眼楊帥的神像，問了一句：
“不上炷香嗎？”
張青陽默然。
等他上了三炷香回來，丟給了莊不同一句話。
“青雲界張氏，可接納恩人故土，炎煌聯邦百萬子民。如果決定了，就在東3煌星找我。”
說罷。
張青陽大步走出了神殿，準備找個地方喝頓酒去。
一路而去，他誤入一座煙火氣極重的老舊街道，不禁有些好奇。
這東3煌星翻新了不止一次，怎的還有這般老街道？咋的，釘子戶？
嘖，不愧是聯邦政體啊。
他放眼望去，看到了各式小吃，家家門口懸掛着一塊招牌，寫着“聯邦第一武道天才童年最愛”。
張青陽有些摸不着頭腦，這誰啊，這麼大面子？
走進店中，點了碗本店菜單特色酸辣粉，隨口問了聲老闆娘。
老闆娘一臉咋的這年頭還有傻子的表情，指了指牆上的一張合照。
看着合照上稚嫩不知歲數的少年，張青陽好半天沒敢認。
等酸辣粉端上來，晶瑩透剔的粉浸泡在麻辣鮮香的湯汁，他透過滾滾熱氣，慎重問老闆娘，這位可姓季？
老闆娘翻了個白眼。
這不廢話。
東3煌星最近“傻子”越來越多了。
張青陽一陣唏噓，這也行啊？
他拿起筷子，兩根筷子互相搓了幾下，剛要下筷，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擡頭看向店外。
那股浩浩蕩蕩的氣息自天上傳來，如無聲無息的風掠過星球表面。
同時而來的，還有一股無遠弗屆，龐大至無可形容的意志垂落！
龐大、浩瀚，蒼茫、冰冷，彷彿自宇宙初開時就已誕生。
在張青陽的感知中，這道意志足以碾碎他們過往認知中的任何事物，哪怕是師門中的天王、天尊，這難道是……
大宇宙意志？
這也行？！
感受着自天穹上的道宮深處瀰漫開來的氣息，包括張青陽在內，遊蕩在東3煌星上代行“監視”職責的諸界武者，無不心神搖曳。
這傢伙……這傢伙難道又變強了？
這才過了多久，咋的還能再度拔高道基，獲得重要突破的？
這狗日的不講道理的嗎？！
一時間，衆人有着違和的彆扭感。
想暗自禱告這位趕緊突破天人，別在心相境繼續“折騰”下去了，道基已經足夠深厚了，再添磚加瓦小心驚世駭俗嚇死別人。
可話說回來，這位一旦突破天人，豈不就是獨霸大宇宙的開始？
這個註定淪陷的勢力，居然在最後誕生了這麼一個異數。
……
東3煌星。
作爲季驚秋曾經的故居，早已被“圈”了起來，禁止旅客隨意觀光……
而此刻
幾道身影悄然潛入了這座不大不小的住宅。
“沒有什麼痕跡。”其中一人搖頭道，“儘快離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免得那人投來視線。”
“可惜，聯邦官方收拾的太乾淨了，若能尋到重要之物，或可獻祭給神主。”一人低聲道。
“離去吧，我等也該回去了，來自諸方的主祭都已到位，我們四神殿也不能缺席。”
就在這時，衆人感受到了那股從天而降的氣息，以爲那位發現他們的蹤跡，面色驟變，當即跨入虛空，離開了此地！
……
……
待一切就緒，季驚秋的原身繼續進入了修煉，以神藥爲媒介，推動真靈池與內天地完全交融。
他的心靈橫跨諸界，再次入主分身。
“恭喜無天師弟領悟大道，未來可期。”
不遠處，坐鎮藏書閣的天尊察覺到季驚秋甦醒，頷首道。
季驚秋起身，拱手道：“多謝師兄護道。”
“客氣了。”汗青天尊微微笑道，“師弟剛參悟無上法，還需時間鞏固，我就不叨擾了。”
季驚秋致謝後離開，返回了道場。
回到道場後，他感應到了已經候在門外的漢海道人，喚其進入道場。
“恭喜無天師叔祖一朝頓悟，參得大道！”
剛走進道場，漢海就連忙向恭賀，並且從自己的珍藏中臨時選出一件珍稀之物奉上。
季驚秋隨意揮手，示意其隨同此行打包好的東西，放在一旁。
“上面可有決策好，何時出征？”他問道。
提到出征大宇宙，漢海頓時來了精神，忙道：“晚輩有在關注，人員還在遴選，一時半會，恐怕還需要些時間。”
“遴選？”
漢海低聲道：“這次的名額，看似挑選的是心相武者，實則背後涉及各脈在大宇宙分教的位置，所以沒表面那麼簡單。”
季驚秋搖了搖頭。
天聖湖的家大業大不僅體現在資源寶庫上，更體現在了這種權爭上。
“此事誰在負責？另外，你去幫我準備一些修行資源，無需擔心額度問題，我修行無上法需要。”
季驚秋從漢海處獲得了消息，而後親自傳訊，除了客套話外，就只剩下催促，言內言外皆是他參悟了無上法，距離天人界限只差一層紙。
消息傳出沒多久。
他在天聖湖的老熟人，天青子就匆匆趕了過來，顯然是收到了上面的命令。
“無天師叔祖。”
這位的稱呼，一上來就讓季驚秋神色奇異。
怎麼回事，是他聽岔了？
剛纔好像有人喊他老爺。
這就是“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天青子苦笑着解釋道：
“您現在可是二代子弟，哪怕是我師父，見了你也得喊聲師叔祖，也就部分天王，見了你纔有喊師弟的資格。”
“上面剛纔通知我，讓我給你介紹下我們此次前往的第三飛昇臺，以及未來面臨的敵人和對手。”
季驚秋點頭道：“說吧。另外天青師兄你到時候就隨我一同去大宇宙，做我的副手。”
聽到季驚秋的稱呼，天青子心中大喜，這位還是重情誼的！
嚴格來說他們之間其實也沒啥情誼可言，但他知曉季師叔祖的身份，四捨五入就是自己人了。
而且有季師叔祖這句話，他們這一脈還能再爭一個名額！
現在這個名額可不好搶。
要不是季驚秋不久前開始催促，以及他參悟了無上法的消息傳出，讓上面的高層全面配合，都開始下達壓力，這場遴選還能持續個把月。
“我們要前往的第三飛昇臺位於曾經的聖王神系的疆域中，當下處於聖王星環。”
“周邊有四個區域，需要重點注意。”
“第一個名爲【亂淵海】，此地需要格外警惕，這是一片古戰場遺蹟，裡面最大的勢力，名爲四神殿，是荒野四魔的信徒教衆！”
“四神殿？”季驚秋心中忽然起疑。
天青子神色肅然道：“我們查過了，這個四神殿實力很強，底蘊深厚，是四魔在大宇宙的重要據點之一，矗立至今，遭遇過多家頂尖文明的圍剿，依舊不倒，加上四魔神通詭譎，再重視也不爲過，不易過早爲敵！”
實力強橫，底蘊深厚？
季驚秋琢磨着，沒記錯的話，按照苦舟老祖的意思，目前有許多四魔信徒，正環伺在聯邦附近。
且根據聯邦官方調查，有部分外來強者已經潛入了聯邦，但因爲聯邦神明體系的存在，而不敢妄動，目前聯邦成立了專項組織正在開展深入調查。
按照這種說法……
季驚秋眼睛忽然亮了起來，眸光生輝。
這豈不是說，現在的四神殿，正值大部分強者外出，守備力量最空虛的時刻？
他心中頓時有數了。
這麼喜歡跑別人家門外徘徊？
那就別怪自己直接掏你們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