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撒大主教！”
一位身着銀色風衣的男子大步走入教團的駐點，沿途衆人紛紛向他行禮。
途中。
一名教團成員快步跟上洛撒，低聲急促道：
“梅珂出現了幾年的記憶空白，她只記得那句話，完全忘記了起因經過。”
“我建議對梅珂使用【剝繭抽絲】，這是我們唯一能快速瞭解這幾年發生什麼的辦法，我們需要知道天路和淵區發生了什麼！”
洛撒搖頭道：“不行，【剝繭抽絲】尚未成熟，一旦失敗，她的心神會徹底崩潰，神明也救不回來。哪怕成功，她日後武道之路也將就此止步。”
“犧牲是必要的，我們需要知道他們是怎麼從天路跌入的心靈海洋，又是如何發現天魔已經入侵的關鍵！”中年男子神色沉重。
如果天魔真的在一年前就已經入侵聯邦，那現在祂在何處？是否已經將某些星球徹底轉化爲了祂的附屬？
甚至於，不是“一年前”，而是數年前的“一年前”？！
荒野教團從不吝以最壞的事態走向來衡量這位。
荒野教團在心靈海洋中探索了不少文明的殘骸，其中絕大多數都有【天魔】的名諱。
四魔中尤以這位，在心靈海洋中如魚得水，肆無忌憚，爲無數文明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洛撒止步，側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道：
“一個深度昏迷後甦醒的第一句話，就是此行最重要的情報，她遺忘了其他事，唯獨沒忘記這件。你這種做法，要如何與教團其他成員交代？”
“這隻會導致教團內部離心離德，而天魔最喜歡的，就是從內部瓦解一個文明。”
“另外，你應該對她做個身份背調，她和季驚秋相識，關係似乎還不錯。”
中年男子神色錯愕：“她不過枷鎖境，怎麼可能認識那位？”
洛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順着他的意思，卻又懷着幾分發自肺腑的感慨道：
“是啊，幾年前，那位連武道都未曾踏入，怎麼現在就天人了呢？”
後者啞口無言。
洛撒將他留在原地，走入了梅珂的病房。
數年前那個妖嬈、嫵媚的女子，在此刻顯得異常憔悴，心靈宛如一面支零破碎的鏡子。
洛撒擡手按下，示意梅珂不用起身行禮，道：
“你的心靈幾乎支零破碎，我不知道你在心靈海洋中看到了什麼，但現在最好安心養傷，之前爲你栽種的那縷心燈，會治癒你的創傷。”
梅珂強壓住昏昏欲睡的慾望，疲倦道：“我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這句話似乎很重要，重要到哪怕死了也要牢記。”
洛撒沉默片刻，鄭重道：“教團很感謝你做出的傑出貢獻。”
梅珂忽然道：“我確實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我還記得我們是如何跌入了天路，之前做了隱瞞。”
洛撒神色陡然凝重。
他以天地道場籠罩此方，驅散了附近的人。
“你可以說了，當下的大宇宙現在沒有人能偷聽到你我的對話。”
梅珂點頭，她記得這位教團的第四大主教，與百年前的季臨淵是同一時代的驕陽，早已步入天人。
她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支離破碎的心靈，低聲道：“我們這趟，本來是負責護送一個考察隊，以及勘探天路上的一條‘心晶礦’。”
“但有人趁我們脫離天路‘主路’時偷襲了我們，我們邊戰邊退，死了不少人，如果不是意外跌入一個通道，這趟沒人能活下來……”
洛撒凝眉道：“你們是遭遇了天路上的敵人，還是……聯邦內的人？”
“是萬武會的武者！”梅珂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
洛撒眸光陡然凜冽冰冷。
“你繼續說。”洛撒慢慢道。
“而他們之所以對我們出手，是因爲我們中有人誤入某地，目睹了什麼場景，我也不清楚是具體什麼，當事人被當場殺死。”
“他們當中甚至有一位天人，全程只是貓捉耗子般戲耍我們，不然我們也活不到跌入心靈海洋……”
一想到數年前的慘劇，梅珂苦笑。
本以爲只是一趟走個過場的任務，還能採集心晶礦，一部分賣了換修行資糧，一部分給驚秋送去，此物對於真種境武者鑄就上乘功體有助益……
可最後，卻是跌落深淵，直到今日才僥倖歸來。
聽完梅珂的描述，洛撒閉上眼，片刻後，他睜開眼，眸光深邃，神色看不出什麼異樣。
“我明白了，這是你帶回來的第二個重要消息，我代表整個聯邦向你表示感激。”
洛撒緩緩開口，這次他不再站在教團的立場，而是站在整個聯邦的立場。
梅珂搖頭，雖然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她能以枷鎖境存活到現在，必然是受了其他幾位心相前輩的照顧。
梅珂突然問道：“洛撒大主教，這一屆大演武結束了嗎？”
她面帶期待道：“這一代傑出者中，有沒有一個叫季驚秋的小傢伙？”
洛撒：“……”
爲了避免給梅珂當下帶來巨大的心靈衝擊，洛撒措辭委婉道：
“你失蹤的這幾年，聯邦發生了很多事，有些稱得上劇變，武道里程碑也是‘日新月異’。”
“比如這一屆的大演武，地點放在了心靈海洋對面的九洲。”
梅珂眉頭緊蹙道：“我們已經開闢出通往九洲的穩定通道了？那這一屆大演武豈不是很危險？”
洛撒一時間有些頭疼。
他該如何與這位闡述這幾年的變化？
直言？
他怕梅珂本就支離破碎的心境，當場破碎。
最後，這個艱鉅的任務，被他交給了聞訊匆匆趕來的木玄鷹。
“呦，這不是木老爺子嗎，穿的這麼華貴，這是回家繼承家業了？”
梅珂懶散地靠在牀上，瞥了眼木玄鷹身上的衣飾，調笑道。
木玄鷹看了她一眼，嘆氣道：“還行，人沒死，居然還有力氣調侃。”
梅珂好奇追問道：“這幾年怎麼樣，驚秋那小子成長的如何？上乘功體應該已經搭建了吧？選的哪門功體？可惜了我的心晶礦……你選擇迴歸木家，該不會是爲了季驚秋吧？你們木家已經將他收入了門庭？”
就在梅珂心痛自己那些心晶礦，詛咒萬武會之際，她發現木老爺子的神色十分怪異。
和洛撒大主教離開前一樣怪異。
木玄鷹揹着手，笑呵呵地順着梅珂，道：“世尊傳人，自然要回歸木家。”
梅珂嘖嘖道：“給你們木家撿到寶了，有你們木家支持，大演武的成績如何？”
木玄鷹慈眉善目道：“自然是第一。”
“聯邦第一？”梅珂眨眨眼，姣好的面容總算煥然了幾分光彩，“老孃就知道自己沒看錯！”
木玄鷹慢慢坐了下來，嗯了一聲，簡短且如實地概括了下季驚秋這兩年的里程：
“這小子早前走陽炎的路子，加入了龍虎道場，在四守星搭建了上乘功體。從九洲回來後，走百脈的路子修行。去年去了趟聯邦西部歷練，還整了不小的動靜。今年的百脈大會，這小子也有參與。”
“西部歷練？”梅珂搖頭。
西部亂成那樣，這小子還敢往裡面鑽，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沒死在裡面都是萬幸。
至於百脈大會……果然，聯邦內這幾年變故不小，往日離散的百脈居然統合起來，召開了集會？
“這小子的境界不會已經追上我，踏入了枷鎖境吧？”梅珂忽然擔心道。
木玄鷹搖頭道：“驚秋不是枷鎖境。”
梅珂釋然了，也是，神遊境搜尋天地靈機，武者的破境速度就降低了不止一籌，尤其是季驚秋這樣天份極高的武者，看的越遠，所求也就越多，走的也就越慢。
就是這老頭的說法有些古怪，什麼叫不是“枷鎖境”，不該是“沒到枷鎖境”？
兩人閒聊着這兩年的某些變化。
最後覺得實在和這糟老頭子沒共同語言，梅珂便向他討要終端。
木玄鷹搖頭：“爲了你好，終端暫時不能給你。”
梅珂疑惑道：“我就看看武道板塊這兩年的新聞，能影響什麼心境。”
木玄鷹嚴肅道：“那更不行了！”
這兩年武道板塊的頭版新聞，哪條能離開“季驚秋”？
木玄鷹打開終端，瞥了眼今日的武道頭條。
【無敵當世！聯邦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天人，超越七帥！】
“給我康康，給我康康！斷網數年，我要和時代接軌！”病牀上被綁的像是木乃伊的梅姐，像是條蟲子一樣蠕動了過來。
啪嗒。
木玄鷹收起終端，斥道：
“小孩子看什麼看，安心養傷。”
“還看……多看一眼，我都怕你人沒了！”
……
……
“一年前吾周就潛入了聯邦？還是說……數年前的‘一年前’？”
來自荒野教團的消息，快速傳至聯邦官方，再繼而傳入季驚秋的耳中。
此刻。
內景天地中。
海拉看了眼開始躺屍的小吾周，冷笑道：“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祂潛入的這具分身實力不高，不敢冒頭；二，祂另有所圖，靜待時機。你覺得最有可能是哪一點？”
“這兩點並不矛盾，因爲另有所圖，所以暫時不敢冒頭，靜靜等待良機。”
季驚秋眼簾微垂，頓了下，繼續道，
“另外，這要看吾周是否知曉聯邦的真實情況。”
“別說木師法身坐鎮苦海深處，就連四守星下封印的是苦海，吾周祂們都大概率不知情，不然就不會一直在覬覦聯邦的四守星了。”
“不久前，有神君擒下了一名四魔信徒，搜刮其心魂，查到他們此次的主要目的，就是聯邦的四守星，可見吾周祂們依舊對四守星賊心不死。”
季驚秋望了眼賊心已死的小吾周。
後者徹底心死，直闆闆地躺平。
海拉贊同這一點。
萬年前的祂們都不知曉這一點，只是認爲四守星中藏着聯邦異數頻出，快速崛起的大隱秘。
即使是她，被封禁在四守星萬年，也不曾知曉就在“咫尺相隔”的地方，就藏着諸世苦海的一處海眼。
其中，吾周與閻甚至認爲四守星中藏着的東西，或許是大宇宙的“開天之物”，又或是無量劫器，可助祂們再次外物成道。
海拉當年雖然不這麼認爲，但也覺得炎煌聯邦過於異常，或許是大宇宙的天命垂青之地，就像是那些天命之子一樣。
“還有萬武會。”季驚秋神色冷冽道，“不出意外，萬武會的張天成，早已和吾周達成了‘合作’。”
早前，聯邦官方就查出了萬武會和閻浮提的勢力有往來，但並未急着動手。
如今隨着梅姐那邊的消息傳來，聯邦官方當夜就調動兵力，協同六大家族，準備先行拿下萬武會。
這件事，被季驚秋暫且壓了下來。
因爲他需要先解決吾周，不能打草驚蛇。
“吾周如果一年前就已潛入，至今沒有被發現，祂只有兩種選擇——”
“一是潛匿在某個人的心田中，不露分毫；二是……”
海拉頓了下。
季驚秋平靜接道：“無上真佛。”
海拉點頭：“如果是後者，那麼祂的目的就很明確了——祂在圖謀的就是你，或者說你身上的【火宅佛獄觀想圖】。”
季驚秋若有所思道：“除了吾周外，你們三個是否也在覬覦我？”
海拉平淡道：“能無視幽海，甚至一己之力撐起偌大淨土，鎮壓苦海，這等無上法，我們自然感興趣。”
季驚秋安慰道：“沒事，以後你們四個聚一桌，就在這裡研究。”
海拉：“？”
忽然，季驚秋離開了內景天地。
終端上傳來了無上真佛宗的消息。
在收到梅姐那邊的消息後，季驚秋就想到了這種可能，聯繫了無上真佛宗，詢問最近的情況。
在看完黃復興發來的消息。
季驚秋皺了皺眉，佛鄉？
如果沒收到梅姐那邊的消息，他或許只是稍加註意。
但現在，不出所料，就是吾周的手筆。
他甚至可能早已潛入了佛國中，此次通過佛鄉加深了自己的“控制權”。
這是在等自己主動送上門。
“吾周最怕什麼？”季驚秋問道。
海拉看了眼一旁的小吾周，冷笑道：“問你呢，你最怕什麼？”
小吾周：“？”
你有病吧？
“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歡。”海拉找了個理由，一尾巴將小吾周抽飛出了淨土。
霎時間。
原本躺平任抽的小吾周，陡然發出尖厲之聲，就像一屁股坐在了火爐上，猛地跳了起來，拼命跳進了淨土世界。
血色雨水落在其身上，就像被潑硫酸一樣發出滋滋聲，在地上滾了一圈，滾入了荷池中，一陣白色煙氣似水蒸氣般冒出。
片刻後。
水面上浮起一具“屍體”。
在這幕突如其來的變故下，季驚秋和海拉怔然當場。
兩人視線交匯，皆是若有所思。
“你上次說，吾周最懼怕的，一是因果，二是苦海？”
“你引動淬體的虛幻苦海，怕是不夠。”
“我這次不淬體，我請君入甕。”
“？”
“當下潛入的吾周，不可能是本體吧？”季驚秋確認道。
“自然。和這傢伙的情況差不多。”海拉下巴微擡，指向小吾周。
季驚秋點頭道：“那應該就沒事了。”
他不由想起了一位故人。
無上真佛宗的血羅漢。
海拉警告道：
“你想的有些過於美好了，吾周很警惕，祂絕不會貿然進入你的內景天地，哪怕祂無比覬覦你的菩提樹。”
“以祂的性子，會先扭曲、同化你的心靈，等你成爲另一個‘吾周’，菩提樹和【火宅佛獄觀想圖】，自然都是他的了。”
季驚秋神色平靜，早有準備道：“那我就引動苦海之水淬鍊心靈聖胎。另外，到時候的局面，未必是祂不想進就能不進的。”
“什麼意思？”
季驚秋看了眼艱難從水池中爬上的小吾周，當着“正主”的面，光明正大地與海拉商談如何對付正主。
主打一個坦蕩。
“之前菩提樹紮根心靈海洋時，我感受到了來着深處的召喚。”
海拉先是凝眉，忽而神色震動：“你是說木釋天的那座寂滅神國？”
“對。”季驚秋道，“吾周想坐等我入甕，我也想請他入甕，就看誰更技高一籌。”
海拉沉默片刻，道：“那就去吧，在聯邦境內，沒什麼好怕的，我也不認爲吾周真能在幾年內，同化木河山的心靈核心。”
“哦？”
海拉緩緩道：“作爲木釋天的次子，木河山是木釋天死後，聯邦對抗吾周的第一人。臨死前，他仍在淵區深處與吾周交手，他絕不是吾周能隨意拿下的。”
季驚秋默然。
一旁的小吾周則是眉宇緊鎖，又要來一個兄弟了嗎？
這兩個這麼不把他當外人的在商討，是不是太不把他當回事了？
突然間，小吾周摔倒在地，不小心撞到人的胖虎回頭，撓了撓頭，沒在意，繼續去追無相之風去了。
他咬牙切齒，海拉和季驚秋也就算了，他已經淪落到被這頭蠢虎欺負了嗎？
……
……
在進入佛國前。
季驚秋找來了大師兄，將一盞加了些“料”的心燈種子栽入他的心田。
“大師兄，梅姐從天路回來了，麻煩你幫我把這盞心燈送給她，我暫時有事走不開。”
陽堯神色震動道：“梅姐終於回來了？！”
“對，她現在在荒野教團那養傷，我已經和那邊聯繫過了。”
“好！交給我！”
目送大師兄離去後。
季驚秋緩緩吐了口氣。
下一刻，他錨定自身，心靈聖胎遁入了心靈海洋中。
……
……
北蒼商盟。
詹陽與萬武會幾名天人同臺共坐。
“四神殿那羣廢物的計劃已經失敗，季驚秋已經起勢，大宇宙當下無人能壓他了。”
“當世無敵……呵，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有人神色冷厲道。
詹陽看了這位一眼，平靜道：“心境不要失衡，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處境，小心心魔滋生。”
先前開口之人頓時眉頭緊鎖。
詹陽緩緩道：“我們必須承認，季驚秋的確已經稱得上無敵了，除非他從東3煌星上離開，以及四神殿的那些天人圓滿可以潛入聯邦。”
他頓了下，搖頭道：“第一條還有希望，第二條暫時無望。”
有人提議道：“按照之前的計劃，奇襲四守星呢？現在十二神君都在邊疆守禦，四方神主則在淵區坐鎮，季驚秋則遠在東3煌星，現在的四守星防禦力度是最低的。”
詹陽嘆息道：“我們人手太少了。”
“【陰陽道宮】不是有十幾位已經突破天人了嗎？我們幫他們建造了五座庇護所，他們不出點力？”
提到【陰陽道宮】，詹陽眉宇陡然沉了下來：“這羣人違背了與會長的約定！”
“怎麼回事？不是早就談好了嗎？！”
詹陽深呼吸：“他們覺得季驚秋已經勢成，再無法遏制，目前正在撤回本宗。”
場間陷入了沉默。
外援回撤，四神殿那邊的支援也進不來，他們萬武會一下子陷入了孤立無援的處境。
而這一切的起因，幾乎都可以歸到季驚秋的身上！
“四守星的計劃……可以嘗試。”詹陽眼簾微垂道，“聯邦的強者都被牽制在了邊疆，神明也抽不出手，現在的確是四守星防守力度最低的時刻，而我在那位的幫助下，已經突破大天位，可以拼一把。”
衆人悚然，並沒有因爲同伴的突破而驚喜，反而是畏之如虎。
他們很清楚，詹陽口中的那位是何人。
而在那位的幫助下突破大天位……
當下的詹陽，還有幾分是他自己？！
詹陽忽然目露狠意：“就進攻四守星，只要能解放海拉，引動四魔降世，我們就能順利抽身，完成會長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