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極速穿行在長街中,激戰、糾纏在方寸間,這對於他們兩位而言都是久未的“巷戰”。
這方天地的確奇異,兩人的交手餘波,也僅是踩碎了腳下的青石板。
絕大多數餘波都被幽霧吞噬,對周圍的環境造成的破壞寥寥,且周圍的硬度都非是凡物。
季驚秋探手抓去,五指溫潤如玉,堅若金剛,能斷一切法,直接抓住了劍鋒,與對方奪劍!
劍仙大怒,於劍修而言,劍的意義不亞於自身姓命,自他真身證道以來,再未有人敢如此“羞辱”於他!
劍鋒之上,隨着大道撕裂的尖銳嘯聲,無盡規則驟然交織蔓延,由點即面,覆蓋爲一張羅網,天地萬物皆在羅網之上!
可不等他爆發最強的真義,季驚秋指掌間就先一步爆發出恐怖的拘押和封禁之力。
他徒手一把抓住了劍鋒,鏗鏘作響,縱然火星四濺,可血肉之軀依舊沒有被斬開一道口子,反而劍鋒爆發的大道漣漪越發微弱,被逐漸鎮壓。
劍仙神色驟變。
他明明已經展開了歸真領域,不受此方天地規則束縛壓制,可此刻間卻再度身陷囹圄。
無奈之下,他只能嘗試後退。
同時,這股力量讓他有種熟悉感。
突然間,他猛地擡頭望去,就連手中之劍一時都忘了爭奪。
目光所視,是遠方那座倒懸山。
“和我戰鬥,還敢走神?”季驚秋猛地一攥,“本事不大,膽子不小!”
仙劍脫手而出,季驚秋打量了片刻,發現至少是一件天尊神兵,處於沉寂期,無法準確判斷神兵的位階。
季驚秋反手收起對方的仙劍,自己則取出了青主。
只剩一個仙字的男子倒吸一口天地間的奇異道韻,遇到個不講武德的對手!
“閣下有種別用刀!”
他神色一沉,沒有選擇退後,而是繼續與季驚秋交戰,且激季驚秋放下兵器,與其徒手交戰,以此驗證某些猜想。
後方的老者和少年完全沒有插手的準備。
他們三人本就不是一夥,只是臨時搭夥,暫時同路。
“居然走眼了,生猛的年輕後輩。”老者自語道,“沾染道韻並不濃郁,證明與大道共處的時間不會長,對大道感悟不算出衆,可道業卻不同凡響,居然能徒手撼仙兵。”
少年祖師皺眉盯着戰場上,隨後看向遠方的倒懸山。
爲何戰到關鍵時刻,自稱“劍主”的男人,會看向遠方的那座巍然神山?
是感應到了什麼嗎?
“年輕人就是不受拘束,真好。”老者突然感慨了一聲。
少年祖師重新看向戰場,面色無言。
這老不死口中的不受拘束,就是季驚秋沒有在劍主的激將下收起長刀,反而出刀凌厲,刀芒滔滔,接連得手,將劍主壓制的沒脾氣。
劍主原本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肉身撼神兵,繳下季驚秋手中的長刀。
但最終,鮮血橫飛,差點被季驚秋直接斬下整個手掌。
“再來!”
劍主大喝一聲,周身隱隱變得縹緲,宛如化作了一團伸縮不定的劍氣,彈指間,朦朧模糊的劍光射向季驚秋。
這些劍氣或是剛硬肅殺,或是熾烈陰柔,卻俱是無相無形,一瞬間遍佈虛空,茫茫一片。
劍光一起,周遭天地的幽霧都散盡一空,呈現出萬里澄清之舉,同時引起幽霧的暴動。
但劍主顧不得這些,以身化劍,無物可不斬,縱然光陰命運的起源也是一樣!
下一刻,一道蜿蜒刀光似乎超越了時光。
與此同時,季驚秋身周的淨土不再神聖,血雨紛飛,八苦皆蘊,恍如由神入魔。
這一刀斬出,斬開了八苦沉淪真意,於紅塵中爭渡。
噗!
劍氣所化的身軀重現顯現,劍主神色再變,他又一次被對方大道壓制了,被迫退出最強狀態。
這本是他的最強姿態之一,可對方的手段,與這座歸真之地中的某種力量相符,就像是否定了他的法,他的道,他的一切,讓他迴歸本源!
歸真……這是他們所在追尋的歸真真意!
嗤——金色的淋漓鮮血橫飛,代表着大道根本,灼燒着地上的青石板,發出詭異的腐蝕聲。
劍主橫飛倒退,胸前留下了一道刀口,皮肉翻開,已經傷到了骨頭,神色略顯猙獰。
待停住身形,劍主單手在身前撫過,強行暫時縫合傷口,凝重道:“你到底是誰?能擁有這種力量的種子,絕不是歸真路上的新人!”
這一戰他不僅敗了,而且敗的摧枯拉朽,同境中簡直不可思議,他甚至感覺對方未曾動用全力,仍有不少的隱藏。
季驚秋還未開口。
一旁的少年祖師忽然道:“你說的是什麼種子?”
老者呵呵道:“劍主兄打不過了,就說別人不是新人,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哼,你們若不信,可以自己上場,去掂量他的實力!”劍主冷哼一聲。
老者卻是直搖頭道:“既然你打不過,我又何必多此一舉了,只能說未來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生猛,好事,大道就該愈發昌盛。”
這番言論,讓季驚秋不由看了眼這位。
與此同時。
劍主暗中傳音兩名同伴:“此人掌握的力量,近似那座倒懸山,要麼聯手拿下他逼問來歷,要麼就嘗試拉他入夥。”
老者反問道:“三人聯手,就一定能拿下嗎?此人道力非同尋常,隨時能尋機會逃出我們三人的包圍圈。至於之後?嘿,我們三個就提心吊膽吧,隨時防備他從哪個角落殺出來。”
少年祖師主動走了出來,沉聲道:“我來陪你過兩招,你若能壓制我,僅限這條歸真路上,我們三人尊你爲領頭人!”
劍主心中暗贊,好一個臺階!
少年祖師走出,指尖絲絲縷縷的混沌天雷,如水流粘黏,垂落在地,擡手就是無上雷法,無盡雷霆!
壞事了……季驚秋心中不由嘀咕一聲,怎麼感覺要被迫倒反天罡了?最壞的結果還是來了。
他心中嘆息世事無常,卻也只能出手,但終究還是收起了長刀,免得一不小心出手太狠。
而這一幕看的劍主扯了扯嘴角。
季驚秋單手迎上,無量神聖光芒綻放,涌動,浩瀚無邊,與雷光對轟。
而在三人眼中,季驚秋壓根不怵他們,空手與自稱‘元’的少年硬撼,掌拳間,雷光與無量光碰撞、湮滅,瘮人的爆破聲響起,宛如宇宙星河的生滅。
片刻後,少年就感受到了雙手發麻了。
對方的力道重的匪夷所思,常態下就不只是簡單的二階層面!
季驚秋沒有收力,只是沒有施展神通,生怕一時不慎,發揮超常,而純粹的道力則更好掌控,圓融自如。
兩人眨眼間交手上百合,季驚秋才順勢一掌印在少年祖師胸口,隨着胸前塌陷部分,少年祖師不受控地踉蹌後退。劍主冷哼一聲,怎麼感覺這傢伙在放水?
而少年並未就此退下,因爲他沒有在季驚秋身上感受到了那種力量。
“你在小覷我嗎?!”少年祖師震怒,同時也不在留手,身後有一方宛若深淵之口的黑洞呈現,瀰漫着不朽的氣息。
轟!
無盡大道符文扭曲虛空,將這片天地化作死地,恐怖的牽引、同化之力爆發,宛如吞沒一切的終末之點,拉拽着季驚秋進入深淵般的黑洞。
無奈,季驚秋只能全力爆發,血色真實界再現,一隻手壓下,宛如天幕傾垂,壓垮了諸般大道紋理,將那輪黑洞攥於手心,隨即合攏掌心,硬生生湮滅了天地異象。
這一次,季驚秋還動用了從“書房”中學到的某種法門,較爲隱晦,但少年祖師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神色震驚的無以復加,差點忘了出手,被一掌掃飛了出去。
劍主“貼心”地接住了元道友,注意到了後者臉上的震驚,以爲他也是驚訝於季驚秋的實力,以及那力量種子的來源,不禁笑呵呵道:
“看來我們這次真遇到高手了。”
少年祖師甩開他的手,有些恍恍惚惚。
他很確定,那就是自己留在宮中的某種小術法,屬於閒暇時研究出來的。
這讓他難以置信,元初宮的後代子弟中,還能有這等在同境中,力壓祖師一頭的傑出弟子?!
他建造元初宮,只是留下一個存世痕跡,確保自身的道統不滅,未來有迴歸可能。
還是說……後世的元初宮,已經破滅了,就連他的所有珍藏都被敵對勢力捲走?
他沒有出聲,更沒有揭露季驚秋的身份,甚至連多餘的傳音都沒有,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眸光無瀾,靜靜打量着這個可能存在的“逆徒”。
一旁的老者神色嚴肅,方纔的戰鬥讓他也證實了劍主的說法。
對方真的具備近乎那座倒懸之山的力量,雖然並不等同,卻至少是相似的力量種子。
難道真是他們猜錯了?
此人不僅不是年輕一輩,反而可能是那歲數遠在他們之上的老不死?!
不然他何以能引動那座山的力量?
劍主私下慫恿老者也上去領教下,理由是以他的眼界和道途,說不定能分析出季驚秋的大道根腳和來歷。
“閣下到底是誰?”老者嚴肅問道,壓根沒有理會劍主的話語。
季驚秋還沒準備與獰祖師相認,只是讓這位驚疑不定,不然再打下去,他怕一個手癢沒忍住,真的梅開二度。
他看了那座倒懸山一眼,方纔的交戰,他也從天地間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波動。
“萬古千秋史……”
季驚秋心頭自語,想到了葬海中的存在。
這趟歸真之行,他或許會需要一些幫手。
他收斂心神,看向三人,緩步走去,原本簇擁而來的滾滾幽霧,隨着他的腳步再次退散。
目睹季驚秋所到之處,詭霧無不是退避三舍,三人瞳孔再次一縮。
他們雖然有手段驅散迷霧,但遠做不到這般隨意,就像出入自家後院般,只是走近,就讓幽霧主動退避三舍。
“萬古夜未央,殘燭照新霜。一紀又一紀,你們也不過是其中有趣點的生靈,能在我手中一招不敗,同境中足以自傲。”
季驚秋神色冷峻,語氣淡漠,將來自葬海中的存在的這番話復刻、刪改,主打一個震懾人心。
但不得不說,這等“謎語”很有效果,境界越高,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浮想聯翩,隨之被唬住。
三人神色無不凝重,處於驚疑不定間,猜疑着對方的身份。
劍主沉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我身處無心,卻在追逐無妄,歸真盡頭可見真身。”季驚秋側頭看向那座倒懸山,冷漠道,“你們誦唸吾名,可得天光庇佑,無視幽霧侵襲。”
“你說了半天,就是沒提及你的真名!”劍主忍不住道,他對此人的身份很是懷疑。
“世人皆稱我爲世尊。”季驚秋平靜道。
老者神色沉凝:“好大的口氣!”
無論出世、入世、避世,又或是前世、現世、未來世……
三世十方天地,皆在世間!
何等之輩,敢自號世間最尊貴者?!
“世尊?”劍主敢想敢喊,半點不含糊,直接驗證季驚秋的說法。
另外兩人同時看向他,既然這位以身試法,他們就沒必要嘗試了,直接確認他的狀態即可。
很快,他們發現,劍主的眉心間似乎也有一輪朦朧心燈幽幽照亮,驅散四方迷霧。
劍主眉頭皺起,什麼力量可以無聲無息侵入他的體內?
他將全部元神力都灌注在眉心,探尋心燈來源,最終查詢無果,對方的力量並不紮根於體內,而是真的近乎一種……冥冥中的呼應?
三人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誦唸此人尊名,真能得到某種無形的庇佑?!
若真是如此,此人絕對來歷不凡,大概率與歸真之地脫不開干係,甚至相當密切!
“道友好本事。”老者眸光深邃,“老夫法號一個‘蒼’字,見過世尊道友,依照之前元兄的約定,歸真路上,願尊你爲領路人。”
季驚秋負手而立,目光遙望遠方,淡漠道:“與我同行,帶你們覲見歸真盡頭,這是你們天大的福祉。”
劍主臉色怪異。
這傢伙先前還說歸真盡頭可見他的真身,如今又說覲見歸真盡頭,這是拐彎抹角拉着他們去覲見他的真身嗎?
三人對視一眼,互相傳音,最終決定遵從之前的約定,哪怕盡頭危機重重也無礙,本就是一道分身,爲了尋找一切真相。
而且有這位帶隊,恐怕能避過沿途不少危機,讓他們走的更遠。
僅是這一點,就是莫大勝利了!
“我們三人願意以你爲首,爲你沿路護法!”
最終,劍主捏着鼻子,帶頭表示,相當輸得起。
一旁的少年元還在恍惚中,遲疑不定,他嘗試與季驚秋元神交流,但全部如泥牛入海,毫無迴應。
季驚秋看向青石路盡頭,隨着他目光所視,迷霧一路退散,這般神異的場景讓三人神色無不凜然。
“既然決定,就隨我上路。”季驚秋平淡道,“若生二心,敢反我水,日後沿循因果,斬你真身。”
自稱“蒼”的老者頷首:“無非是一具分身,我等輸的起,自不會食言而肥,世尊道友可放寬了心。”
他口誦季驚秋的“真名”,目光向一旁的迷霧看去,發現果然有退散徵兆,雖然沒對方這般明顯,也很是不得了了。
蒼心中自語:
“什麼樣的真名,可以烙印在這方歸真碎片中,成爲天地間的規則大道?此人要麼與歸真之地有關,要麼……那位幽府之主?”
衆人剛踏上前路,劍主突然想起:“世尊道友,沿途若見其他人,怎麼處理?”
季驚秋已然飄然前行,率先在前方開路,真有領路人的意味了。
聞言後,他的回答相當粗暴霸道。
“信我的留下。”
“不從我的,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