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這天,溫桁相當的忙碌。相反,我卻閒得出奇。
下午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疑惑的接起,不像上次那般沉默,那邊很快就響起了說話聲:“是我!”
我一愣,當初連再見都沒有說過的人,爲什麼還打電話來?
“光華路拆遷,需要你回來辦手續!”他的口氣是平淡的,公事公辦的。
光華路的那套小洋樓,是當初言家給我的嫁妝。誰能料到j城的發展那般迅速,不過才幾年的時間又要重新規劃。
居委會估計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估摸着找不到我,找到杜辰淵那裡去了。
我說:“謝謝你轉告,我會處理。”
才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儘管很想裝作我能正視,可事實證明,我還不夠強大和超脫,正視不了。
我給老爸打電話,提起這件事。老爸說,你能回來的話就回來處理一下,如果實在太忙,我去打聽看看能否代爲辦理。
當初出來的時候,我是想過很久很久都不回去的。但是聽老爸話裡的意思,他該有多想我又多怕我爲難?
晚上溫桁的表演一如既往的精彩,博得了陣陣掌聲。表演結束,我們回住處,小和開車,溫桁稍顯疲累。
我咬着脣,打算次日再開口。
聖誕節,這裡的氣氛很濃厚,溫桁起了大早去福利院,讓小和準備了一卡車的聖誕禮物。
我咬着脣,打算過一天再說。
12月28日,溫桁在翻日曆,我給他衝了杯咖啡,坐到陽臺的搖椅上,順着他翻日曆的動作道:“桁哥,我打算回去一趟。”
溫桁擡頭看我,修長的手指在臺歷上點着:“什麼時候?”
“這兩天吧,能請假一個月麼?快過年了。”我說。
溫桁道:“好,讓小和訂機票。”
溫桁竟然沒有多問原因,我笑笑道:“年後再來的話,桁哥還需要人手麼?”
溫桁笑:“當我是包工頭似的。”
我也笑,語氣卻柔軟了些:“要不要嘛?”
“回去跟我媽練習完廚藝,回來考試合格了的話,就以保姆崗位入職吧。”溫桁說得像模像樣。
“真的要學廚藝啊?你說你煮飯就可以的,你還說你會煮紅燒肉!”
“以後想吃你煮的,我是老闆我說了算。”
“資本家!”
“明年不用來了。”
“不,桁哥,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桁哥,帥氣迷人的桁哥,我給您再衝杯咖啡。”
……
回國當天,溫桁送我去機場,我還是一身休閒裝,馬尾辮綁得高高的,露出光潔的額頭。
“心心……”溫桁欲言又止。
我愣了片刻,笑道:“放心,桁哥,我會想你的。畢竟明年你還是我的老闆。”
溫桁又敲了我一下。真是,不敲我手會癢麼?
我徑直回了果園村,給老爸和溫姨都帶了新年禮物。溫姨看着我就流淚,嚇得我手忙腳亂,老爸笑道:“你溫姨就是想阿桁了,快去洗手,紅燒肉已經煮好了。”
真好!我歡快的去洗手,然後狼吞虎嚥的吃紅燒肉。在維也納,溫桁的保姆並不懂得做這種口味的紅燒肉,還是溫桁下了幾次廚,稍稍解了我的饞。
老爸叮囑我慢點吃,說左右都會在家呆一段時間,不要一口氣吃成了大胖子,到時飛機載不了我,得說超重了。
我笑:“老爸,你的笑話真冷!”
好像還說過誰的笑話冷來着,我制止了自己的思緒,大塊吃着紅燒肉。
第二天打車去了光華路那邊的居委會,詳細詢問了一些情況,又是填表蓋章,又是別的事情,忙了一個上午也還沒完全搞定,那邊說下班了,得下午再來。
從居委會出來,路過小洋樓,這套我的房子,前後累積起來住了不足兩年。現在要拆,我倒也沒有多少捨不得。
沒有想過宋姐還會住在這裡,她的工錢一直都是杜辰淵支付的,而我也一直都忘了跟她要回鑰匙。此時見了我,欣喜的迎上來:“夫人,你回來了?”
她還改不了稱呼,我笑了笑道:“好久不見了宋姐,你別叫我夫人了,我和杜辰淵已經離婚四個月了。”
我往裡面走,屋子裡的擺設等等,還是我離開時的模樣。
“宋姐,你知道這裡即將要拆了吧?我明年呢,還會繼續在國外。所以,年前你收拾一下,回家或者找新的主顧去吧。”
這是我踏進房子說的第一句話,宋姐說:“我曉得的,先生跟我談過的。我現在有在清遠路那邊一家人家做,不過有空就回這裡看看。”
她給我倒了水道:“還沒吃午飯吧?我去超市買點菜回來,你先休息一下。”
宋姐說着就出去了,本來想阻止她,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睡覺着了涼,一上午奔波又累到了,有點頭重腳輕,便由她去了。
二樓我的房間還和從前一樣,不曾變過。當初我離開這裡,連東西都沒有來收一收,就只帶了證件。
身上覺得冷,我打開衣櫥拿了件羽絨衣往身上裹。宋姐真是負責任,只是回來看看而已,我的衣櫥卻整理得妥妥當當。明明當初我走的時候是夏季,衣櫥裡的衣物也都是夏裝,可現在一回來,裡面全成了冬裝,夏裝估計已經收好了。
窗戶沒有關緊,有呼呼的風吹進來,我走到窗邊,伸手關窗,卻見樓下停着熟悉的車輛。
杜辰淵的車怎麼會在這裡?
再看,車子正往外開出去,在門口遇見了宋姐,隔着車窗說了話,車子開了出去。
估計也是來通知宋姐的,這裡即將拆遷,宋姐又是他僱來的,必定要說清楚。
午餐宋姐弄得很清淡,沒有多少油膩的東西,卻格外好吃,尤其還有她最拿手的魚湯。可惜我身體不太舒服,沒能多喝兩碗。
宋姐煮過午飯,也沒在家裡多停留,回了清遠路那家。我還是覺得身體不適,迷迷糊糊的掀了被子窩到了牀上。
溫桁打了越洋電話,問我到家後感覺怎麼樣。
昨天一到家,我就先給他打了電話報了平安,今天他又打來,我笑稱自己估計是水土不服了。溫桁在那邊笑我,說我崇洋媚外。
掛了電話就覺得頭暈得更厲害,又渾身灼燙。看來溫桁說得沒錯,我還真是個崇洋媚外的人,在這裡生活了那麼多年都沒覺得水土不服,這次外出再回來,倒是水土不服了,可不是崇洋媚外麼?
起身去翻藥箱,還在原來的位置放着。找了兩粒感冒藥吞了,迷迷瞪瞪的又上了樓,倒頭蒙被呼呼大睡。
原本說好下午要去拆遷辦找人蓋章,結果這一睡就到了傍晚。冬季的天黑得早,手機顯示不過才六點多,天卻黑得差不多了。
我燒還沒退,雙腿仍然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想着明天還得繼續出來,索性今晚就在這裡住下,給老爸打了電話說不回去,我端了杯子要喝水,才發現杯子空了。
起身下樓,客廳的燈是關着的,黑漆漆的一片,我沒開燈,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夜裡起來通常是不開燈的,因爲太刺眼。
此刻只能藉着月光下樓,才走到樓梯上,猛的看見客廳有黑影在移動,我驚得立即住了腳步。
客廳裡瞬間亮了,剛剛移動的黑影,竟然是杜辰淵!
儘管腦子還懵着,但看見他出現在這裡,眼睛攸的睜大了。
杜辰淵緩緩的朝我看來,自牆邊緩緩的轉身,那張原本俊逸的臉竟然瘦削了許多,眸子依然深黑,定定的望着我。
“你……”
我燒了這麼久,嗓子幹得不行,連發聲都有困難。
杜辰淵阻止我道:“還沒吃飯吧。”
他轉身往廚房裡去,廚房的燈也亮了,透出暖黃。
很久以前,我們剛協議結婚的時候,因着要在這裡共同生活,杜辰淵說要重新裝修,問我要什麼風格。
當時他特愛損愛,但凡我說好的,他必定會說不好,比如,我要淺色的窗簾,他說淺色太俗;我要木質的地板,他說是否要給我買雙木履,倒是家裡的燈光,我說一定要暖黃色調的,看上去纔有家的溫馨,他沒有反駁,無論是吊燈還是臥室的檯燈,全都選的暖燈。
我有瞬間的怔忡,我不是應該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麼?我不是應該斥他私闖民宅麼?
我緩緩的步下樓梯,杜辰淵已經進去廚房,把飯菜都端到了餐桌上。
“宋姐剛剛打電話給我,說你回來了,許是身體不舒服睡着了,說晚飯她熱着,你醒來就可以吃了。”杜辰淵神態平常,又道:“你先吃着,我上去拿戶口本給你。”
他徑直擦過我的身畔,朝樓上他的臥室去了。
我喝了水,沒有動桌上的飯菜,倒了一杯水,打算回房繼續睡。
杜辰淵蹬蹬的下樓來,把戶口本給我道:“辦理拆遷事宜,要用到這個吧。”
中午回來我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他特意回來一趟給我拿戶口本,我卡到喉嚨裡的斥責只能嚥了下去。無聲的伸出手去,杜辰淵卻一把撤回了戶口本,讓我伸出的手落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