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禮在馬廄的地窖裡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認院子裡的人都走了,才氣喘吁吁地爬了出來,他剛纔是從後院的大門溜進來的,當時院裡沒人,所以沒人看見他。
他剛走到院子卻看見楊亦安從前面店裡走過來。楊亦安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我們院子裡?”李成業聽到腳步聲,從廂房裡走出來,大叫道。他不認識馮禮,更不明白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洛錦聽見喊聲,也急忙跑到院子裡,看見馮禮訕訕地站在院子裡,心裡一驚,原來他真的在這裡!
看來,以後後院的大門也要關上了,這都成了他的避難所了,萬一,馮家的人動不動來店裡鬧一場,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跟馮少爺有什麼扯不清的關係呢!
“馮公子,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到小店裡藏身了,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做的出,就應該有所擔當,你這樣躲躲閃閃的,算什麼?”洛錦一步步地走下臺階,冷冷地看着身上還沾着草屑的馮禮,“咱們做生意的,最講究和氣,少夫人成天來我這裡要人,那我還做不做生意了?”
楊亦安站在那裡,低頭抿嘴笑着,一聲不吭!
“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反而教訓起我來了,告訴你,我來你這裡,是給你面子,別不識擡舉。”馮禮拍拍身上的塵土,不耐煩地暼了她一眼,大搖大擺地向門外走去。
“姑姑。”馮禮剛走到門口,愣了一下,又退了回來。
“你們兩個跟我回去,這種地方是你們該來的嗎?”楊夫人沉着臉,盈盈地從後院的大門走了進來。她看了看馮禮和楊亦安,眉毛挑了挑,像是在努力抑住自己的怒氣,又道:“亦安,吳老爺剛剛託人捎來信說要來咱們家一起過中秋節,你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好好準備準備迎接吳小姐纔是。”
說完,她暼了洛錦一眼,有些不屑,儘管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甚至還有些柔和,在洛錦聽起來卻很刺耳,什麼是這種地方。難道這裡是窯子嗎?
洛錦聞言,冷冷一笑,她剛要上前問問這個楊夫人,這種地方到底是什麼人該來?什麼人不該來?
卻被人從旁邊拉住了,是李成業。
他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他雖然年齡不大,但很能沉住氣。
“娘,咱們回家說。”楊亦安上前攙着他娘。
“你呀,這麼大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楊夫人邊往外走,邊伸手戳了馮禮的頭一下。
馮禮嘿嘿地笑着。跟在他們後面,一起上了停在門前的馬車。
楊亦安邊走邊回頭看着洛錦,似是有些不捨離開。
洛錦看着他的背影。心裡竟然也是一陣失落,她不知道她在失落什麼,總之,自她來到這裡,這個人有意無意地給了她太多的幫助。她內心深處也很欣賞他的爲人處世,直到今天她見到楊夫人。才知道他離自己其實是那麼的遙遠……。
洛錦和李成業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已經飄起了炊煙,屋裡不時傳出快樂的笑聲,很是熱鬧。
翠玉第一個從屋裡跑出了抱住了洛錦,眉眼彎彎地看着她:“小錦,你可回來了,這次我可是專程來謝你的。”
“謝我?”洛錦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陸遠山也笑咪咪地從屋裡走出來,看來他已經完全康復了。
“是啊!上次你不是從楊公子那裡給遠山攬了一批活嗎?那活輕鬆不說,還很好做,最近這段時間,遠山賺了不少錢呢!”翠玉開心地說,她身上穿的正是洛錦上次從上河城帶回來的那種布料,紅色鑲着黑邊,袖口領邊上還細心地繡上了一些小花,顯得很是精緻大氣。
“哦,那就好。”洛錦這纔想起這件事情,不知爲什麼,提起楊亦安,她心裡就很是難過。
“姐夫,你腿好了?”看到陸遠山,洛錦關切地問道。
“好了,這次真的多謝了。”陸遠山一臉感激地看着她,又疑惑地問,“只是我不知道楊公子爲什麼要我往那些木頭上雕花,因爲我看那些木頭好像是用來燒火的……。”
“誰知道呢?反正人家說怎麼做,咱就怎麼做好了。”又是楊亦安,她心裡輕嘆了一聲。
“小錦,快和翠玉遠山進來說,一會吃飯了。”李氏在屋裡招呼道,她正在竈上忙着炒菜,那誘人的香味不時地飄出來,加上現在剛剛秋收完,手裡的糧食也多了,家裡的飯菜也明顯地改善了不少,雖然日子還得省着點過,但秋收前後家家戶戶都是三頓飯,稀飯也全都換上了乾飯,時不時還能沾點肉味。
洛錦望着她娘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但看見家裡的人都眉開眼笑地樣子,便強作歡顏地笑了笑,拉着翠玉的手,進了煙熏火燎的屋裡。
洛懷平和洛滿才也陸續從外面回來了,屋裡顯得更加擁擠了。
“小錦,這幾天醋價上去了嗎?咱們的醋明天就能釀成了。”洛滿才一邊洗手,一邊問道。
李成業忙把手巾遞到他手裡。
“還沒,再過兩天看看吧!對了,表哥那些醋我都按批發價給他批出去了,是上次那個賣高粱的宋叔來拉的,還是老價錢,十五文一斤。”
洛娟聽洛錦提起徐順利,擡頭看了看她,又低下頭燒起火來,如果這批醋賣了,那徐家手頭上還能有些閒錢,想到自己今年就要嫁過去,她的臉又微微紅了一下,幸好沒人注意到她……。
“也行,你姑姑家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李氏接過話茬,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兩家已經定了親,她自然也很關心着徐家的事情。
“娟,日子定了嗎?你們什麼時候成親?”翠玉坐在裡屋,探出頭來問道。
“還沒定,爺爺這幾天忙着地裡的活,還沒顧上查日子呢!”洛娟有些不好意思地應道。
“不是顧不上,是不能查的太早,一旦查出日子,就得在一百天內成親,這是鄉規,照你姑姑家的意思,過年前後迎娶,起碼也要等到九月裡才能給他們看八字,定日子。”李氏解釋道,看樣子,她早就問過洛滿才了。
“嗯,是這樣。”洛滿才點了點頭。
原來還有這風俗!洛錦在一旁聽了,感到很新奇。
翠玉從定親到成親都比較匆忙,所以對這些事情自然也不太懂。
吃完飯,一家人又坐在炕上閒聊了一會兒,翠玉和遠山才起身告辭回家了,天色還不算晚,他們還要去地裡幹活。
洛錦這才知道,由於楊亦安出面,族裡幾個人商量了一下,並沒有給翠玉娘寫休書,只是聲稱不再追究這件事情,如果她願意改嫁,他們也不再幹涉了,翠玉娘這些日子一直呆在孃家,偶爾去翠玉家轉轉,有時也回來給洛滿銀洗洗涮涮,畢竟她還是這個家裡的媳婦。
這件事情算是結束了!
洛娟坐在炕上依然繡着她的繡活,不過,這次不是爲了賺錢,是在做她自己的嫁衣,洛錦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掛着淡淡的紅暈,看樣子,她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
洛錦一直覺得她和洛娟之間好像有點隔閡,這隔閡來自徐順利,她不想讓這種隔閡繼續下去,便偎依在洛娟的身邊,輕輕地說道:“姐,你是不是很喜歡錶哥。”
“咱們女兒家總是要遵父母之命成親的,由不得自己喜歡不喜歡!”洛娟淡淡一笑,依然在熟稔地飛針走線。
“其實,我原來是不希望你嫁給他的。”洛錦見她手裡的針突然停了下來,又道,“那是因爲我覺得跟太過熟悉的人成親,很彆扭,反正我是不想找跟自己太親近的人的。”
“你怎麼能這樣想呢?熟悉的人才更容易相處的。”洛娟似是鬆了一口氣,她一直不能理解這個妹妹的想法,她原來以爲洛錦也喜歡徐順利呢!她衝洛錦笑了笑,又道,“那你跟寶田怎麼辦呢?你們可是一起長大的。”
她臉上的表情輕鬆起來,又開始飛針走線起來。
“寶田?我跟他有什麼關係?我又沒答應要嫁給他。”洛錦說着,臉也紅了一下,有些心虛地說,“我才十四呢!”
十四?她心裡嘆了一下,她實際上都二十六了,在這樣的心理年齡,說沒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那是假話,只是現在她迷茫了……。
當然不是王寶田,王寶田是這具身體洛錦的記憶,而不是她的,她其實跟王寶田交往的時間並不多,在她心目中,他是個好人,僅此而已。
楊亦安?天哪!自己怎麼能想到他呢?這些日子以來,她甚至能感受到來自他內心深處的柔情,他對自己的幫助和呵護,已經遠遠超過了對一個同鄉的同情,她是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對這樣的感情自然不會懵懂不知......。
畢竟自己對楊亦安的爲人處世還是很喜歡的,她內心深處已經對他產生了一種依賴,有什麼事都不想瞞着他。
但她一想到那個吳昕柔,心裡又嘆了一聲,無論是家世和容貌,吳昕柔和楊亦安都將是絕配。
她又想到楊夫人,心裡一沉,是啊!自己又算什麼呢?只不過是一個農家女子,若不是去鎮上開店,也絕不會接觸到楊亦安這樣的人。
唉!她心裡又開始迷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