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接刀
“沈姑娘，冒昧問一句，你和柳家灣的那位太太可是親戚？”
許安說的是“那位太太”，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肯定當日在柳家灣時自己見過的那個婦人是何許人也了。
沈彤的目光在五人臉上一一掠過，就連半躺在蝦頭腿上的阿治也沒有錯過。
他們五個人也在看着她，目光中有疑惑，有好奇，也有些許的不安。
“我是沈彤，錢家太太是我娘。一個多月前，我被表舅舅從家裡帶走，從那天開始，我就沒有見過我娘，無論你們在柳家灣見過的太太是不是我娘，我都要去京城，我要去找她。”
沒有隱瞞，坦坦蕩蕩，她是沈彤，令楊捷叔侄千里而來的沈彤。
這本是秘密，但被她娓娓道來，她救下他們的性命，然後才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們，她是在告訴他們，她所說的話並非小孩子口不擇言，而是她選擇了他們，做爲與她分擔秘密的人。
一片默然，火焰撲撲，五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小姑娘的雙眼亮如星子。
“沈姑娘，我等一介莽夫，與姑娘素昧平生，還是飛魚衛......這麼說吧，雖然我等沒有親自動手，但是那位太太之所以被抓走，也與我等有關，按理說姑娘應該恨我們的，可姑娘不但救下我們，還要把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我們，請問姑娘爲何會信任我們，難道不怕我們把姑娘抓住送去京城嗎？”
他沒有接刀，滿臉羞憤：“沈姑娘，爲何要如此戲弄於我？”
王雙喜看了那把刀一眼，別過頭去。
刀歸鞘，人已躬身：“王雙喜以半殘之身謝沈姑娘點撥，如我不死，他日定當與沈姑娘一試高下。”
刀有很多種，長刀、短刀、彎刀，但是對於持刀人而言，卻只有兩種刀，好用的和不好用的。
閃身、出手、奪刀，如同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五人反應過來時，沈彤已經把繡春刀遞給了跟着她走過來的芳菲。
忽然，沈彤身影一閃，下一刻，她的手已經探到王雙喜腰下，刷啦聲響，王雙喜的繡春刀已經在她的手中！
因爲王雙喜開口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的手臂沒有廢掉，你奪不走我的刀。”
沈彤站起身來，她繞過火堆，緩緩走到他們面前。
屋外雨聲淅瀝，屋內童音清脆。他們是刀，只是刀，任何人都能拿在手裡的刀。
“沈姑娘，你要是不高興就衝我來......”路友早就忍不住了，他大聲嚷嚷。
他們一起看着她，不知她要說什麼。
他們是刀，但是她想做持刀人，她還不配，因爲她只是一個孩子。
所有人都知道除非華陀在世，否則他再也拿不起刀了，同爲練武人，他們知道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所以沒有人在他面前刻意提起，魯莽如路友也絕口不提，他們儘量讓他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健康的人。
說話的是許安，他說出了五人共同的心聲。
沈彤臉色鄭重：“請問王壯士八歲時的武功與我此時相比，孰高孰低？”
王雙喜明白了，沈彤是爲了他剛剛說的那句“你還是孩子”，是啊，她還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女孩子，難免會小心眼，所以纔會奪下他的刀。
但是這也是他心中所想。
芳菲依然站在他面前，雙手捧刀，恭恭敬敬。
沈彤站着沒動，受了他一禮。
王雙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右臂擡起又頹然落下，但是他的左臂卻穩穩地抓住了刀柄。
王雙喜面紅耳赤，他的右手已殘，那把刀對他而言已成擺設。
五人對視，許安苦笑：“論智論力，沈姑娘都不輸於我們，又怎會拖累我們？”
王雙喜愕然，怔怔一刻，他的聲音中竟然有些發抖：“......如果我不死，用不了十幾年......我能，一定能！”
沈彤微笑：“你們雖然是來抓我娘和我的，但是你們只是執行者。有人殺人，有罪的是那個人還是那把刀呢？當然是那個人，而不是那把刀，而你們只是刀，所以我只會去恨拿刀的人，而不是你們這把刀。”
“可是......沈姑娘......你還是個孩子。”這一次說話的是王雙喜，他不是擅言之人，這句話說出來頓覺不妥，可是話已說出，已無法收回。
小姑娘的聲音還在繼續：“以前你們是飛魚衛，但是現在你們不是了。我找到你們，是因爲你們和我是一樣的人，亡命天涯，卻心繫親人的人。”
芳菲雙手捧刀，恭敬地送到王雙喜面前：“王壯士，請收刀。”
王雙喜臉上的羞色漸淡，他苦笑道：“王某八歲時還沒有摸過刀，自是比不上沈姑娘的。”
飛魚衛的兵器是刀，繡春刀；他們也同樣是別人手裡的刀。
沈彤沒有看他，路友也把後來的話硬生生嚥進肚子裡。
她的話，就如一把刀，準確無誤地刺到王雙喜的心口上。
然而，沈彤不但挑了他顯示自己的武功，而且她還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說的是加入，她要加入他們，她要成爲他們中的一員，一起逃亡，一起北上，一起去尋找各自的親人。
“那麼請問，若是王壯士沒有傷到這條手臂，我能否如現在這般輕鬆奪下你的刀呢？”沈彤聲音朗朗，咄咄逼人。
她昂着頭，神色平靜:“正如王壯士所言，我還是個孩子。但是你們來說，我這個孩子可否會拖累你們？”
沈彤笑了，笑容燦爛，她指指芳菲捧在手裡的刀：“那麼，接刀吧。”
“那好，從現在開始，我加入你們，如何？”沈彤問道。
“好，你今年也就二十幾歲吧，你八歲時尚未摸刀，那麼你的右臂也只練了十幾年而已，如果你從現在練起，十幾年後你的左臂能用刀嗎？”沈彤望着他，雙目炯炯。
沒有人回答，屋裡重又恢復了安靜。
他們五人是一體，以前他們當中還有其他人，只是現在活下來的只有他們五個，前路坎坷，荊棘叢生，他們一路向前，從未想過還會有新的人加入，他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我同意！”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開口的會是阿治。他面色蒼白，聲嘶力歇，“沈姑娘救過我兩次，她肯加入我們，我......我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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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