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和老子吵架，你幫誰，爲何？
就這麼一道到現在還沒人弄明白裡間緣由的題，隨着鄉試的結束，徹底傳遍了整個大明。
然後，整個大明士林，沸騰了。
不怪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他們幾時見過這等離經叛道的題目啊。
真就是你想辯解都不知道要怎麼辯解的那種。
反正抓着一條“不敬聖賢”可勁兒噴就是了。
其他的，在這幫子儒生眼中，已經不重要了。
管你有什麼內涵、寓意、想法呢，單單這一條就已經把這道題判了死刑了。
一衆士林之中最底層的儒生，尤其是那些年紀大了還沒中舉的儒生們，真跟被人掀了祖墳一般，嗷嗷叫着就要弄死胡大老爺了。
反倒是士林之中話語權最重的那些中高層人士，此時卻皺着眉頭坐在一起，看着題目發愁。
因爲童子試沒過，鄉試不能考的原因，方孝儒這會兒已經重新回到老師宋濂的門下埋頭苦讀了。
而對於鄉試，哪怕方孝儒這次沒能參加，但他卻不可能不保持關注。
因此，當鄉試剛一結束，他便趕忙跑到了恩師宋濂這兒。
他來此，無非就是因爲他這位老師的人脈渠道比他廣多了，消息也更加的靈通。
很多時候，其他地方還沒半點風聲的時候，他老師就已經收到消息了。
就好比這次的鄉試，這纔剛剛結束呢。
其他人若不是在考場上，怕是得過上幾天才能從別人嘴裡知道消息。
而他的老師，則已經拿着專人送來的試卷，滿臉沉凝的看着了。
“老師！”
“嗯，過來看看這卷子吧！”
“是，老師！”
方孝儒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好後，老老實實地接過了試卷。
然後人就傻了。
“不是，老師，這題不是胡鬧嗎？”
“這胡惟庸是拿我等儒學在玩笑？”
方孝儒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滿臉漲得通紅的大聲喊了起來。
宋濂擡眼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斥道。
“先不說胡大人是不是拿儒學在開玩笑，他一個前任丞相，現任翰林學士，是伱能直呼其名的？”
方孝儒聞言頓時脖子一縮，整個人都頹了不少。
“是，老師，弟子錯了！”
宋濂對於自己這個弟子還是很滿意，最關鍵的是，聽話啊。
可這底子那古板、木訥的性子，也沒少讓他頭疼。
這不，眼下方孝儒就處於炸毛狀態。
“你先坐下，爲師給你說說這道題！”
“是！”
不得不說，方孝儒還真老實，明明剛剛還情緒爆炸來着，這會兒宋濂一開口，他便老實了。
而等方孝儒坐下後，宋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這才感慨萬千的說道。
“你啊！學問不錯、基礎夯實，雖變通、機巧差了些許，但也只是跟最頂級的相差彷彿而已。”
“可你在人情世故之上，那就相差太多了！”
“爲師很擔心你若是這樣子步入官場，將來某一天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啊！”
方孝儒被宋濂這話說得一愣一愣的。
自己有這麼嚴重的毛病？不至於吧？
可宋濂壓根沒在意方孝儒的說辭，指着眼前的試卷道。
“就好比眼前的試卷，你看到這道題，只顧着發脾氣、覺着胡大人侮辱了聖賢。”
“可你想過沒有，這試卷不是胡大人一個人出的，禮部是要集思廣益的？”
“甚至爲師打聽過消息，因爲有人不同意這題，這事兒還鬧到陛下那兒去過，可陛下卻同意了胡大人的方案。”
“那麼，你這會兒跳起來反對這題，看似只是在罵胡大人，可實際上，你把那位前任丞相，還有陛下甚至還有禮部都給罵了。”
“可你罵了又能如何？”
“這題，此時該起的作用已經起了，他已經在鄉試考場上使用過了。”
“那麼，你又能如何？”
一席話說得方孝孺沉默良久，而後才擡起頭疑惑的問道。
“老師，按您剛剛話裡的意思，其實這胡大人並不是爲了辱罵聖賢？”
宋濂哭笑不得的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想什麼呢？”
“那胡大人只是出個考題而已，他爲何要辱罵聖賢？”
“甚至，說句不好聽的，他在家罵的話，愛怎麼罵怎麼罵都沒人管他，他何必跑到鄉試的試題當中去罵？”
“這題，其實就是看似古怪、稀奇了一點，可實際上卻是一道正經的策問題。”
方孝儒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了。
“還請老師示下！”
宋濂笑眯眯的摸了摸鬍鬚，這才滿意的答道。
“你啊，跟普通人一樣，只顧着題面上孔子、老子二人的身份了，壓根沒想過，其實這事兒，乃是要考生在答儒家和道家的區別！”
“啊？”
方孝儒一聽這，人都傻了。
“不是！怎麼就成儒家和道家了？”
這邊宋濂再給方孝儒上課，而另一邊，解縉卻在洋洋自得的跟人講述着自己的解題思路。
“怎麼就不是儒家和道家了？”
“孔子、老子相差二十來歲，壓根不是一個輩分的人，什麼吵架都是假的。”
“真正要爭論的，實際上是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儒家和道家。”
“一個是儒家的積極入世，一個是道家的清靜無爲；”
“說白了，這其實是兩種學派的分辨而已。”
“但凡對兩個學派都有所瞭解的話，那就能寫出一篇不錯的策論來了。”
“甚至可以這麼說，只要這段時間你們的雜書看得夠多，能夠不被題面上的表象所迷惑，那就一定能答出合適的策論來！”
方孝儒聽完宋濂的講解後，整個人都有種解脫的感覺！
幸好啊！
幸好他落榜了！
這要是讓自己考鄉試，那還得了？
估計自己在貢院裡頭就得鬧起來！
那到時候就不是老師罵一兩句的事兒了，那怕是真如老師所說的得惹來殺身之禍了啊。
只不過，看着眼前的試卷，他也有些幽怨。
這位胡大老爺，怎麼就不能老老實實的按照平常的出題規則來呢。
非得弄這麼些個怪題幹啥？
這是真會嚇死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