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激烈討論着‘試驗區究竟該用一縣之地還是一州之地’的老朱家爺倆。
胡大老爺捧着手裡略帶燙手的茶杯笑得跟個老狐狸似的。
吵吧！
鬧吧！
不吵不鬧這事兒怎麼能夠辨明白呢？
不爭個你來我往，怎麼能夠把事情徹底看清楚呢？
說白了，不這麼在爭吵當中讓他們爺倆自己去發現裡頭的好處、弄明白裡頭的彎彎繞，難不成以後一直等着胡大老爺給他們餵飯？
這天下，終究還是老朱家的天下。
若他們爺倆自己都不肯努力、不肯下力氣了，難道還能指望胡大老爺這個懶鬼替他們下死力氣？
胡大老爺是對這片土地、這兒的人民有感情。
但他很清楚，他不是那種能豁出一切拯救黎民、蒼生的英雄。
他就是個多少知道點、零零碎碎明白點，有那麼些許報國之心，還有那麼一點點救國之志的懶鬼而已。
真要讓他天天殫精竭慮的爲國爲民，他也沒那道德水準啊。
所以，從一開始，他的方案就是丟出個法子，然後讓老朱家爺倆自己去琢磨去。
這不，效果還挺好。
胡大老爺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項政策的謀畫、出臺到落地到底有多複雜，中間會有多少的勾心鬥角、來回博弈。
不僅僅是因爲利益，還有名聲啊。
但凡在朝堂混的，誰還不想博個好名聲？
那在皇帝提出的政策上頭扎個毛、挑個刺，這不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畢竟，皇帝多好欺負啊。
靶子大、方向明確，只要不是惡意亂來，你這‘犯顏直諫’都能包裹一層‘爲國爲民’的外衣來着。
哪怕說得人皇帝都快吐血了，人還是隻能老老實實地憋着。
可要是懟的是同僚，那可就不行了。
哼哼，你個小赤佬對老子提出的政務橫挑眉毛豎挑眼的，這是想要對老子下手啊。
搞你沒商量！
所以，還是搞皇帝安全。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這就導致，哪怕是如朱元璋這般強勢的皇帝，面對着名爲諫言實爲挑刺的朝臣發言，他照樣只能按照規矩來應對。
發火行不行？
那當然行！
可發完火之後，你還是得按規矩來。
這就是漢家王朝流傳千年的規矩啊。
當年李世民這位驚豔絕倫的天子，被魏徵指着鼻子罵成什麼樣了？
可結果呢？
一時的憋屈換來的卻是君臣佳話！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諫臣，就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
同樣，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但凡有點想法的皇帝、朝臣，都朝着這個方向開始努力了。
當皇帝的，想要收穫一個‘善言納諫’的美名；
當朝臣的，想要收穫一個‘犯顏直諫’的外號！
誰都不傻，誰也都不含糊。
而由此帶來的結果就是，原本就有些糾纏不清的朝堂，某一項政策的出臺愈發的不容易了。
畢竟，想個正經能用的政策很難，但聽到別人的政策挑挑刺、陰陽怪氣幾句，這本事誰沒有？
所以，胡大老爺如今就在一旁看着，任由老朱家爺倆發揮。
反正該提的意見已經提了，至於之後，那就是他們爺倆的事兒了。
不過，眼見着這爺倆討論得越來越開心，胡大老爺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呃，二位，你們可要小心了，這事兒裡頭，真正最核心的事兒，其實並不是試驗區設置得多大、設置在哪裡的問題！”
胡大老爺一開口，那自然不同凡響。
原本還在爭論的爺倆立馬扭頭看了過來。
“哦，惟庸還有什麼指教？”
“趕緊說說！”
“這事兒到底還是你提的，你纔是最清楚的人！”
胡大老爺咧嘴笑了笑。
“最清楚談不上，不過是有些想法而已。”
“只是有個事兒我得提醒二位，這試驗區真正核心的地方，便是在於其高效、細緻、準確的調查反饋機制！”
“嗯？這是啥意思？惟庸，你不會是給咱打埋伏吧？怎麼還有事兒？”
朱元璋一臉的納悶，顯然是沒想到這裡頭居然還有這麼個名堂。
倒是一旁的朱標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頦，顯然是從胡大老爺的話裡想到了什麼。
“陛下，太子，你們要明白，這試驗區的意義，說帶了就是讓上位者清楚的知道，這政策到底是好是壞，好在哪裡，又壞在哪裡。”
“可這些反饋是怎麼來的？”
“那自然是調查而來的啊。”
“但若是不能保證這調查的準確性呢？”
“若是不能保證這調查的公信度呢？”
“那豈不是所有依照這調查結果得出的結論，都是歪的？”
“如此一來，這試驗區設置的意義何在？”
胡大老爺此言一出，朱元璋爺倆都沉默了。
顯然，他們是真沒想到這裡頭的彎彎繞有這麼多。
調查？
還得是深入民間農戶家中的調查？
這如何能保證準確性？
本就設立過錦衣衛還安排過檢校一職監察官員的朱元璋，可太知道這調查機構的難搞了。
專業性、保密性以及忠誠度，各個方面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得定的。
想到這兒，朱元璋看着胡大老爺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惟庸啊，敢情你這主意裡頭還有這麼大一個坑啊！”
胡大老爺一聽朱元璋這話，立馬叫起了撞天屈！
“陛下，這話就不對啦！”
“我怎麼就給你挖坑了？”
“這事兒我從一開始就說明白了啊！”
“而且，這事兒固然麻煩了一點，但絕對比錦衣衛什麼的要簡單太多了。”
“關鍵是這調查機制要建立好。”
“只要把框架搭建好，那剩下的無非就是往裡頭塞人，然後按部就班就行了。”
“您有這心思做這事兒的話，還不如多琢磨琢磨，怎麼才能從一大堆數據裡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結果呢！”
聽到這兒，朱標卻又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哦，伯父，我明白了！”
“敢情你這個試驗區的法子，實際上要用的學問太多了，好些事情都得一步步來是吧？”
“那既如此的話，我爹倒是能去你那兒好好學學了！”
“嗯？”
朱元璋一時間不知道自家兒子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給自己找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