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用完了午膳。
宮人們撤去殘席，上了茶水。
郭寧妃回了後宮。
一位老先生緩緩走了過來，
該補算術課了。
全班同學，只有朱允熥一個滿分大佬，可以用膳後就走。
朱允熥擡頭看了看，老朱也剛用完午膳。
一羣重臣正魚貫而入，他又看到了藍玉。
藍玉朝這邊看了看，似乎沒找到他。
聽宮女說，下午要舉行小朝會。
就是陛下只召集六部尚書、幾位掌權的公侯儀事。
在同學們羨慕的目光中，朱允熥起身離去。
他要去陛下那告退。
等小朝會開始了，就不好再去打擾了。
“皇爺爺陛下，臣用過了午膳。臣告退！”
老朱難得擡頭看了他一眼，
“熥兒，去一旁候着，等你哥一起回去。”
朱允熥一頭霧水。
我哥？
哦！
是朱允炆！
二殿下！
“臣遵旨！”
朱允炆乖乖去了一旁。
座位不能去了，老先生正講題呢。
遠離老朱他們，他隨便找了一顆大柱子，要了一個蒲團，背靠柱子盤腿坐下。
他很想躺着，
懶洋洋的，徹底放空自己，
可是這裡是謹身殿，還要正襟危坐，否則就是君前失儀。
在這裡，除了帝王，誰也別想自由自在。
藍玉不放心地看了看，這孩子一向很懶散的，直到看他坐的像模像樣，才放下心。
朱允熥無所事事，揮手叫來一個宮女，
“給本王拿一本書。”
“請問殿下看什麼書？”
“山川地理，風土人情，小說話本，都可以。”
看點閒書，打發一下時光。
一個上午，可把本王累壞了，事情不難，但是神經緊繃也是很累人的。
現在只想體貼一下腦子，讓它也放鬆放鬆。
前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給他拿《四書集註》中的《大學章句》。”
不用看，
是老朱！
真是個狠人啊！
放鬆時間都不讓你放鬆！
幾個重臣發出善意的笑聲，有幾個還笑眯眯地看過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一羣老不修的！
藍玉甚至還擠擠眼，朱允熥也衝他拱拱手。
這是舅姥爺，不說他了。
朱允熥看到，周雲奇去同學那邊傳旨，
大意是陛下在開會，完成補課任務的不用去告退，直接走。
朱允熥嘆口氣，這旨意爲何不早點來吶！
《大學章句》來了。
還能說啥嘞。
看吧！
早知道就不要書了，我就發呆！
“來杯紅茶！”
這裡有大明最好的芽茶，
不用給老朱節省。
~
朱允熥翻了幾頁，就不想看了。
本來就累，內容又枯燥無味。
他的眼睛盯着書，捧着茶杯，開始耳聽八方。
老先生還在講算術題。
小朝會討論的很激烈，他們竟然是在討論賑濟災民。
就是上午老朱問的賑濟問題。
朱允熥支起了耳朵。
聽他們的談話，上午已經討論了章程。
現在是議議怎麼落實。
老朱還補充說了幾點，就是朱允熥說的後面兩點，治安和制定時間表。
朱允熥有些得意，
喝了口紅茶。
真香！
後來的討論就不順了。
一個老頭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
“國庫沒錢！國庫沒糧！”
老朱又帶着大家討論，如何壓榨一下有錢大佬。
朱允熥更得意了，還是咱提的。
看看，
這大明沒我不行的！
~
朱權第一個過關，他錯的最少。
他特地走過來，小聲和朱允熥打招呼，
“熥侄兒，怎麼還在這？”
“陛下有旨，讓我等我‘哥’。”
朱權聳聳肩，歉意地說道：
“那個問題，我一緊張就……”
朱允熥急忙擺手，示意他別說了，
“大家能答上來就挺好的！我也很知足了。”
這種事，還是爛在肚子裡吧。
萬萬別再提了。
朱權也是人精，當即心領神會，感激地衝朱允熥點點頭，
然後帶着他的獎品告辭了。
一炷香後，朱鬆也來了，
“熥侄兒，還沒走？”
“是啊，你補完課了？怎麼這麼久？”朱允熥隨口應道。
朱鬆笑道：
“我都算快的。”
朱允熥有些疑惑：
“先生不是講了解題思路、解題步驟了嗎？”
朱鬆解釋道：
“考題懂了還不行，先生還要重新出題。題型沒變，但是說法、數字都換了。這次全對了纔算過關。”
朱允熥明白了。
對於數學基礎不好的同學，那就是嶄新的算術題。
朱鬆告辭了，臨走前還不忘勸道：
“熥侄兒，你以前太低調了！明明有實力，就在學堂好好表現嘛。”
朱允熥笑着點點頭，
“好啊！韓王殿下，以後咱倆要爭鬥一番了！”
朱鬆揮舞小拳頭，
“放馬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朱鬆擺擺手，也走了。
朱允熥剛要低頭翻書，眼睛的餘光卻看到朱允炆來了。
剛纔和朱鬆說話的功夫，過去了兩個。
朱允炆是第五個過關的。
算術功底還算可以。
~
朱允熥放下書迎了過去，
“結束了？”
朱允炆看也不看他一眼，傲嬌地哼一聲，一甩袖子，大步向外走。
朱允熥忍不住笑了，
小屁孩，氣性還挺大。
朱允熥咳嗽一聲，
“二殿下哥哥，皇爺爺陛下讓臣弟等你一起回東宮。”
朱允炆被他的稱呼嚇了一跳，急忙站住，惶恐地看看四周。
在東宮怎麼叫都無所謂，
可這是謹身殿，會被人笑話的。
小朝會那邊，沒人看過來。
周圍的宮女、太監都低着頭，規矩地站着，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朱允炆低聲斥道：
“叫‘哥’！什麼‘二殿下哥哥’！”
“呃，過去不都是這麼叫的嗎？”朱允熥反問道。
朱允炆氣的小臉通紅，
“什麼過去，你失憶了！你以前都是叫‘哥’的！”
“好的，二哥。”朱允熥從善如流。
“二”字不能丟啊！
因爲我還有個“大哥”，雖然人不在了。
朱允炆不耐煩地擺擺手，
“走吧！”
雖然兩看相厭，但是他們誰也不敢違抗聖旨。
兄弟倆並肩出殿。
太陽西斜，寒風漫卷。
朱允炆縮縮脖子，裹緊了衣服。
朱允熥隱約聽到，一個老臣在上奏，
“陛下，這麼多災民聚集，是一個難得的治理問題。臣建議，讓大本堂的學生觀政，積累處置的經驗。”
朱允熥暗自點頭，這個建議中肯。
一羣遠離民間的皇子皇孫，要學習民政，從實踐中學習是最快的。
剛出殿門，他又聽到老朱的聲音，
“準！”
他想駐足凝聽，具體怎麼分配學生。
可是門口的侍衛警惕地看着哥倆，他只好作罷。
~
走到殿外的小廣場，朱允熥不禁站住了。
這裡是一處高臺，視野開闊。
深吸一口寒氣，冰冷涌入心脾，頭腦無比清醒，瞬間滿血復活。
進東宮十來天了，終於見了洪武大帝，
幸好一切順利。
奪嫡又向前邁了一小步。
環顧四周，飛檐斗拱，一片紅牆黃瓦，樓宇高大雄偉。
東北方向，隱約可見一片亭臺樓閣，
朱允熥指着那裡問道：
“那是哪裡？”
一名侍衛道：
“殿下，那裡是乾清宮。”
哦，那是老朱休息、辦公的主要宮殿。
第一次接觸帝王，朱允熥被他的威勢刺激了。
他揹着手站在闕前，身姿挺拔，任由寒風掀動他的紅色常服。
平靜地看看遠方的天際，心裡卻波濤洶涌。
晴空萬里，天空大海一般藍。
回望氣勢恢弘的謹身殿。
小朝會還在繼續。
裡面的每一位重臣，都是當世的人傑，不世出的英豪，
現在，卻在皇座下俯首帖耳，戰戰兢兢，爲這個帝國殫心竭慮。
這就是帝王的無上權力。
我在！
我見！
大丈夫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