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狹路正好相逢
第二日大早,我還是被魯直押着去了伍神醫醫館。我本來是抱了寧死不屈的念頭跟他斡旋的,可是這廝卻不說話,拉着我坐在屋裡一聲不吭,無論我怎麼逗他,他也沒回應。這麼鬧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我沒骨氣地投降。
魯直他們似乎很忙,原本連陪我到醫館的時間都抽不出來,直到我有意無意地跟他提起伍神醫那銷人魂魄的嗓音,他才毅然決然地改變主意,堅持要陪我同去。我一再推脫,他態度越加堅定。去醫館的路上,我一路賊笑,這廝心裡頭有幾個小九九,我會不知道,果然一劑輕藥就上了當。
魯直在伍神醫面前很講禮貌,進退有度,舉止得當,頗有翩翩濁世佳公子之態。直到我拼死不肯接受鍼灸時,他才露出窮兇極惡的真實面目。可是我這人軟硬不吃,偏生在此地他又拉不下臉來哄我。折騰了半晌,這傢伙終於發作,拉着我不知進了什麼地兒,一通臉紅心跳的激吻過後,我尚且頭腦不清暈頭轉向,伍神醫的銀針已經刺進了肉裡。
從醫館出來,我的眼睛上蒙上了厚厚一層藥膏,冰涼舒適,再用紗布包得嚴嚴實實。其實扎針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痛,只是一想起魯直今兒採用的不正當的手段,我就恨得牙癢癢,一路上在車裡又掐又咬,魯直怕外面車伕聽見,只得咬牙忍住。一路還說,“幸虧盈翠沒跟着出來,要不然你這丫頭的母老虎威名怕是要傳遍整個宣州城了。”
路上總是要出點意外,就在我們倆正說鬧得開心的時候,馬車又陡然停住,害得我往前撲了老遠,若不是有魯直抓着手,差點就要被甩出車門外。還沒等我們發火,車伕已經在外頭說話了,原來是個乞丐陡然從路口衝出來,撞上了馬車。
這還得了。
魯直不由分說就跳下車,一會兒又上來,不說話。氣氛有些不對,我暗自揣測,莫不是把人給撞死了,惹上了人命官司。這可真是造了大孽哦。
拉拉他的袖子,小聲地詢問,魯直沒回答,重重地出了幾口氣,復又衝下車。這回手裡多了個人,估計就是車伕所說的那個乞丐。我轉身讓開的時候碰到他的衣服,有些髒,可手感不錯,倒不像窮苦人家出身。
“你打算毀屍滅跡嗎?”我用顫抖的聲音問他。雖然壞事做過不少,可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我還真做不出來。魯直你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接受了二十多年儒家善行善言的正統教育,怎麼辦起事來這麼狠。
我還在暗自盤算他究竟會讓車伕把車趕到哪裡去拋屍,魯直的指頭就扣上了我的腦門。“豬腦袋”
“老馬說這小子是錦繡堂的風行天,你認識吧。”
我大驚,敢情這回把老風的兒子真給撞死了。不對呀,昨兒老風不是把他兒子扔到柴房去了麼,怎麼這會兒又竄上大街來做乞丐了。
魯直一向能從我臉上的表情猜出我的想法,當然這次也不例外。他一哼,道:“得罪了你這大小姐,錦繡堂堂主昨兒晚上就把他這寶貝兒子趕出家門了。這少爺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又被街上恨他入骨的百姓扔了滿頭滿身的污物,自然跟乞丐差不多。不過你也不要擔心,只是暈過去了,還沒斷氣呢。”我怎麼聽這小子的語氣有些失望呢。
老風這回做得還真是發了狠心,不過他這兒子再不管管,整個錦繡堂的名聲都要被他敗壞了。
回了燕歸門的暫住的院子,盈翠馬上迎出來,低聲說錦繡堂派人送了一大堆東西來賠禮道歉,都在我屋裡堆着。回屋一檢查,都是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什麼的,還有許多貴重藥材,我心裡樂開了花。要是早知道被人覬覦一次能有這麼豐厚的回報,我不介意多來幾次。
當然,收了老風的東西手軟,就算風行天再可惡,咱也不能落井下石。不僅我不能,魯直也不能。差人去請了大夫,又讓廚房準備了稀飯,再讓魯直找了套乾淨衣服給他換上。然後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等他醒來。
魯直這傢伙跑得不見蹤影,似乎又是小三差他去做什麼事。不過這裡是何府,而且我還是個鐵拳人物,就算風行天色膽包了天,也段然討不了好處,所以,魯直只交代了幾句後,就很放心地離去。
我在屋裡吃了半盒酥油餅後就聽到了牀上傳來的陣陣**,這傢伙生命期頑強,比我意料得還要醒得早。還在琢磨着要怎麼跟他開鬥,就聽見牀板一陣依依呀呀的聲音,這小子起了。
“你誰呀?”很不禮貌的詢問聲,而後不客氣地幾步,徑直到了我面前。然後,咕嚕咕嚕幾聲響,桌上的粥碗估計很快見了底兒。我馬上伸**救剩下的半盒酥油餅,果然撞上了他的爪子。
毫不手軟地撓了他一抓,那小子“哎呀”地叫出聲來,嘴裡頓時冒出不少不中聽的髒話。我這一聽,更不手軟,闢天蓋地地一頓好揍,直打得他哭天喊地地直叫娘。其實我也沒用什麼勁兒,就是轉找他的臉面動手。這廝估計也是跟魯直一樣好面子的,就是屁股打爛了也不能打了臉,自然是事倍功半。
這小子捱了頓打,眼神兒也好了不少,立馬認出我就是昨兒打發雌威,差點讓他斷子絕孫的“姑奶奶”,說起話來格外恭敬小心,還拐彎抹角地問起這是何地。當我直言相告之後,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估計是被打擊慘了,或者是覺得人生如此絕望,不如出家爲僧方是正途。
過了好半天,我手裡的另半盒酥油餅也快要解決完畢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風少爺帶着哭腔的哽咽聲,“我爹…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哼”了一聲,冷冷道:“你要是我兒子,我就把你打死了,不是不要你這麼簡單。年級也不小了,不想着怎麼怎麼刻苦奮進幹出一番大事來孝敬父母,整天吊兒郎當像個混混倒也罷了,居然還做出強搶良家女子的勾當來,若非你老爹有幾分本事和地位,你早就被人扒了皮,還能容得你這樣混世魔王沒臉沒皮地留在這世上。”出了這麼個敗家無恥的兒子,老風真夠可憐的。
那小子又是半天沒說話,不知道是在擔心自己被拋棄而且屈身虎穴的處境,還是在爲了我剛纔罵他的話而反省。不過,依這小子歷來胡作非爲而屢教不改的性子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聽到了幾聲咕嚕咕嚕類似吞嚥的聲響,我趕緊加快速度,將最後幾塊酥油餅扔進嘴裡,一邊大嚼一邊道:“不是姐姐我小氣,你小子幾頓沒吃東西,胃裡全空着,吃不了這麼油膩的東西。要是吃壞了身子,我可沒法向你爹交代。”
風行天還是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神神秘秘地小聲問道:“你丫頭是什麼人物,爲什麼我爹這麼賣你面子?”頓了頓,語調忽地變得十分諂媚:“我的祖奶奶,昨兒是我不對,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計較。要不,您去跟我爹說說情,讓我回去吧。”
這廝裝模作樣了半天,原來是想讓我跟他說情。對我來說這雖然不難,可是,他要又回了錦繡堂,還不是繼續爲非作歹禍害百姓麼。我秦漓一向行俠仗義,嫉惡如仇,怎麼能做這種害人的禍事。
“你…你想幹什麼?”風行天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真奇怪,我到底做了什麼他要嚇成這樣。我不過是笑了笑而已,像我這樣花容月貌如花似玉的女子朝他笑,那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居然這幅駭人的反應。活該他下輩子過不上一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