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不知是誰嚷嚷了一句,“這米不對,都是發黴的,這發黴的米怎麼能吃?”
有人攤着手中的糧袋喊起來,“大夥快看看,這米確實發黴的,只是被醋泡過,掩蓋了味道。”
“我這袋米不但發黴,還摻了沙子。”
百姓們怒火沖天,“這米摻了沙子且不說,黴米吃了可是要得病的。”
“縣令大人,你得給大家一個說法。”
“朝廷是不可能給百姓發放黴米的,爲何到了我們和郡縣這米都是發黴的,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對,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不然就是告到上京,我們也是不怕的。”
不少人衝上前去,去掀府衙口推着的糧袋,人羣簇擁着一直往前擠。
百姓們羣情激憤,一瞬間場面亂成了一團。
有人上前直接掀開糧袋,將米倒在了地上。
“看看,這都是什麼東西。”
發了黴的大米,飄出來一股子怪味。
周畢被憤怒的人羣擠到了角落。
眼見一袋袋糧食倒在了地上,解了袋口的大米嘩嘩嘩地掉在地上。
周畢盯睛一瞧,毫無例外的,這些米顏色變異,竟然全是壞的。
聞着其中的酸臭味,此時的周畢完全懵了,腦子像是被雷劈了一記,一顆心立時吊在了半空當中。
他在人羣中四處搜尋王富貴的影子。
糧食是經由他之手入的庫,這中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問題,換米之事,王富貴是沒膽做出來的。
耳邊又有聲音憤憤道,“李小姐那邊施的粥,可全是新米煮的,你們官府做事難道還不如一個小姑娘地道。”
周畢額頭冷汗涔涔,王富貴到底是怎麼辦事的,入庫時難道看不出來米糧有問題?
他下意識看向身邊神情泛冷的孫福林,“孫大人,這?”
“幾粒黴米又吃不死人,你何需緊張。”孫福林臉色陰沉。
他一路從上京下來派糧,一路順遂。
和郡縣是他送糧的最後一站,原以爲回去後可以輕鬆交差,不成想到頭居然壞事了。
孫福林臉色難看至極,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真是晦氣,速速將此事處理了。”
周畢心下一個咯噔,這米肯定是被動了手腳了。
不是他們動的手腳,能動手腳的人還會是誰?
答案不言而喻,除了此前的欽差大人,還能有誰。
吃少量的黴米對人的影響是不大,可量多了卻極易滋生疾病,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這些體質弱點的人羣根本就抵抗不住。
一邊是權勢滔天的上峰和權貴,一邊是百姓和自己內心的良知。
周畢此時內心天人交戰。
孫福林卻不會給他多想時間。
見他不動手,氣急道,“來人,將這些聚衆鬧事的人給本官抓起來。”
周畢忙道,“且慢。”
孫福林深深看了他一眼,“周畢,你想與本官作對。”
周畢姿勢放得很低,“大人,非是下官要與您作對,可事關賑災米糧,此事幹系重大,下官做爲和郡父母官,自當爲百姓做主,恕下官失禮了。”
周畢說完,也不看孫福林氣得發白的臉,揚聲道,“來人,把黴米換了,上新米。”
李四忙喚了幾個衙役急急去縣衙的倉庫運糧。
衙門裡日常備有應急的物資。
之前因爲旱情發放了不少,留下少許積餘,今日這一關勉強能應付過去。
周畢安撫憤怒的百姓,“大家稍安勿燥,此事實屬誤會一場,新米馬上就到,大家稍等片刻。已經領了黴米的也不要擔心,做好登記,到時再重領一份。保證人人有份。”
“縣令大人是爲民辦事的好官,我們相信縣令大人,大家就安心等着,別再鬧事了。”人羣中一個少年人說道。
畢在和郡府辦了不少實事,在百姓當中素有威望,也確實是一個好官員。
百姓們要的其實並不多,想的也簡單,聽到有新米可以領,又有父母官做擔保。
喧鬧的現場立時安靜了不少。
人一旦冷靜下來,有些事也就慢慢想明白了。
剛纔那個欽差大人的話,大家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米糧是他運來的,也是他想把百姓抓起來,黴米的事說不得和他有關。
縣令大人敢公然違抗他,顯然事前他是不知情的。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百姓們哪裡還會再爲難周畢,主動配合衙役去做登記了。
李四適時運來了新的大米,府衙口又也開始了新的動作。
這一場喧囂像是從未來過,現場一派祥和。
這當中有人卻惱怒異常。
“周畢,你可真是個好官啊。”孫福林冷冷譏了他一句,拂袖而去。
李四上前幾步,走到周畢身邊,看着孫福林離去的背影,皺眉道,“大人,得罪了孫大人,這事怕不會就此善了。”
周畢何嘗不知。
他嘆了口氣,“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
還能怎麼辦,做都做了,再憂心也沒用。
不能給百姓發黴米,這樣的事他打死也做不出來。
周畢想到之前羣衆所言,眉頭打了個結,“對了,你去提醒李妍一聲,讓她最近給我安份點,別再惹事了。”
“她若是再作,本官也保不了她了。”
周畢心累啊,先前在人羣中,那個當衆誇讚他是好官的少年。
可不就跟在李妍屁股後面奔噠的秦小春嘛。
這事要說沒李妍在其中攛掇,他死都不信。
也不知她緣何發現了黴米的事。
他如今才深切體會到,小祖宗她不是心大,她就是喜歡作死。
周畢看着頭頂越來越暗沉的天色,憂心忡忡。
有些人不是李妍一個鄉野小姑娘惹得起的。
但願,孫福林此刻未曾注意到她。
不然,以他一個綠豆大的小官,既便拚了命也保不了她。
“縣令大人,你怕是對李小姐有些誤解。”
李四對大人所言極不贊同,“李小姐一直安份守己的,這幾日不是上山採藥,就是在藥房製藥。“
“如今又要施粥,每天忙得很,哪來的時間瞎鬧。
他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李小姐也從不瞎胡鬧啊。”
李四對周畢的話有些莫名,大人爲何總覺得李小姐不安份呢。
明明李小姐一直在盡心做事。
看着自己得力的屬下提到李妍時,發自內心的敬重和景仰。
周畢,“.”
瞬間不想說話了。
他和這些人說不通,他們不懂。
真的不懂。
他身邊的人,老夫人和他夫人不說,如今連他的手下也都被李妍蠱惑了。
沒有人懂他心裡的苦。
心累。
周畢對他揮了揮手,不想再爭論了,“你按我說的,去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