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相識

<出海口已經不遠,我丟着空瓶許願,海與天連成一線,

在沙洲對你埋怨。>

某年的八月十六號,一個註定特殊的日子。那一天,天空悉利利地下着陣雨。而我,則穿着一雙不防水的綠軍鞋拼命地向前奔跑着。幽蘭中學,一所在當地名聲不好不壞的初等中學。

我正是向着它火速前進。雨水打溼了土地,腳下飛濺的泥土沾溼了我的迷彩褲。在通往教學樓樓梯與操場的銜接處有一塊地凹陷了,此時裡面則蓄滿了雨水。而我不巧正一腳踏了進去。

“啊!糟糕!”

“怎麼了?”

“哦……沒什麼,就是鞋全溼了。”

“小心點呀!就快到了,快點!”

“嗯!”

說完,我便飛奔上了樓梯。與我對話的這個女生,是我的發小。她有個與她性格極其相稱的名字——夏七月。因爲,在我看來她永遠都像夏天一般熱情、活潑。

“宣萱!宣萱是哪位?”

“在……在這兒呢!”

我剛跑進教室就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此時我便是上氣不接下氣地答着。

“在我喊到你名字的時候,你應該答什麼?”

“啊?”

由於我根本不知道前面說了什麼,而且教官莫名的發問也讓我莫名其妙。

這一聲十足的驚歎便傳遍了整個教室,衆人紛紛將或是鄙視或是驚訝的目光投向我。

現場的氣氛似乎讓我感到侷促不安起來。

“答到。”

“啊……到!”

教官滿意的點點頭:“以後記住了!身爲士兵我們必須用正規化的語言!接下來,柯世軒……”

因爲緊張,我根本沒來得及看那句輕聲的提示究竟出自何人之口。只是到多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他。

“易翔!”

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易翔!”教官提高嗓音再次喊到。

這時,大家都面面相覷,小聲議論起來。

這時人羣中飄來一句響亮的報告聲:“報告教官,我剛剛打電話,易翔說他在路上馬上就到!報告完畢!”

這是一位看起來乾淨利落,五官平平的高個兒男生。看樣子他和那個叫易翔是朋友。接着又是一長串的點名,由於下午的原因,今天的訓練只能在室內進行。

就在我們準備開始做自我介紹時,一個個子高高,皮膚古銅的帥氣男生出現在了教室門口。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朝我笑了笑。或是下意識的或是害羞,遇到這樣的男生對自己微笑我都會很自然的低下頭去。

接着,我聽到的便是一番響亮的報到,然後教官便罰他做起了俯臥撐。沒錯,這個人就是易翔。

之後的天氣與第一天的陰雨天氣完全不同,連續一週都是豔陽高照的燦爛晴天。我們在外進行了爲期八天的軍事訓練後,終於正式步入了初中的課堂。一開始並不覺得和小學有什麼兩樣,還是按高矮順序排隊,編排座位。

奇怪的是和我分到一起的是個個子完全不及我高的女生,而坐在第二排的一個女生個子卻比我高出了一截,老是這樣編排座位的理由我至今都不清楚。

但就因爲這樣,我與藍小木——一個個子不高,身材微胖但有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的女生,她剪着一頭利落的短髮。更因爲她時常掛在嘴邊的微笑讓她自身幾乎充滿了眼光的味道。

“藍小木?你爲什麼會起這個名字?”

“是因爲我爸媽的原因啦!我爸媽之前……”小木突然欲言又止,“唉!不提了,宣萱你成績很好以後要幫幫我呀!”

“一定!”我笑笑答到。

在入學考試時我確實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離全校第一隻有0.5分的差距,所以我這樣饒有底氣的回答也就不顯得太過自大了。至於結果,故事的最後會告訴我們。

小木在我們學校是一名體育名將,據說在小學的時候她就是他們小學體育的主力軍。我只覺得隨着對她的瞭解,小木這個名字越發的顯得不適合她了。

大約過了三四周的樣子,班上舉行了班幹部選舉。我從小就有一個怪癖,一般遇到這種選舉我都堅決不願上臺。也許是自尊心在作祟,也許是自卑……誰有說得清呢?

反正在這一次的選舉中,我蠢蠢欲動卻欲說還休。小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或許是像許多人認爲的那樣,成績好的自是該當班的。於是在我耳邊不斷的旁敲側擊,希望我能競選一個什麼職務。

我只是緊閉雙脣,不肯就範。“你去選學***。”是他,是那個聲音。軍訓上提醒我答到的那個人。我沒有急着回頭,我能料想到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難堪,內心的自尊與自負。

讓我既沒有聽從這個意見,也沒有回頭看聲音的主人。或許不願被太多的人看穿我的小心思,所以很不甘吧。小木見我無動於衷,對我失望的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爲了彌補過失,我特意競選了小組長,只是因爲本組一位來自五泉小學的學生也參與了競選,所以結果可想而知。我們這組我沒有一個認識的人。而這組八分之五的人是五泉的。

“你們這組超過半數的人都是五泉的,你自然比不過紀航。”

“沒事,我本來也不是特別想當。”

我無奈的笑笑,雖然競選小組長並非我的本意,但是“意外”的落馬也讓我有些難堪。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去競選學委,畢竟你成績那麼好,”小木帶着幾分惋惜的說,“況且木毅都挺你了,真可惜。”

原來他叫木毅。當時我只關注於記住他的名字,至於小木爲什麼要用“都”來強調木毅挺我的重要性我並沒有多想。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無奇,唯一值得提起的是小木向我介紹起了她的暗戀對象。

“維生素T?”

“對,維生素T.我們都是這麼叫他的。”

“原來,就因爲他的名字裡有個‘維‘又姓唐。所以你們就給他就起了這麼個外號呀!”

唐維傑,這就是小木暗戀的那位男生的名字。尾音的“傑”字似乎註定了他在這篇故事的結尾會有個好的前景。瘦瘦矮矮的他,若不是因爲自身帶着的那一股特殊的自信與傲嬌很可能就要被淹沒在人海。但即使這樣,對於小木喜歡的是他,我還是覺得頗爲吃驚。

人們凡是看到一些不符合自己風格的人,被同自己打成一團的人所喜歡總會有些難以接受。而據小木說,她喜歡他至少也有三年之久了。

“所以你要我明天帶橡皮來就是爲了他?”

“嗯!他打象棋可厲害了!”

小木臉上的表情,若不是我事先知道她還只是單戀,否則真的會誤以爲她已沐浴於愛河。

“他之前有答應我,說要交我學象棋的。”

“可是,校運會那點時間下象棋不嫌太吵麼?”

“不會,我們躲在人羣后面。”

“但是……”

“哎呀!好啦好啦。哪有那麼多但是啊?相信我一切都沒問題的,你只管帶象棋來就是。”

小木顯然不想在聽到任何有關她的計劃會遭遇“浩劫”的糟糕預言。我也只好順從她,答應明天一定會把象棋帶來的。

“你別吵行不行!你真的很煩人!”

正在我們計劃着明天行動時,人羣中突然爆出一聲大吼。

“七月,別生氣。怎麼了?”

我連忙跑到七月身邊試圖熄滅她的怒火。

“宣萱,我也不想生氣,可有些人他偏偏就是犯賤!”

七月邊說邊用手指向易翔,“就是他!在我背後打了幾捶。第一次我就忍了,連續三次,那就是他欠扁。賤人!”

“七月……”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易翔便嚷嚷起來:“說誰賤人呢?你他媽還是個女的嗎?”

“易翔!”小木突然嚴肅的喊了一聲。

這聲音裡似乎有魔法,易翔很快的就停止了叫罵,並向七月做了個鬼臉然後乖乖地……我想是躲到了小木的身後。我之所以沒看清他究竟去了哪裡,是因爲我正忙着勸慰七月而無暇顧及。

“七月你看,今天的月亮多美呀?好像蒙上了一層面紗!……你看這裡的石階上長滿了青苔,之前我都沒發現呢!七月,七月。你在聽我說話嗎?”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路將自己看到的或稀奇或古怪的東西指給七月看而七月只是無動於衷,

“七月,這可不像你呀!就因爲和那個毛小子吵了一架,也值得你這一路都愁眉苦臉的麼?”

“宣萱,我……”

七月終於肯開口了,我不禁欣喜。但是從七月那近乎絕望的口氣中,我又感到一種淡淡的感傷。

“是不是關於鄭霄的事?”

七月默默的點點頭,眼中分明閃過了一絲淚光。

七月和小木一樣,在自己的兒童時光裡遇見了一個讓她情竇初開的人。這個人曾經是我們班成績最好、體育最棒也是最受女孩子歡迎的班草。

七月從四年級和他同桌便喜歡上了他,如今已苦苦暗戀了三年。這種暗戀的情緒既美好而又痛苦。

而如今七月要告訴我的就是——“我聽高玥珊說他已經有女朋友,而且對象是那個長得又高又白的李鈺晗。”

七月充滿稚氣的臉上此刻卻盡是淚痕。她哭得那樣傷心,以至於樹上的蟬鳴也無法遮蓋住這種聲嘶力竭的哭聲。也許這就是第一次的愛戀被無情宣判死刑的痛苦所帶來的必然後果吧。

“那也只是聽說啊,你也沒看見呀?再說……”

“對哦!”

七月聽到這裡馬上擡起了,原本緊緊伏在我肩上的頭,

“這只是聽說,更何況還是那個鬼高玥珊說的。我早就知道她也喜歡紀航。哼!想用這種方法打垮我可沒那麼簡單!”

“七月,不能這麼說。也許珊珊也不清楚狀況,再說她也不知道你喜歡紀航啊。”

“你不是說我喜歡紀航這種事,傻子都看得出來嗎?”

七月胸有成竹的站起來,歡呼道,“紀航你等着吧!遲早有一天,你是我的!”

雖然七月的理由很牽強,但是既然她能這麼快的轉變爲好心情,我也感到些寬慰。

“你看這個不該這麼打!應該走這裡。”

“我知道!你讓我自己下。”

“哎呀!又錯了,豬一樣的。”

“你才豬呢!我還是第一次學。維傑,是吧?”

小木不願意再與易翔爭執,只一心想和維傑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學下棋。

不過情況不出所料,異常的糟糕。

除了易翔,先後有不下八個人在小木的周圍指指點點讓她不得安生。

好在維傑並沒有因爲旁人的阻撓而終止棋局,甚至越下越起勁。

從一開始的默默無言,到現在幾乎每走一步都要說一句什麼。

“下馬!”

維傑沒有理會小木的發問,只是一味的關心着自己的走勢。因爲周圍指導的人多了,所以維傑也開始謹慎起來。真正在和維傑下棋的,在我看來既不是小木也不是易翔,而是偶爾在小木旁低語幾句的,我們班的團支書尹辰安。

他也許纔是和維傑約好的那一個,因爲從開始到現在除了小木、我、易翔以及維傑外,他也是寸步不離象棋桌。

也許是因爲被小木嫌棄,易翔有些沮喪,便找到這裡唯一的閒人也就是我聊起天來:

“你會下象棋嗎?”

“嗯……會一點。只是會而已。”

“那你能教我嗎?”

“教你?”

“嗯。”

也許是因爲覺得自己一個男生竟還要向一個女生請教象棋而感到有些羞愧。易翔把頭埋得很低,我差點就聽不見他的聲音。

“我……”

“如果你真的要學我可以教你。”

還沒等我開口,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從我身後響起了。

是木毅,“只是我教你,可不像那些妹子一樣,準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額……那還是算了吧。”

易翔將兩手擋在胸前,連忙抗拒起這位老師的要求。木毅並沒有再做回答,只笑了笑。那種冷冷的感覺幾乎成爲了他標誌。看着他的樣子,我總不經聯想到《暮光之城》的男主角。

他幾乎生的和他一樣白,還有那種既像殭屍又像王子般的氣質。

“怎麼?大夏天的,你很冷麼?”

易翔見我突然顫抖了一下不禁問道。

“沒事,痙攣。”

“痙攣?!”

易翔大驚失色,和他旁邊那位面無表情的木殭屍形成的鮮明的對比,讓我不禁笑出聲來。

“這又是怎麼了?”

“將軍!”還沒等易翔反應我笑的原因,小木一聲驚叫,惹得衆人紛紛回頭。

“贏了麼?”

易翔幾步跨到小木的身後急切的問道。

“對呀!叫你小瞧人,看我這不就贏了麼?”

小木得意的對易翔說到。

“真厲害!”

易翔說這句話時專心地看着小木,眼中流露出……嗯,那是什麼呢?

“將軍。”

維傑用近乎平靜的口氣說到,大逆轉,沒錯。真正被逼到絕路的是小木。

“啊!怎麼會這樣?”

小木又是失望又是喜悅,顯然喜悅大大的戰勝了失望,

“真不愧是維傑,太厲害了!我真笨。”

說着,小木還調皮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那一拍又不知亂了誰的眼,溼了誰的心。就在大家把棋盤打亂的時候,木毅在維傑耳邊說了些什麼,以至於之後維傑一直在向衆人打聽他。

“他啊,和我玩的還蠻不錯的。他叫木毅。是黑道上的人,在我們學校算是頭頭了。”

小木答道,說着便轉向我說,

“所以上次他讓宣萱競選學委,我就極力讓她去,這傻孩子就是不肯。”

“你的意思是他倒挺有威信的嘛!”

“我哥們兒,那必須的。”

小木說到這兒,幾乎有些得意忘形。不過很快也就反應過來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

“其實,這個還是易翔比較清楚。”

在易翔的描述下我們幾乎全面地瞭解了木毅這號人物的家庭背景。他的家庭優越,據我看他應該去更好的學校,甚至出國、去外地。

因爲我自己就是由於家庭條件的欠缺而沒能去市裡最好的育樹中學。至於他的性格,易翔是這麼評價的:

“雖然有時看他,似乎有點目中無人的意思,但其實對兄弟那是真正的夠義氣。你們和他相處久了,就會明白的。”

目中無人,倒有點這意思,聯想起他優越的家庭環境,有那樣的殭屍貴族氣質也就不奇怪了。至於義氣嘛……還真不覺得能和他有什麼聯繫。

接下來的幾天裡,小木依舊在和維傑請教着象棋,或者說是維傑在和辰安切磋象棋。我百無聊奈地在花池上跳來跳去,結果一個不小心竟撲進了花壇,摔了個狗吃屎。

不巧卻正被木毅看見了。他二話沒說,便走過來將我扶起。

“看準了再跳。”

我覺得很奇怪,他不是問我有沒有事,也沒有說要我以後別這樣了,而是要我看準。

我執拗的覺得他是在嘲笑我的視力。雖然還只是個初一的學生,但是我的眼鏡已經有了兩百多度。

“謝謝!”

與其說我是在道謝,不如說我是在詛咒。那口氣和詛咒沒什麼兩樣。我正氣沖沖地準備離開,卻被木毅一聲叫住。我滿可假裝沒聽見走掉,可是……

“小木麼?不太清楚,因爲我和她只同桌了一小段時間而已啊!而且……”

我猛地舔了一口被賄賂的冰淇淋說到,

“我和她之前只是同校並沒有同班。”

木毅從剛纔看着我充滿希望的眼神到現在近乎絕望的表情,讓我幾乎斷定他……人格分裂。得出這個結論後,我便又開始專心致志地舔起了冰淇淋,得空兒便問了句:

“怎麼?你喜歡小木?”

待我再把頭擡起來,卻發現木毅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不過正好,這個冰淇淋就當是他對自己這種無理行爲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