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譚鬱凱,這種感覺就像是心裡老是環繞着某個熟悉的旋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曲子,撓得人心裡癢癢的。
雖然林曦和譚鬱凱不是在同一個班級,但同是一個系的學生,很多大課都在一起上,兩個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每次林曦見到譚鬱凱,總忍不住要打量一番,其實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刺激一下自己的記憶,好讓自己想起他是誰來。
可在別人看來就不是這樣了,一個女孩這樣明目張膽地看一個男孩子,想不吸引人眼球都不行。譚鬱凱一直不明白他是怎樣得罪林曦了,她要這樣報復他。他只知道他不想與這個女孩子有什麼交集,因此每次看到她,他都按捺住大聲問她爲什麼要這麼看他的衝動,儘量無視她,能避則避。
當然避無可避的時候,他也不會忍氣吞聲。有一次,他剛剛在食堂裡打好飯,端着餐盤就和林曦迎面相撞,被湯汁濺了一身。鑑於林曦這一段時間以來不正常的表現,他下意識就認爲林曦是故意的,哪裡管得上什麼紳士風度,直接冷聲質問她,“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爲什麼撞我,爲什麼老盯着我看?”
譚鬱凱的聲音不響,卻也不輕,食堂里人多眼雜,很快就有人圍了上來看熱鬧。
林曦當然不是有意去撞譚鬱凱的,她正和俞真真兩個人說笑,根本沒料到譚鬱凱會突然出現,所以說八字不合這種事情連個合理的解釋都找不着,不然幾天之內怎麼會撞到兩次。
林曦的裙子也被湯汁濺到,還被譚鬱凱這樣直白地指責,心裡自然氣不過,立即理直氣壯地搶白道,“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你不撞我我又怎麼撞得到你,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好不好,你高中物理有沒有及格啊?”
“你……”
“你什麼你?”
“你……”
“你什麼你?說話都說不順溜了,知道自己理短了是吧?知道自己錯了就道歉,你要不想道歉也沒關係,我這人大氣,不隨便跟人一般見識。”
林曦說話特別溜,並不是遺傳,完全是被程邵巖給練出來的,除了程邵巖,一般人還真不是她的對手。此時她是半點都不給譚鬱凱辯白的機會,每次譚鬱凱剛剛說出一個字,就被林曦適時打斷,哪裡還有他說話的地方。
譚鬱凱自知說不過這丫頭,也只好自認倒黴,悶悶地端着餐盤離開了。
看到林曦得意狡黠地笑,俞真真在一旁拉拉她的袖子,有些猶豫地開口,“小曦,這樣子不太好吧?”
林曦拍拍真真的肩膀教育她,“有什麼不太好的,對付這種斯文敗類僞君子就得用這樣的雷霆手段。”
俞真真不解,“嗯?你怎麼知道他是斯文敗類僞君子?”
林曦邊找座位邊答道,“目測出來的。”
俞真真在她身後扶額翻白眼。
白裙子上的湯汁怎麼洗都洗不掉,林曦看着自己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就這麼毀了,萬分不甘心,氣得她火冒三丈,叉腰在寢室裡來回走了好幾圈才消停下來。
晚上,她連做作業的心情都沒有了,直接向李想伸手,“美人,借你的高數作業救救急先。”
話一說完,就迎面飛來一本作業本,林曦打開一看,不是美人的字跡,再一看封面,姓名一欄竟寫着“譚鬱凱”三個字,只聽美人說,“正確率百分百,安心抄吧。”
俞真真好奇地踱步到林曦的書桌旁,看到譚鬱凱的名字,笑說,“小曦,這不是你說的那個斯文敗類僞君子嗎?”接着她又將作業本翻開來看了看,攤開到林曦面前,“小曦,這次你恐怕是看走眼了,俗話說字如其人,你看看他這字寫的,怎麼看都不像你所說的僞君子。”
林曦往那作業本上瞥了一眼,字跡算不上特別好看,但是有棱有角,又遒勁有力,她不得不承認這字看起來其實還算順眼。
但是人看不順眼,字再順眼也沒用,林曦還是忍不住在他的作業本上改了幾筆,又添了幾劃。
幾天後的高數課上,作業本發下來,林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譚鬱凱,只見他慢慢地翻開作業本,然後瞬間呆了,瞳孔也慢慢放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林曦相信她那畫蛇添足的幾筆肯定爲譚鬱凱帶來了很多紅色的叉叉,一時心情大好,竟不知不覺地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譚鬱凱就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與她眼神相對,她都還來不及收回笑容。譚鬱凱久久都沒有收回目光,就這樣一臉冷冰冰地盯着她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一開始林曦還十分淡定,用一種挑釁的目光回視他,不知爲什麼,她慢慢失了氣勢,生出一種心虛的感覺來,只好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下了課,在大教室門口遇到譚鬱凱,林曦沒有看他,低着頭靜靜地走了。
林曦的無精打采讓全宿舍的人都覺得很不習慣,俞真真跟李想使眼色問林曦怎麼回事,李想不知所以,只得攤了攤手。
林曦心不在焉了好幾天,以前是譚鬱凱避着她,現在她反過來避着譚鬱凱。老遠看見譚鬱凱,她都會轉身往回走,弄得譚鬱凱都有些不大習慣。
林曦時常想起那天上課他看她的那個眼神,銳利而沉靜,竟讓她心裡沒來由地一顫,好久都平靜不下來。
她從小到大,習慣了有什麼說什麼,心裡坦坦蕩蕩的,唯獨這一次心裡頭忽上忽下。其實譚鬱凱並沒有與她計較,遇見她的時候連正眼都沒有瞧過她。可就是這樣不鹹不淡的態度讓她覺得難受,就好像從樓梯上下來,一腳踏空,其實沒有崴到腳,但心裡卻空落落的。
她想一定是因爲她從小光明磊落慣了,做不了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而且她覺得這一次確實是自己過分了,做好自己的心裡建設,她決定向譚鬱凱道歉,互不相欠之後再回到陌生人的狀態。
林曦看看牆上的鐘,離宿舍門禁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當機立斷穿了件外套出門。在男生宿舍樓下,她在樓管處查了譚鬱凱寢室的電話號碼,然後用公用電話打電話上去。
“找誰?”接電話的男生是粗獷的東北口音,林曦的耳膜都被他震地顫了一下。
“譚鬱凱在嗎?”
“他不在,你是誰?需要我轉告他嗎?”
“不用了,謝謝你。”
好不容易下了決心來道歉,誰想他竟不在,林曦有些失望地轉身往回走。
月亮是指甲的形狀,星空遠到難以企及,林蔭小道上橙黃的路燈昏昏暗暗,什麼都看不明晰。
前面是一男一女的背影,在大學校園裡小情侶是司空見慣了的,但讓林曦覺得特別的是這一男一女雖是並肩而行,中間卻隔了一個人的距離有餘。
林曦想女生羞澀也就罷了,沒想到男生也這樣羞澀。前面兩個人走得不快,林曦很快就要趕上他們,相差幾步之遙的時候,她才驚覺那女生的背影和許佳寧十分相像。
她猶疑地喊了一聲,女生轉過身來,果真是許佳寧,但讓林曦最驚訝的是,旁邊的男生竟是譚鬱凱。
“鬱凱,這是林曦,是我跟你講過的趙阿姨的女兒。”許佳寧向譚鬱凱介紹林曦,然後又對林曦說,“譚鬱凱,我在木楊鎮的好朋友。”
“木楊鎮,”電光火石之間,林曦突然想起小河上面一縱一縱越過的小石子,石橋邊上那個眉目清俊的男孩子,原來是他。
“你好。”譚鬱凱恍若無事地伸出右手,帶着禮貌性的微笑。
林曦愣了愣纔回過神來,“嗯,你好。”
譚鬱凱和許佳寧是在圖書館裡看書的時候遇見的,原是要把許佳寧送回宿舍,看到有人與她作伴,他打了聲招呼就轉身往男生宿舍的方向,留下林曦和許佳寧兩個人一同回宿舍。
林蔭道上很安靜,偶有和她們一樣回宿舍的人,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悠哉悠哉;或是一人獨行,或是三五成羣。
許佳寧一向不多話,沉默也在情理之中,可林曦卻也一路一言不發,讓許佳寧都覺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