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近一段時間鄭希文一直覺得這個世界開始變得越來越荒謬了。
就比如他很難想象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能夠征服這個世界無數心高氣傲的數學家，併成爲當世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
好在老領導簡短的一句話便爲他解了惑。
“你覺得什麼是國運？我告訴，這他孃的就是國運！”
果然還是站得高看得遠。就這麼高瞻建瓴的一句話，瞬間爲鄭希文解開了所有疑惑。
是啊，國運！
都說自然法則無法抗拒，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的確如此。世間法則浩浩蕩蕩，自有其運道之說。
但鄭希文很清楚，所有運道也不全是自然給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如今的國運終究是一代代人的犧牲跟努力，爭取而來的。
華夏目前十四億人口，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之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本就是一個巨大的養蠱場。
人多就意味着競爭大。每個人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夠賺取足夠的資源努力過活。
於是就有了“卷”文化。三十年的努力就這麼活生生的從一個農業大國，“卷”成了世界首屈一指的工業大國！
當然，隔壁老三國人口同樣有十四億，但卻沒有卷出一樣的效果，幾十年下來依然是以前的老樣子，沒有太多改變。
顯然這又得歸功於國家一直普及甚至立法的九年義務教育，歸功於植根於華夏延綿幾千年的信念——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十四億人在百年國策指引下，捲了七十多年，整整三代人的努力纔有了現在的局面，並卷出了一個堪稱國運級的天才。
現在這個國運級天才卻把一個極爲敏感的問題直接拋給他，可想而知此時的鄭希文壓力有多大。
有那麼一瞬間，鄭希文直接跑人的心都有了。
但喬喻明顯並沒打算放過這位兢兢業業的安保人員。見到鄭希文糾結的樣子，立刻開口追問起來。
“不是，鄭叔，你這反應跟表情明顯不太對啊？看來是真有故事，話說咱們都這麼熟了，這種事情你不會還要瞞着我吧？”
“這個事情應該問你媽媽吧？畢竟我們都是局外人。”
“現在的問題是兩邊得到的信息不同步啊！我外公跟我媽都說我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喬喻臉不紅心不跳的反駁道。
喬喻認爲他這也不能算撒謊，在他十五歲前，他最親近的兩個人的確都是這麼說的。
就這樣兩人都毫不退讓的對視了起碼三分鐘後，終於還是鄭希文沒堅持下去，決定認輸。
向一個智多近乎妖的少年認輸沒什麼丟人的。
無非是今天這份報告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了……
“好吧，你贏了。你想知道什麼？”鄭希文開口說道。
“我生父沒死？”
“根據我們調查的結果，他應該是還沒死，而且前不久你們還曾經見過面。”
“國內還是國外？”
“國外。”
“在國外見過面？那他還是個搞數學的咯？”
“嗯，是一位教授。”
“哦？那他在哪所大學任教？”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
“竟然是弗蘭克教授？”
“嗯？”
“近期跟我見過面的數學教授，只有這位弗蘭克教授年紀能對得上。畢竟得跟我媽同齡。”
喬喻一本正經的解釋了句。隨後嘟囔道：“說實話，不太像啊，我比他帥多了。”
鄭希文自暴自棄的點了點頭，說道：“可能因爲是他年紀大了。其實他年輕時的照片跟你還是能有五分像的。”
“這麼說我以後會長醜？”喬喻摸了摸下巴，有些遺憾的說道。
鄭希文看着喬喻，突然有些懷疑這傢伙早知道這個消息。
畢竟這個反應有些太平靜了。
於是忍不住問道：“喬喻啊，說實話，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早知道還問你幹嘛？我哪有那麼無聊。不過我有一個疑問啊，如果他沒死的話，那意思就是拋妻棄子，不過我們一人去了美國咯？不行，我得去華清問問我媽。”
說完，喬喻直接站了起來。
“額……那個……你問這些是想做什麼嗎？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近期你最好還是不要出國了，你知道的，安全工作可能會很麻煩。”
鄭希文連忙說道。
“出國？我護照不是都被學校給收了嘛，想出國也出不去啊！我就是去確定一下。如果那傢伙真拋棄了我們的話，那不得好好報復一下啊！
還數學教授，他是怎麼好意思當數學教授的？果然是冥冥之中，報應不爽啊！我就說當時我怎麼突然被幾何朗蘭茲猜想吸引了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放心，鄭叔，我不會讓你難做的。你也不用幫忙。在數學界，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他身敗名裂。
不對光數學界身敗名裂沒什麼意思啊！嗯，我還能跟美國那邊的大公司談一筆生意，讓他們想辦法讓弗蘭克教授日子過的差一點，作爲報答我可以爲他們的技術提供一些小小的支持。你覺得怎麼樣？”
鄭希文側着臉看着喬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評價。
“不然我能怎麼辦？現在知都知道了。如果什麼反應都沒有，萬一以後傳出去大家還以爲我是個好脾氣的人呢！”
喬喻衝着鄭希文攤了攤手，強調道。
“大家覺得你脾氣好，不是一件好事嗎？”鄭希文不明所以的問道。
“當然不行。我的脾氣一直都不太好。這會給項目團隊成員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從而影響項目進度。
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先問問我媽去，她知道這個消息說不定會很驚訝，我也得問問她怎麼想的。”
說完，喬喻也不理鄭希文了，自顧自的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鄭希文微微搖了搖頭，然後邁開步子跟了過去了。
沒辦法，起碼這段時間喬喻出校門他是一定要跟着的。
……
華清西邊家屬區，二室一廳內的喬曦的房間裡，母親正坐在牀沿惱火的瞪着兒子。
“你是真吃飽了撐的吧？着急把我叫回來就爲了陪你胡鬧？”
“怎麼能叫胡鬧呢？這叫合理整合資源！沒辦法啊，我在燕北大學舉辦報告會，還是拿了菲爾茲獎的首次報告會，弗蘭克竟然沒來！
這說明他根本沒把咱娘倆放在眼裡啊！鑑於這傢伙的惡劣行徑，我覺得非常有必要給他一帆風順的人生上上強度了！
你當初也說了，我要永攀高峰，然後讓他仰視我！但現在的情況是我都攀上高峰了，他竟然不來仰視，這就太沒意思了。”
喬曦無奈的看着喬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已經很盡力了，但顯然喬喻的歪理更多。但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很明顯他親愛的兒子心裡始終沒能完全放下那股子怨意。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也就是喬喻從小心理就很強大。小區裡誰家孩子敢罵他是沒爹的野孩子，他就直接帶着夏可可一起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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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就做到了動手能力極強，可以動手的場合從來都不動嘴的，再加上有個極致護短的外公，這才走過了那段難熬的時光。
看來讓一個孩子放棄這麼多年積累的仇恨的確挺難的。
於是喬曦只能無奈的說道：“行吧，你長大了，現在又是你養家，你說什麼是什麼！”
“這不是我養不養家的問題，而是關乎外公的問題。難道你不覺得如果不是外公因爲對方不聞不問的態度氣壞了身子，起碼還能多活十年！
我可以把那個男人當一個屁放了，但我不能代表外公的態度。外公從來都是個快意恩仇的人，如果他還在世，肯定不會希望那個男人過得太好。”
喬喻嚴肅的說道。
喬曦看着喬喻，良久後終於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外公的確是個快意恩仇的人。所以你的卷子改完了嗎？
你項目前期那麼多工作已經處理好了嗎？我敢肯定外公不會想你因爲那個男人耽誤了正事，而且還是對國家很重要的正事。”
喬喻點了點頭，說道：“當然都做好了啊。我就是趁着改卷子的功夫跟老鄭談這個事的。不然我哪那麼好找理由？人選都已經在我這裡了。”
說着喬喻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喬曦無話可說了。
“那麼等會出去還要我怎麼配合你？”
“不用了，咱們已經聊完了。你就跟平常一樣，清清冷冷的就行了。我這幾天不跟你聯繫就行了。你懂的，我要耍幾天小脾氣。”
“哦，那時間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我走了啊。你在華清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說完，喬喻站了起來，如同往常一般抱了抱喬曦。
“你別想太多亂七八糟的，隨手的事情可以做一做，但專門去做一些事，我覺得就沒有必要了。”
“放心吧，我只是給那個男人生活增加一點難度而已。哪還需要費太多心思。行了，我走了。”
“嗯，去吧。”
……
燕北大學，勺園賓館。
這次專門從外地來參加量子模擬計算項目組考試的教授跟博士們大都住在這裡。
還有少數人，就住在京城，甚至就是隔壁學校的，自然不需要燕北大學安排住宿。
畢竟來考試住宿可不是免費的。
當然對於住在這裡的教授們來說也是有好處的。考完試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對對題。
是的，對於考生而言，不管是教授，還是學生，考完之後那種忐忑的心情是差不多的。一般來說，試題越難越是如此。
毫無疑問的是，喬喻出題的時候並沒有對這些教授們手下留情。
甚至連題目難度也不是按順序來的，主打一個既需要專業知識，也需要考試技巧。
遇到不會的必須趕緊下一道，否則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
這也是教授們一整個下午都聚在一起的原因。
四個小時的答題時間，雖然不足以把題目都做完，但題目都記下來，然後跟其他人討論還是能做到的。
“這個題目我總覺得有問題，我覺得如果A跟B是互斥態，那麼就不可能出現A演化後必然成立，跟題目的條件相悖了。”
“不，李教授，這道題考的就是不同的邏輯系統可能對其推導規則存在差異。這是基於廣義模態公理體系基本設定出的題目，我覺得可以理解爲……對了，鄭教授，你覺得呢？”
鄭澤峰其實壓根懶得加入這些人的探討。
他甚至覺得這些傢伙都沒幾句實話。討論了一下午，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發揮得不怎麼樣。
他覺得大概只有自己是真沒發揮好。關鍵是這些人就沒一個離開的。
都覺得沒發揮好，直接走人嘛，還等什麼公佈結果？
一個個的，太虛僞了。
所以只是很敷衍的說了一句：“嗯，我覺得你說的對。”
“行了，討論一下午了，大家都歇歇吧。要不一起去吃個晚飯？”
“嗯，這個提議不錯。明天公佈完成績就都要離開了。正好聚一下。”
見所有人都同意，鄭澤峰搖了搖頭，婉拒道：“不好意思啊，我感覺有點不舒服，沒什麼胃口，想先回房間休息了。”
本來大家就不太熟，還是競爭對手，其他人也沒勉強。
很快鄭澤峰便跟其他人分道揚鑣。
只剩一個人的時候，鄭澤峰在猶豫要不要去華清找曾經的導師張樹文聊聊。
主要還是不好意思，張教授好不容易幫他爭取到這個機會，他也的確準備了很久，但考的卻不盡如人意。
畢竟十道題他也只做了七道。下午對了答案之後，他感覺至少有兩道題思路有問題。
猶豫了十多分鐘之後，鄭澤峰還是走出了賓館，打算去華清請曾經的導師吃頓飯。
不管怎麼樣，張樹文也是幫了他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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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東門口，突然看到喬喻正跟一箇中年男人一起走進校門。
鄭澤峰腳步頓了頓，然後下意識的走了過去，少年喋喋不休的話也瞬間傳入他耳中。
“簡直氣死我了，他竟然真沒死！鄭叔，你知道我現在有多生氣嗎？
真的，我覺得我外公肯定就是被他氣死的！爲什麼好人都這麼難？壞人卻能過的那麼好？這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