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境似乎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真實。
既然那個精神體生物能在這裡隨意地改變環境、創造物體的話，他是不是也能？
楊樹把右手舉到身前，憑空握了握。
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練習基礎劍術，眼下手邊沒把帶刃的長傢伙讓他有些不適應。
要是有柄劍就好了，遇見什麼危險至少也能用基礎劍術拼一拼。
此念剛起，他的手上一沉。
一柄阿爾法型訓練重劍憑空在他的手中出現。
“這……無中生有虛空造物，難道我已經抵達了神靈的境界？”他自顧自地吐槽了一句，沒人捧場氣氛顯得很尷尬。
他將視線轉向了胡圖的房間。
那一扇原本敞開的門現在如同記憶走廊盡頭的那一扇門一般緊閉着，只是房門完整，當中並沒有空缺。
忽然關上的門，無疑在暗示些什麼。
楊樹眼神閃爍，遲疑片刻之後邁步走向了那扇門，篤篤篤敲了三下。
“我可以進來嗎？”問完這句話，他沒有等待房間裡的人的回答，便擰開門把走了進去。
他又不是吸血鬼或者惡靈，不需要徵得主人的同意就可以開門。
房間裡，牆角那一張單薄狹窄的單人牀上，胡圖和從小到大的自己一樣，正用被子矇頭平躺着，只是沒有哭聲。
房間裡還有一臺電視機，裡面播放着一段錄像。
內容是楊樹在記憶走廊裡對胡圖的辱罵，以及楊樹動手殺掉胡圖的過程。
“你是來殺我的？”躺在牀上的胡圖開口說道，語氣淡漠至極。
“你不會被騙了吧？”楊樹用手裡的阿爾法型重劍一劍將電視機捅了個對穿，然後跨坐在了電視櫃上。
“呵，你說那段錄像？騙小孩呢。”胡圖哂笑道，“我只是單純不想活了。”
“你的確該死。”楊樹肯定地點了點頭，“但請你死之前能不能不要裝出一副受害人的嘴臉？你只是一個靠着博取他人的同情心和道德綁架來爲自己謀取利益的寄生蟲，不是什麼命途多舛仍舊艱苦奮鬥的普通人。”
胡圖躺在牀上，沒有吭聲
“有很多事情你已經忘了，現在讓我來提醒你一下吧。”他從兜裡將那五塊拼圖取出。
第一塊是胡圖的父親。
“這位是你爸，相信你比我清楚這一點。大概十年前吧，你裝作失手把你爹推到了馬路中央，讓他被一輛路過的卡車撞死。”
楊樹說到這頓了頓。
“你以爲你當時不是故意的，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你以爲他死了是罪有應得，然而事實也並非如此。這是第一條。”
“再說說你媽。”楊樹舉起了第二塊拼圖。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是沒有你的話，你母親完全可以憑着出衆的個人條件改嫁他人，不至於淪落到爲了幾萬塊的學費而賣身求財，甚至於，即便帶着你還是會有人願意接盤。”
“那麼她爲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獨身一人撫養你呢？你以爲她是自願的，以爲你們母子連心容不得第三人插足，以爲這是崇高無私的母愛，你真的那麼確定，你什麼都沒有做嗎？”
“另外，你以爲你的戀母情結只停留於胡思亂想嗎？讓我來提示你一下，你初三時參加市級競賽獲得了一萬能幣的獎金，你最後用來做什麼了，還記得嗎？”
“你也許撥通了某個再熟悉不過的電話，開出了讓人無法拒絕的價格，讓她到某間酒店客房裡服下安眠藥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夠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胡圖終於出聲了，“我什麼都沒做！”
“不要急着否認，我可是在你的四重夢境裡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搞不好比你自己還了解你。”楊樹把玩着手裡餘下的拼圖。
他的牌還有很多，他並不着急。
“對了，還有那個輔導你學業，幫助你拿到了十二中保送名額的蔡老師。”楊樹亮出了第三塊拼圖。
“他死了，屍體被埋在了玉田初中的操場下面，死因想必你心裡有數，如果不是因爲那一萬塊的話，他現在說不定已經被十二中招了進來，你們還能在高中再續師生情呢。”
“蔡老師沒有死！金狗怎麼敢在學校裡殺人，他只是被學校開除換了一份工作罷了。”胡圖當即反駁。
“我是該說你天真呢，還是該說你自欺欺人呢。”楊樹冷笑道。
“再說說近一點的，咱們的艾舍班長。”楊樹這次可算把艾舍兒的姓唸對了。
“你其實並不喜歡她，你對她的追求只是爲了掩蓋你對自己母親病態的感情，你試圖說服自己喜歡的是同齡的可愛女孩，並且你成功了。
但是你追求的手段不僅自私，而且卑劣，一味犧牲式的奉獻和付出僅僅感動了自己，利用對方的同理心和個人原則進行道德綁架，讓她誤以爲不接受你的愛意便是忘恩負義、冷血無情。”
“如果你真的在乎艾舍兒的感受的話，你就不會這麼死纏爛打，你一直以愛情爲藉口把自己的個人感受凌駕於對方的自由意志之上。”
楊樹手裡還剩下最後一塊拼圖，他的眼神冰冷無比。
那塊拼圖是胡圖本人。
“最後，你其實並不想死，至少在我踏進這間房間之前不想，你只是不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
一旦我進來了，你就習慣性地裝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樣來博取我的同情，想要踩在我頭上逃出這個噩夢。
可惜我不是來救你的，我沒有那麼高尚。”
“你知道怎麼出去？”胡圖沉默良久，說出了這句話。
“出去的辦法很簡單，你看見那道門了嗎？”楊樹指向了房間之外，那扇帶着密碼鎖的門，“我知道你看不見，就像你對你人生中犯下的過錯統統選擇視而不見一樣。”
“有趣的是，你突破白銀法師的關鍵和逃離夢境的關鍵是一樣的。高二魔法理論課本上講過，突破白銀法師的要點除了魔力和精神力的累積之外，還有清醒的自我認知。”
“如果你能承認自己是一個靠着勤奮和不幸的僞裝，利用身邊人的同情和憐憫才得以活下去的可憐蟲的話，你就能看見那扇門。
接着，直面門後面那一條刻滿了你不願承認的現實的走廊，推開那一扇通往真實的大門，你就能出去。”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你是要滿懷愧疚自責地活着，還是自欺欺人地長眠，做出你的選擇吧。”
說完，楊樹拿走那一塊刻着胡圖本人頭像的拼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間，穿過刻滿記憶的走廊，來到了那扇有缺口的門前。
拼圖嚴絲合縫地嵌入了缺口裡，咔噠一聲，鎖開了。
門後是一片白光，楊樹邁步，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