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漸漸加重。
江燼霜並不在意自己擦紅的腳心,臉上盡是惡劣與戾氣。
她也並不理會裴度神情的痛苦或是歡愉,那些力道,並無規律。
門外,傳來一陣喧囂吵鬧聲。
“裴相!首輔大人!您身爲萬晉權臣,怎能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啊!”
看來是有賓客發現了不對勁,來勸說裴大人了。
“首輔大人!您乃羣臣之首,不能因爲兒女情長,便自毀前程啊!”
“是啊是啊!若是明日天家怪罪下來,首輔大人可想過會有何等後果!”
“……”
你聽啊,外頭這你一言我一語,並不在意她這位昭明公主嫁錯了夫君,貞潔如何,只在意這位首輔大人,日後的仕途受阻。
裴度這人吶,人緣真不錯。
江燼霜心中這樣想着,力道卻並未減輕。
——似乎即便她成爲了那個犧牲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原本就暴戾的情緒,更加肆虐。
江燼霜歪頭看向裴度,終於停下動作,挑眉輕笑:“裴度,跪我。”
所有人將他奉若神明。
所有人將他捧上高臺。
【他是那夜幕中遙不可及的皎月,是衆生中無法企及的神明。】
她在瀆神。
帶着暴戾與憤怒。
而“神明”俯首,跪在她的腳下。
那洶涌到無以發泄的憤怒,悉數贈於他神。
江燼霜毫無顧忌地踩着他的,任由門外賓客官員諫言無數,高聲談論。
應當是京墨在外頭攔着。
語氣冷沉:“諸位大人,我家主子邀各位來參加婚宴,便是信得過幾位,想要收到諸位的祝福與賀喜。”
“至於其他的,我家主子並不在意,諸位請回吧。”
門外的賓客不肯就這樣離開,甚至爲了勸阻裴大人,聲稱要一頭撞死在這柱子上。
京墨亮了劍。
“今日我家主子大喜,諸位若是給主子添堵,便別怪刀劍無眼了。”
那是向來知分寸,圓潤通透的京墨。
如今卻半分不退,冷言攔下衆人。
似乎並不在意會得罪誰。
那些賓客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一頭撞死在這裡,只能嘟嘟囔囔,對着臥房的方向指指點點。
甚至有人高聲道:“今日之事,下官明日一定秉公回報給陛下,由聖上裁決!”
只是那些話,如今臥房中的男人,都聽不見了。
他抓過了江燼霜的兩隻腳。
身上因爲沁出了汗珠,顯得格外溼潤光澤。
他跪在她的腳下,
他的呼吸聲很重。
嘴脣翕張着,卻也並不會吐出什麼字句。
門外的那些高談闊論,亦或是前景仕途。
與他無關。
終於。
江燼霜的腳腕很細,男人一隻手便能握過來。
江燼霜微揚眉骨,居高臨下地看着。
她兩隻手向後撐着,漫不經心。
用足尖掠起地上亂作一團的婚服,江燼霜隨便挑了一件,扔在裴度的手上。
隨即伸出自己的,搭在男人的膝上。
男人緩和近半刻鐘。
指骨才無意識地動了動,拿起江燼霜挑過來的婚服。平靜到近乎寂靜。
“我是瘋了,江燼霜。”
男人將她清理乾淨。
終於起身,俯身看她。
眼中近乎瘋狂的偏執與清寂。
“說過嫁我的,江燼霜,你說過的。”
江燼霜直視裴度投過來的視線。
——她將裴度今日的行爲,歸結爲“報復”。
江燼霜這個人對於感情的認知,其實過於簡單了。
她問過他幾次“是不是喜歡我”,他都沒有回答過。
這對於江燼霜而言,便是不喜歡,或是拒絕的意思。
她如今又不喜歡裴度了,自然不可能在他身上費多少心思,去思考去分析他每句話代表的意思。
她只覺得,今日的婚事,算是他的一場“報復”。
報復她多年前將他困在公主府,毀了他的一世英名。
江燼霜歪歪頭,笑意漫不經心:“裴大人可有想過,明日如何跟聖上交代?”
裴度垂眸,長睫如同漆黑的鴉羽:“沒有想過。”
格外坦誠。
江燼霜聞言,嗤笑一聲:“裴度,什麼都沒想過,便敢搶本宮的婚?”
“不是搶婚,”裴度啞聲,“你是我明媒正娶來的妻子。”
“殿下,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的,會是我們。”
江燼霜覺得,這是裴度的瘋話。
隨手撿起地上的婚服,江燼霜挑輕便的,想要穿在身上。
“既然裴大人報復完了,能派人將本宮送回林府了嗎?”
江燼霜笑着,眼中戾氣不減:“本宮與林清晏,還未完婚呢。”
“殿下今日累了,”裴度起身,語氣喑啞低沉,“早些休息吧。”
江燼霜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
“裴度,你是打算?”
裴度:“只是休息,並不會,殿下。”
“宮中那邊不久便會傳召臣進宮,殿下先睡一覺吧,其餘的事,明日再說。”
現在就算是走,似乎也無處可去。
她看着裴度,一言不發。
似乎知道江燼霜在想什麼,裴度啞聲:“林清晏無恙,只是叫人圍住了林府,出不了府門而已。”
江燼霜聞言,險些氣笑了:“裴度,你濫用職權,又犯欺君之罪。”
是不是他這三年的仕途太順利坦蕩了,所以纔要給自己惹這麼大的禍事,找不痛快。
裴度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只道:“林府那邊的衛兵,剛剛已經撤了。”
似乎還想囑咐些什麼。
門外,傳來京墨的敲門聲。
“篤篤——”
“大人,宮中康公公來了,說是陛下要您即刻進宮面聖。”
意料之中的事情,裴度並不意外。
“我知道了。”
應了一聲,裴度身上也換了套衣裳。
走到門口,裴度打開房門,擡腳離開。
房門又緩緩闔上。
江燼霜看着緊閉的房門,冷笑出聲。
裴度這次惹的禍,即便是江華琰,也絕容不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