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中年男子氣勢不弱,身手不凡,步伐也敏捷。他扣住明臺的手腕,擡腿就是一腳,動作迅如閃電,轉似旋輪。明臺就勢低頭,閃身讓過“飛腿”,雙手齊來反擰那人的手腕,那人因左手拎着一隻皮箱,右手撤下,衝拳一條線,曲而不曲,直而不直,襲奔明臺面門。
明臺刀行如燕,刺如鋼針,守住門戶,殺向目標軟肋。
刀逼近身,忽然,明臺注意到那人手上的箱子是硃紅色的,皮箱上的玉蘭花銅鎖很顯眼,直接刺激到明臺的視覺神經。
此人手上拿的是明鏡的皮箱,他該是姐姐的朋友、同人,還是下屬?
明臺一下就遲疑了。
那人看準機會,出拳凌厲,擊中明臺的前胸。明臺步伐踉蹌,回身穩步,順過刀鋒,回頭再看。
中年男子眼光明亮,站如釘立,身具威武、凜冽的氣概。
“錯了,不是他。”一聲驚呼。
明臺氣得,氣得直想踹於曼麗一腳。
“不是他。”於曼麗很失望地說。
阿鬆滿頭汗地跑過來,直喘氣。他用手指着明臺和於曼麗,又指着自己的膝蓋,臉色煞白,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看得出來,他一直拉着於曼麗,直到於曼麗踢了他一腳。
明臺一轉身,身後人像影子一樣消逝了。
只在一瞬間,那個“神秘人物”像空氣一樣蒸發在空曠的長夜裡。明臺不知是什麼緣故,心裡淡淡升起一絲莫名的憂鬱情緒及一層疑雲。
在開往機場的汽車上。阿鬆一直說要上報,一定要上報。剛出道的新人居然公然違抗上級的命令,簡直反了。
於曼麗不說話,臉陰沉得厲害,厲害到人見了都發憷。
明臺說話了,很簡單:“你要多少錢?”
阿鬆愣住,道:“什麼?”
“多少錢,你就閉嘴?”
阿鬆說:“這不是錢的事。”
明臺從口袋裡掏出五張法幣,總共二百多塊。
阿鬆瞄了瞄錢,二話不說,把錢收了。
汽車裡恢復了平靜。
兩枚中校軍銜、上尉軍銜的肩章及五等雲麾勳章一枚,光輝奪目地擺在戴局長的辦公桌上。
明臺和於曼麗穿着筆挺的軍裝,筆直地站在他們軍統局最高長官戴笠的面前。戴笠一臉春風得意,說:“首先,我要祝賀二位殺敵建功,一舉剷除了日本天皇特使與華北戰場駐屯軍總參謀長多田喜二郎。明臺你這次出手不凡,可謂一鳴驚人。總裁電令嘉獎,授五等雲麾勳章一枚,晉升中校軍銜。”
明臺的嘴角上揚,洋溢出陽光般的燦爛微笑,他止不住悄悄回眸看於曼麗。於曼麗則面無表情。
“當然,還有你的生死搭檔於曼麗,從即日起,徹底革除死囚的身份,予以恢復人身自由。”戴笠走到於曼麗跟前,說,“你的特赦令即日起生效。你現在是一名堂堂正正的黨國軍人了。”他在她耳畔說,“恭喜你,立功受獎,破格晉升上尉軍銜。”
於曼麗說:“卑職戴罪之身,蒙局座提拔於羅網之中,自當鞠躬盡瘁,報效黨國。”畢竟是風塵出身,懂得官樣文章,對答得體。
戴笠很滿意。
副官阿鬆替他遞過五等雲麾勳章。戴笠親自替明臺授勳。
明臺立正,說:“謝局座栽培。”
這一句讓戴笠很受用,嘴上卻微笑着糾正道:“是黨國栽培。”
“明臺自當奮勇殺敵,報效國家。”
戴笠嚴肅地再次糾正道:“報效領袖,報效黨國。”
“是。”明臺答。
戴笠從副官手上接過中校軍銜,正要替明臺佩戴。明臺猶豫起來,說:“局座。”戴笠看着他。明臺躊躇了一下,硬着頭皮說:“我的少校軍銜被王主任給‘擼了’。”
“是嗎?”戴笠忍着笑,似乎是第一次聽到,故意很關切地問,“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明臺的眼光依舊平視戴笠,繃直了身子,說:“半個月前,明臺有違校規,冒犯師尊,私逃下山,該當責罰。”
戴笠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說:“很好,好極了。他沒有上報,你沒有隱瞞。他沒有報呈上峰,是存了一份惜才愛徒之意,你沒有隱瞞,說明你胸懷坦蕩,有功而不自恃。你由少校晉升爲中校,實乃實至名歸!明臺,小老弟,你當之無愧!”他替明臺佩戴好了肩章。
接着,戴笠也親自替於曼麗佩戴了軍銜。
此時陽光普照,天地間一片輝煌燦爛,猶如明臺此時的心境。雖然,行動中在他看來有一小段不愉快的小插曲,總算是於大局無礙。
蔣總裁的電令嘉獎和戴笠的親自授勳章,讓明臺吃了一顆定心丸。
明臺辭別戴笠的時候,送給戴笠一套西裝,說是略表寸心。戴笠沒有謙讓,直接拿過來,當着明臺和自己的副官就拆了包裝袋,他還取出衣服來大概比肩試了一下,說:“很好,很合身。”並於無意中詢問明臺,有沒有給王天風買。
“當然有買。”明臺說,“就算不給大哥買,也要給他買的。”他私下裡依舊稱呼戴笠是大哥,偏偏戴笠喜歡有一個敢跟自己稱兄道弟的大男孩。
“王天風比大哥還重要嗎?”戴笠納悶,“這是什麼道理?”他很感興趣。
“縣官不如現管。”明臺說。
“哦。”戴笠暢快地笑起來。才說他成長了,心中無塵埃,他馬上就以另一種方式告知你,我還小,稚心在紅塵。
明臺走後,戴笠把那一套新西裝擱在椅子的扶手上,陷入一陣沉思。副官向他彙報:“局座的專機已經替他們準備好了。”
戴笠看看新西裝,眼前浮現明臺稚嫩純真的笑容,心中有些不落忍,說:“你跟王天風說一聲,別太狠了。”
“是,局座。”副官立正、轉身,欲走。
“等等。”戴笠又低頭想了想,說,“鍛鐵成鋼,有如化學‘提純’,哪有不經烈火灼燒的道理?”他來回踱步,副官不敢動,等着他的結論。
沒有結論。
戴局長用無序且漫長的踱步和有節奏的鐘擺代替了結論。
晴朗的下午。
重慶九龍坡機場。
淡淡的日影穿過蜿蜒的丘陵投射到一片寬闊的停機坪上。一架直升機停在跑道上,明臺和於曼麗一路小跑而來。
明亮的機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令人目眩。
二人很快順利登機。
機艙裡垂着厚厚的深藍色帷簾,隔離了外面的陽光。明臺招呼於曼麗找好位置坐下來,把行李擱置在行李架上。
明臺撥開帷簾,從上至下俯視飛機場,機坪上閃爍着反射光,光圈暈乎乎朦朧狀籠罩着機翼。明臺不知爲何,心中有些不踏實的感覺。
於曼麗用手拍他的肩,他一愣,一擡頭,唬了他一跳。王天風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機艙裡還站了幾名隨行教官。
明臺瞬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立正、敬禮。他心裡深感意外,一陣陣犯疑。
“老師,您,您什麼時候到重慶的?”
“你不是叫我放馬來追嗎?”王天風冷冷地說,臉色不善。
明臺看情勢不對勁,不敢開口。
王天風在明臺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明臺低着頭,偷偷窺視了一眼對面站着的於曼麗。於曼麗揹着手站在王天風身後,她的神情同樣緊張,明臺只得送她一個慰藉的眼神。
飛機開始震盪,轟隆隆的聲響傳來。隨着機翼的旋轉,飛機拉伸起來,很快直入藍天。明臺看着那幾名隨行教官全都站在狹長的機艙裡,而王天風似乎沒有打算叫大家坐下的意思。明臺想着,這下慘了,自己得直直地站着飛回去,這也太“享受”了。
軍機上的服務員端了茶進來,明臺接過來,替王天風斟了一杯茶。茶色淡黃,略有茉莉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