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林鼎力對這位老大哥沒有起疑心，起身給羅又章打了電話。
“搞定了！”
“來，喝酒！”
……
林家村。
這座看起來不大的城中村，外邊破破爛爛，縱橫交錯的深巷如同迷宮一般，外人一旦踏入極有可能迷路。
“老羅，力哥不是讓咱們去倉庫轉運糧食嗎？
“這，這咋還繞村裡來了？”
汪鯤坐在副駕駛上，一臉懵逼道。
谷有牛則是坐在後排，一臉好奇的左右張望。
“問這麼多幹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羅又章嘴一撇，冷淡迴應。
汽車很快開到了林家祠堂裡。
一個鬍鬚花白的老頭，拄着柺杖在祠堂門口等着。
三人下了車。
老頭十分警惕的問道：“又章，怎麼帶了生面孔來？”
“仔滾不是出事了嘛。
“林長官怕這批糧食再壓下去會出麻煩，必須立即發貨。
“起貨吧。”
羅又章吩咐道。
“車隊準備好了嗎？”老頭問。
“準備好了，就在後邊。”羅又章點頭。
“好！
“擂鼓。”老頭轉身對身後一個壯漢吩咐。
壯漢走到祠堂的大鼓前，取了棒槌，砰砰敲打了起來。
原本沉寂的村子瞬間熱鬧了起來。
很快，祠堂前就聚齊了黑壓壓的人羣。
谷有牛和汪鯤互相看了一眼。
這祠堂也不大，看樣子不像是能裝下萬噸級糧食啊。
“各家各戶，起糧吧。”
就在兩人不解之際，村民一鬨而散。
接下來一幕，令谷有牛大開眼界。
只見各家各戶的壯丁從家裡扛出了一袋袋的糧食、麪粉。
谷有牛頓悟。
原本來林鼎力他們並沒有把糧食存在倉庫裡。
而是化整爲零，分散到了林家村每家每戶。
怪不得建豐他們始終找不到囤糧的倉庫。
這一手高啊。
一直忙活到天亮，數十噸糧食全部裝在了汽車上。
“林老，辛苦了。
“剩下的糧，囤好了，等待下一波的運輸指示。”
羅又章對完賬簽了名，哈欠連天的鑽進了汽車裡。
“哎，這特麼啥時候是個頭啊。
“幾千、上萬噸的糧食，沒個把月是運不完了，以後沒好覺睡嘍。”
羅又章罵罵咧咧的打了個手勢，示意開車。
汽車駛到了后街。
前邊一行人堵在了主幹道上。
車燈照耀下。
爲首的一人戴着墨鏡，穿着風衣，嘴角冷酷的叼着香菸。
見了羅又章。
他臉上的刀疤隨着笑意而舞。
“瑪德！”羅又章心涼了半截。
“他是誰？”汪鯤問道。
“就是他殺了三哥。”羅又章道。
“該死。
“他怎麼知道咱們今晚會運糧？
“咱們人不少，要不……”
汪鯤話沒說完，就見人羣分開，身穿白色西裝的洪智有走了出來，金絲眼鏡在車燈下熠熠生輝。
“洪智有？”汪鯤認了出來。
“他就是洪智有？”
羅又章大驚失色，識趣的關閉了車燈。
“走，去會會他。”
三人下了車。
羅又章打了個幫派行禮手勢：“洪先生，我聽聞你跟香島翟老，海外三德先生致公一脈，以及粵州葛肇煌將軍關係匪淺。
“既然洪門諸脈老友，不是外人，還請洪先生網開一面。”
“也不是不可以，羅爺，請。”洪智有擡手道。
“羅爺。”汪鯤小聲道。
“沒事。”
羅又章微微吸了口氣，平復心情隨洪智有走到了一旁的無人角落。
“羅爺。
“昨晚，我的人沒一併送你上路，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吧。”洪智有遞給了他一根香菸，笑問道。
“什麼意思？”羅又章接過，湊在他的火點上吸了一口道。
“我是替建豐辦事的。
“但我向來跟幫派交好，過去我靠漕幫起家，所以對你們我不想下死手。
“糧食我得收了。
“這是建豐的令，我沒法網開一面。
“不過，對羅爺我可以鬆一鬆。
“你跟我回灣北站，向建豐同志寫個保證，關你幾天，交出幾個平時不太聽你話的手下，然後讓你的家人湊點錢找吳站長把你贖出去。
“當然或許還得受點皮肉之苦。”
“你覺的意下如何？”
洪智有笑了笑，手一招。
羅又章會意，把煙遞了過來。
洪智有就着煙火點燃指尖的香菸，優雅的吐出淡淡煙氣：
“你也可以選擇另一條路，公開處決你。
“建豐在上滬打虎失敗。
“他對囤積居奇是痛恨至極，你要一根皮毛都不掉，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選，你自己看着來。”
“你確定不會賣我嗎？連我一塊給斃了。”羅又章麪皮一顫道。
“如果你真的瞭解我，就不會問這話。”洪智有道。
除了湯四毛，他暗暗鴿了一把。
餘者，皆是言出必行。
“好吧。
“你幫我，你有什麼好處？”羅又章自然是聽說過這位“財神爺”名頭的，只是仍是有些不解。
“我知道你們大竹幫在地下吃的很開。
“尤其是基隆碼頭那邊，有不少跑私船的。
“我對跑水的有好感。
“再者，我也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不想因爲幾個子的薪水跟你們玩命。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萬一咱們有合作的機會，羅爺也不會虧待我，不是嗎？”
洪智有笑道。
“你想要基隆的碼頭？”羅又章問道。
“不是我要。
“是咱們！
“既然你這麼喜歡賣大米，回去把碼頭的貨倉該修修，該建建。
“我帶你玩大的。”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爲……爲什麼是我？”羅又章沒想到幸福來的這麼突然。
他雖然是大竹幫的元老。
但因爲接觸彭孟緝這些封疆大吏的都是林鼎力，所以歸根到底，他只是個打雜賣命的，甚至在幫內還遠遠不如林仔滾。
“眼緣吧。”洪智有略作認真思考了一下，揚眉回答。
“到時候灣北站會審你。
“記住，千萬不要咬彭孟緝。
“一口咬定是林鼎力乾的。
“還有大竹幫內的頭目，誰不服你的，統統報上來，我一網幫你打幹淨了。
“這樣你出來就是大竹幫唯一的話事人了。”
洪智有道。
“可我名聲豈不是臭了？”羅又章肥胖的面頰現出一絲擔憂之色。
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個名頭。
要擔上了出賣幫衆，即便坐上位置也難以服衆。
“你羅胖子慘遭酷刑而不屈。
“是汪鯤和林鼎力把你和那些人招出來的。
“管你什麼事？”
洪智有反問。
“洪先生，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麼是大地方來的了。
“是我淺薄了。
“一切聽你安排。”
羅又章乾笑了起來。
同時，他注意到洪智有左手戴着那枚扳指。
傳言不虛。
這貨果然從杜心武那拿到了三德先生的扳指。
日後若能振臂一呼，錢再跟到位了，那就是海內外真正的洪門總把子啊。
“好。”
洪智有與他走了回來。
“羅胖子，既然談不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洪智有朗聲大喝。
“姓洪的，這批糧食就是老子囤的，跟各位兄弟沒有半毛錢關係，要殺要剮衝我來，老子皺下眉頭就不姓羅。”羅胖子很懂味的叫囂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
“建豐同志有令，凡囤積物資者，一律抓捕。
“來人，把他們都抓了。”
洪智有擡手喝道。
唰唰。
灣北站副隊長馬軍一夥人蜂擁而上，圍住了羅胖子、汪鯤等人。
“馬軍，你瘋了，抓到老子頭上來了。”汪鯤大叫了起來。
“汪隊長，對不住了。
“你在這倒騰大米，天天吃香喝辣，兄弟們連績效和大米都吃不起了。
“是你自己把路走絕了，怨不得我們。”
馬軍早就不爽了，森然道。
“狗孃養的，算你狠。
“弟兄們，跟他們拼了。”汪鯤拔出槍怒吼道。
吼了幾嗓子。
發現衆人戰戰兢兢，無一人上前的。“拿下。”
洪智有食指一彎，衆人立即撲上前拿下了汪鯤等人。
待人抓到了保密局。
洪智有回到辦公室，撥通了彭孟緝的電話：
“彭長官，可以動手了。”
……
保安司令部。
彭孟緝和林鼎力喝了一宿。
到了下半夜，兩人都熬不住了，沙發上一躺睡了下去。
叮鈴鈴。
黎明時分，電話響了。
兩人幾乎同時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彭孟緝打起精神，快速接了起來：
“是我。
“好，我知道了。”
“是貨出完了嗎？”林鼎力迫不及待的問道。
“嗯，貨出完了。”彭孟緝點了點頭。
“太好了。
“這一單要都賣了出去，少說得有三四萬美金的賺頭。”林鼎力大喜道。
彭孟緝沒應聲，往門口走去。
他知道林鼎力是個狠人，還是先躲遠點爲妙。
到了門口，他一擺手，副官與幾個警衛殺氣騰騰的衝進了辦公室。
“老彭，啥，啥意思？”林鼎力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了。
“老弟，囤積民生物資是重罪。
“建豐同志有令，林鼎力涉嫌倒賣物資，破壞經濟秩序，罪證確鑿，予以抓捕。
“拿下。”
彭孟緝面無表情的下令。
“好啊。
“鬧了半天，跟我玩的這手，想升官發財，先賣兄弟是吧？”林鼎力恨然大叫。
“國法無情。
“你好自爲之。”彭孟緝冷笑道。
……
灣北糧市鋤奸成功。
建豐立即下令各大報紙頭版頭條重點宣傳。
於此同時，汪鯤等人直接被拉到街上公審槍決，又抓捕了大竹幫一大批頭目，狠狠剎住倒賣物資這股歪風邪氣的同時，灣北治安也好了很多。
半個月後。
士林官邸。
建豐腳步穩健，神采飛揚的走進了大廳。
委座正和夫人閒聊。
“父親，母親。”
建豐恭敬行禮。
“坐。”
委座微微一笑，眼裡滿是讚許。
“這次的灣島保糧戰打的很漂亮。
“現在從北到南各縣市，物價比之前跌了近兩倍，灣島的百姓又能吃上飯了。
“我看陳誠的土地改革搞的不錯。
“只要穩住物價，熬過了這關口，經濟就能穩定下來。
“我看那個洪智有是可用之才，你得嘉獎他，提拔他，用好他！”
委座連聲指示。
“是啊。
“這人的確博學多才，圓山大飯店的設計師楊卓成先生也對他讚賞有加，拉投資贊助也是把好手，幫了令偉不少忙。
“是該嘉獎。”
夫人亦是溫聲笑道。
“是，洪智有的確有些才能，辦事也向來勤懇用心。
“他目前的軍銜是少校。
“要不我給他升一級，提拔到中校吧。”
建豐想了想道。
“不行。
“太低了，這樣是留不住人才的。
“洪智有建飯店，平物價，這都是大利於咱們的事，你不給他個身份，他日後難以幹大事。
“先給他頒發一枚四等雲麾徽章，再讓中央日報吹吹風，吳國貞他們公開宣揚下經濟維穩的重要性，在政府層面多表彰洪智有。
“名氣有了，後邊的事就好說了嘛。。”
委座親自指點他。
“父親，會不會不合規矩？
“當初張靈甫打德安戰役，也才獲得四等。
“洪智有隻是少校……”
建豐有些爲難。
“規矩？
“規矩都是人定的，現在人心浮躁，忠誠的未必能幹，能幹的未必忠誠。
“洪智有過去、現在還是幹了一些不錯實事嘀。
“不可單純與戰功相比。
“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對於忠誠能幹之人，愈要破格提拔、重用。
“沈醉當初二十八歲升了軍統總務處少將處長。
“洪智有也是少年俊傑，此次偵破大案有功，少將是還差了點資歷，上校是完全可以安排的嘛。”
委座道。
一提到沈醉，夫人面露不悅之色。
“是！
“就按父親的吩咐辦。”建豐道。
三人又閒談了一會。
見建豐沒有要走的意思，委座也沒下逐客令，蔣夫人會意起身離開。
“哎。
“粵州那邊怕是守不住了，馬上又會有一大批軍民退守島上，現有的糧食怕支撐不了多久。
“夫人跟美佬談過援助的事。
“杜魯門現在的重心都在歐洲和鬼島，對咱們很是冷漠。
“光靠談，短時間內是談不出名堂了。
“人不可一日無食啊。
“我看咱們不能再抱有幻想，該做好兩手準備。
“能要到援助最好。
“要不到得另尋他法。”
委座沉聲說道。
“父親有何高見？”建豐知道他既然說出來，必然已有想法。
“洪智有曾從鬼島給傅作義倒過一批便宜的子彈、槍械。
“你跟他私交不錯，讓他想想辦法，能不能從鬼島低價收購一批糧食，先以解咱們的燃眉之急。”
委座站起身，走到了陽臺上。
“父親，這等事夫人去辦更合適吧。”建豐道。
“糊塗。
“這事要交由孔、宋兩家去辦，他們肯定會與鬼子、美佬三方做局把價格炒高，掏空咱們的金庫。
“而且就算買回了糧食，能剩下幾成不好說。
“會不會又幹些摻沙子，米糠代糧的破事呢？
“過去他們沒少幹。
“每次都是拿兩個替罪羊出來頂差。
“過去我們束手縛腳，很多事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豈可重蹈覆轍。
“難道大陸丟失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嗎？
“就這麼說吧，我寧可洪智有把錢吃了，也不想給他們。
“你懂我的意思嗎？”
委座手杖用力杵了杵地板，眼中充滿了隱忍與憤怒。
“父親的意思是，夫人提過這事？”建豐沉聲道。
“當然。
“她想讓孔令侃回來，做經濟部的秘書長，被我否決了。
“建豐，你該考慮培養自己的班底了。
“尤其是像洪智有這樣的人。”
委座語重心長的說道。
“父親，我可以派洪智有去試試。
“不過……實不相瞞，洪智有很富有，也有范蠡之能。
“但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
“我怕他一去不復返啊。”
建豐憂心忡忡道。
“吳敬中不還在島上嗎？
“用人是要疑。
“但有些時候得靈活變通，這事能不能做成另說。
“你不給他機會，就永遠只是空談。
“局勢不由人，權當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委座有些累了，揮了揮手道。
“是，待我爲他舉行了嘉獎儀式，正式把這件事提上日程。”建豐領命而去。
……
三日後。
八勝園，會議大廳。
頒發完勳章，授予了上校軍銜後，建豐把洪智有叫到了辦公室，提及了去鬼島運輸糧食一事。
“主任，真……真是委座欽點的我嗎？”
洪智有佯作無比激動、敬畏道。
“嗯。
“父親原本還想提拔你爲少將，只是你資歷尚淺，再者之前已經有過三連跳的履歷了，再連升三級怕難以服衆。
“他是真心器重你啊。
“不過這次回來以後，我定然會爲你請功。
“再熬個兩三年，提升你爲少將就名正言順了。”
建豐正然道。
“屬下多謝委座和主任栽培之恩，此生必將凝聚意志，保衛領袖，效忠黨國。”洪智有正然宣誓行禮。
建豐見他雙目通紅，渾身顫抖，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好辦差。
“吳站長那邊我會關照，你明日便起身去鬼島吧。
“記住，要秘密前往。
“孔家也在盯着這事，你去了鬼子那邊，他們怕少不了動手腳。
“切莫大意。
“需要人手，儘管開口。”
“主任，人多眼雜反而不好，我自己安排得了。”洪智有道。
“也好。
“那就讓萬安隨你一同去，也好有個照應。”建豐看着他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萬侍長身手了得，有他在我心裡就踏實了。”
洪智有‘欣然’應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