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周佛海會出面協調保我，當然錢也不少，張嘴就是五十兩金子。”洪智有道。
“這年頭有點關係都得隔道找人，好談價錢。
“越是熟人，越不好辦事。
“不見得每個人像你我一樣，張的了嘴，塞的了錢。
“大部分人都跟關大帥一樣，用得着人時叫祖宗，用不上時你想拿點油水，天王老子都得扮個乞丐相。”
洪智有喝了口茶，目光瞄向了門外。
外邊有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用想肯定是澀谷三郎派來跟蹤他的。
不過無所謂，就這點人脈關係澀谷三郎很容易就能查到。
“所以關大帥死了。
“這世界就是個草臺班子。
“不懂人情世故，在咱們這個圈子裡是玩不轉的。”吳敬中笑着點了點頭。
“你真不怕死？
“我不覺得周佛海能幫得了你，關東軍、滿洲國跟關內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這邊跑馬圈地早成了氣候，就是日本人內部派系想幹涉也很難。”他提醒道。
“錦上添花，周佛海是花，不是錦。
“不說了，我先回去了。”
洪智有站起身道。
……
上了車。
洪智有驅車路過羅曼蒂克西餐廳。
本想進去跟劉雅雯聊幾句。
一想，現在劉廳長都在外邊“躲難”，顯然已經把他劃入了必死之列。
自己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
就停車這一時半會，劉雅雯已經看到他了。
“騙子，怎麼不進去啊。”
她走了過來，叩開車窗，冷如冰霜的問道。
“我咋就成騙子了？”洪智有目光在她身上游走。
劉雅雯穿着長款的白色錦裘風衣，素色圍巾，微卷的長髮扎的很高，配上淡雅妝容，就像冬日的暖陽，格外的耀眼。
“你說了以後中午來店裡彈琴，但一次沒來，不是騙子是什麼？”劉雅雯冷哼道。
“抱歉，上次彈琴見你沒啥好臉，我尋思着你肯定是嫌我琴技粗糙，所以……”洪智有聳了聳肩。
“誰說我嫌你……”
劉雅雯覺的這話不太對，轉而嘴一撇：“你愛來不來。
“哎！”
她旋即輕嘆一聲，轉身欲走。
“等等，爲什麼嘆氣？”洪智有喊住她。
“我原本以爲你是個有骨氣的中國人，沒想到你會爲了討好一個日本女人，專門給她寫曲子。
“我只是替你的才華感到惋惜。”
劉雅雯道。
“誰說我是給她寫的？”洪智有皺了皺眉。
“誰不知道？
“那個叫惠子的寡婦在俱樂部，逢人就要炫耀一通，還說你……你那方面一流，你現在可是太太圈裡的紅人，中日通吃啊。
“狗漢奸！”
劉雅雯白了他一眼道。
“如果你問過那天參加晚會的人，就應該知道，那首曲子是我給一位心儀的姑娘所作，並非是爲了惠子。
“你想想一個男人如果不是日思夜想，喜歡一個女人到極致，怎能作出那樣的曲子。
“我跟惠子夫人此前並不相識。
“我幻想跟一個寡婦在教堂裡邊結婚，我不是瘋了嗎？”
洪智有就喜歡她這種明明吃醋而不自知的樣子。
“那，那你是爲誰作的？”劉雅雯不想問，但還是沒忍住。
“自然是我心愛的姑娘。
“我來哈爾濱還沒談過對象，我想我心愛的姑娘一定心有靈犀，那首約定就是我路過索菲亞教堂時，有感而發爲她所創。”
洪智有眼神溫柔似水的看着她。
“睡你的寡婦去吧。”劉雅雯心跳加速，臉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
“雯雯。
“謠言勝似殺人之刀，你冰雪聰明應該會明白。
“惠子夫人的兄長是阪田秀夫，我要想打開華北地區的市場，必須結交她。
“喝喝茶，聊聊怎麼插花，這就是我們交往的全部。”
洪智有揚眉笑道。
“你用不着向我解釋。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幹啥去了，我那天在家聽父親談話提過一嘴。
“漢……奸！”
劉雅雯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草尼！
老子剛剛拯救了抗聯四大隊上百號人，在雪林裡逃生腿都差點摔折了，你特麼說老子是漢奸？
瑪德，遲早收拾你！
洪智有關上車窗，一腳油門直奔惠子的住處。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在洪智有這裡是絕不存在的。
不到碗裡來拉倒。
惠子老師一樣身材好，又白又香，還有小日本女人獨有的風騷，性價比不高麼？
……
劉雅雯回到餐廳。
琴師正在彈奏着那首《約定》，優美浪漫的旋律，夾雜着淡淡憂傷，她心裡莫名有些躁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在心頭泉涌。
這首歌真的是那個壞蛋給自己寫的嗎？
真的好美，好溫馨。
可惜……這麼英俊的天才，爲什麼會是一個漢奸呢？
還有，他有沒有跟那個日本女人……
劉雅雯越想越煩躁。
轉念，她微微蹙眉，表情略顯詫異。
天啦。
我都在想什麼？
我爲什麼要在乎他？
破曲子，愛寫給誰，給誰寫去。
誰稀罕！
……
洪智有來到了惠子的別院。
惠子接到電話早已迎到了門口，領口比以前開的更低，人也比從前更快樂了。
她像個賢惠的妻子，鞠躬行禮，替他換鞋，也不拿手掩擋胸口了。
真特麼現實！
洪智有很大爺的走了進去，捏了捏她的臉蛋笑問：
“夫人，上次給你的錢還夠花嗎？”
“夠花。
“哈爾濱能買的我都有了，就是沒有你陪着，總感覺每天在虛度。”惠子溫柔說道。
“等你到了津海，就知道什麼叫人間天堂。
“那邊是華北。
“岡村寧次和你兄長在那邊打下了雄厚的政治資源和基礎。
“到了那邊你可以像女王一樣，享受無盡的讚美，你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將鋪滿鮮花和黃金。
“那纔是你的天堂，你的主場。
“那邊的雪不再淒冷，那邊的繁華會讓你忘卻所有煩惱，再也不會在午夜的寂寞中驚醒。
“相信我。”
洪智有的親吻猶如美酒一般，醉的惠子意亂神迷。
“你就會跟人家說好聽的，還不就是想打發我去津海，生怕我纏着你，影響你跟劉小姐約會。”惠子在他懷裡嬌嗔。
“我剛剛見過她了，停留不到十秒鐘，就急着來見你了。
“我喜歡跟聰明的女人打交道。
“成年人的世界，利益永遠是最重要的，我們不僅是朋友，更是夥伴。
“只要有利益羈絆，我們永遠都不會忽略、忘卻彼此。
“而這個，也許哪天膩了，就再也不會登門了。
“畢竟女人總有老，總有醜，總有生病的那天。
“你說是嗎？”
洪智有捧着她的臉，溫柔說道。
“爲了跟你永遠有羈絆，讓我八十歲臉上爬滿皺紋時，你依然得時時刻刻念着我，在我臨終前來的比親兒子、孫子還勤快。
“我答應你，不管是北平、津海，還是上滬，我都會去。
“而且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讓你這個壞蛋一輩子都得惦記我。”
惠子眼神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洪智有貪圖美色，卻又不誤她前程，而不是像別的男人一樣巴不得將她當玩物般禁錮。
他是一個真正值得信賴的“朋友”。
“你真聰明。
“不過，聽說你到處誇我能幹？”
洪智有擡起她的下巴，蠻霸霸的問道。
“我好久沒有能說的話題。
“就這麼點炫耀的資本，還不讓人說嗎？”
惠子俏臉緋紅，嬌滴滴的解開了衣襟。
果然，和服就是……方便。
“賤貨！”
洪智有在她翹臀上來了一巴掌，在惠子的嬌哼中，攔腰抱起往榻榻米而去。
……
數日後。
老駝山觀音洞。
一個日本憲兵大喊道：“找到了。”
“戒備，你們不要進去，小林君，辛苦你了。”田中凜然下令。
“嗨。”小林醫生與另外兩個醫生換上防護服，又噴灑了防病毒氣霧後，這才如臨大敵般走了進去。
憲兵們立即封鎖了山頭。
小林醫生進了山洞，看到那些因爲病毒感染而渾身潰散的屍體，駭然之餘不禁大喜。
“小林君，你看。”
另一個醫生指着地上的袖章和一些散落的槍械、帽徽。
“是抗聯的人。”邊上一人說道。
“檢查符合毒素病發特徵，傳染性、羣發性強。
“我們的計劃成功了。”
出了山東，小林醫生道。
“先把山洞封了，以免傳染給獵戶和搜山的國兵，待澀谷總長請示參謀部後，再做下一步的處理。”田中道。
回到總廳。
田中腳步匆匆的進了辦公室：“澀谷總長，我們在觀音洞內找到了一批被病毒感染的士兵，他們額頭上都有補槍的痕跡。
“應該是因爲病毒傳染太快，生不如死，被物理消滅了。
“同時，通過我們的偵查，可以確定抗聯的人捨棄了原來的營地，目前不知所蹤。
“在追蹤的路上，我們還發現了兩具感染的屍體。
“可能是在急行軍的途中被拋棄了。
“事實證明，在大日本帝國的細菌戰面前，他們所謂的集體榮譽，團結一心根本不堪一擊。”
田中臉上帶着無比的自信和自豪。
“屍體都處理了嗎？”澀谷三郎摸了摸小鬍鬚，很平靜的問道。
“沒有，小林說事情緊要，需要請示石井四郎，再做下一步處理。”田中道。
“這是對的。
“凡涉及到東鄉防疫給水部的事，一律上報，交由他們自己做最終決定。
“另外你現在馬上寫一份報告，搜查的事務必詳盡，交給參謀本部。”
澀谷三郎道。
“現在的麻煩是，洪智有、魯明、劉魁、任長春他們是知情人，要麼內部嘉獎，要麼滅口……”田中說道。
“你的意思呢？”澀谷三郎輕然笑問。
“我傾向於滅口，這事一旦傳開了，將會大大的損壞咱們大日本帝國聲譽。”田中很冷酷的說道。
“可你想過沒有，洪智有是高彬的侄子，此次參與任務者是特務科的主要精銳。
“如果把他們清除了，特務科就廢了。
“以後沒有人會願意再給咱們幹髒活。”
澀谷三郎淡淡道。
“特務科可以重組，現在警察學校的畢業生有的是，但帝國聲譽一旦受損，再想彌補就難了。”田中道。
“我知道了。
“這樣吧，先把他們傳到廳裡來。
“我們聽聽參謀本部的意見。
“這些人由他們來處理。”
澀谷三郎也傾向除掉洪智有等人，但他不能親口提，田中有着少壯派的赤子之心，熱血、不畏權貴，正好由他來提。
“聽他們的？
“磯谷參謀長辦事向來畏首畏尾……”田中言語有些抱怨。
澀谷三郎冷冷瞪了他一眼：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記住，永遠不要非議你的上級，那是非常愚蠢的行爲。”
“是，長官。”田中低頭道。
“先帶總廳，不，先把人請到我的官邸，我會請求一次例會討論來決定他們的命運。
“要隱蔽，不要鬧的興師動衆，以參加例會爲由請他們來。”
澀谷三郎沉聲道。
“是！”田中領命。
……
翌日。
洪智有精神奕奕的來到了警察廳。
有些事，有時候是苦差。
有時候，又令人身心愉悅。
剛到辦公室，村上與一隊憲兵走了進來。
“洪股長，任警官，麻煩跟我走一趟。”村上隊長道。
“什麼情況？”洪智有挑眉問道。
“我也不知道，澀谷總長派我來請你們去警察廳參會，咱們是朋友，但我的職權有限，你多體諒。”村上有些無奈的向他哈腰致歉。
“好吧。
“長春，走。”洪智有招呼道。
到了門口，魯明和劉魁也被憲兵帶了出來。
“村上隊長，這是要帶他們去哪，怎麼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啊？”高彬站在廳廊臺階上問道。
“高科長，澀谷總長有令，請他們去參會。”村上解釋了一句。
“這樣啊。
“智有去吧，叔會料理的。”高彬眼神一厲，揮了揮手道。
“知道了，叔。”
洪智有點了點頭，鑽進了汽車。
……
汽車駛入澀谷三郎的府邸。
四人被安置在一間小院落，門口有憲兵把守。
裡邊有一個穿西服的科員招待道：“幾位，澀谷總長正在開會，還請幾位稍後。”
“裡邊有茶水。”
他引着到了小客廳，微微欠身後，退了下去。
“完了，我咋瞅着這不像是來參會的，而是被關押等待審判來着？”魯明很緊張的問道。
“何止不像，我看就是。
“老子就知道，攤上這麼個活，早晚沒好事。
“天上有餡餅也落不到咱們頭上啊。”
劉魁罵罵咧咧。
“洪股長，我，我們會被日本人秘密處理嗎？”任長春吞了口唾沫，看向洪智有。
“聽天由命吧。”
洪智有從容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就不怕這茶水裡有毒嗎？”魯明問道。
“想多了。
“澀谷三郎要殺咱們，昨晚上就敲開咱們的門，直接秘密帶走處決了。
“他應該是在猶豫。
“這是個謹慎的傢伙。”
洪智有眼裡閃爍着智慧的光芒。
“智有，你說他會殺了我們嗎？”魯明問道。
“日本人什麼事做不出來，別說是殺咱們，就是王室愛新覺羅的人不還是想殺就殺。”劉魁冷聲道。
“呼。”任長春到抽了一口涼氣。
“等着吧。”
……
官邸秘密會議室。
關東軍參謀副長矢野音三郎端坐上首。
澀谷三郎、石井四郎以及特高課課長等諸多日軍高層分列左右。
“各位，首先我們要祝賀澀谷總長以及石井博士這次的細菌試驗戰，取得圓滿成功，這將是載入史冊的一次實踐。”矢野音三郎朗聲笑道。
“爲帝國效勞，卑職分內之事。”澀谷三郎謙遜道。
“我知道各位都是大忙人，今天請副長與各位來，是想商議一件事，如何處理洪智有等特務科參與此次任務的警員。”澀谷三郎道。
“前段時間中馬城有人逃了出來。
“現在國際上已有輿論，不，甚至是民間都在瘋傳我們部隊在進行活體實驗，研究細菌武器。
“這簡直就是大日本帝國的恥辱。
“依我看，這幾個人完全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從現在起，我希望這些聲音永遠消失。”
戴着眼鏡的石井四郎語氣十分堅決，隱隱透着幾分憤怒。
“石井博士，中國有句古話，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老百姓想說什麼，靠飛機大炮是堵不住的。
“相反，我認識高彬君，他是帝國忠誠的戰士，一直致力於抓捕紅票、軍統，曾爲帝國情報戰線立下了赫赫功績。
“就是東條英機參謀長在的時候，也對此人讚譽有加，一度視爲同道中人。
“現在你要把他的幾個心腹手下都除掉，試問以後誰還能忠心耿耿爲帝國辦差？
“我認爲不僅不能殺他們，反而要予以嘉獎，鼓勵他們。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一次次的創造這等偉績。”
特高課的山鳴課長立即表示反對。
“加藤司令官，你以爲呢？”澀谷問道。
“我聽從副長的命令。”加藤道。
“那就還是由副長決定吧。”澀谷三郎道。
“既然是東鄉防疫給水部的事，那就按石井博士的辦吧。”矢野音三郎深知陸軍軍部對這支部隊的重視程度。
石井四郎的級別不高，但在軍部很受重用。
同時，東鄉防疫部隊即將提級。
矢野音三郎剛剛接替石原莞爾副長位置，眼下關東軍大部分將領仍在石原莞爾的遙控之下，自己根基不穩沒必要得罪石井四郎。
“好，那就如博士所言，秘密處理他們。”澀谷三郎道。
幾人剛要起身。
田中走了進來：“副長先生，陸軍軍部有電話，是板垣徵四郎陸相打來的。”
“幾位稍後，我去去就來。”
矢野音三郎不敢怠慢，連忙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