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殺手周炎
穆連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他很清楚,松田信這是在拿他當槍使。
成了,洪智有以及他背後的勢力,定然會向自己發難。
敗了,松田信會把責任推在他頭上,甚至會藉機搞掉他。
對於鬼子的齷齪和狠毒,穆連城作爲“自己人”可是太清楚了。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懼,擠出一張笑臉:“松田君,張四爺跟我確實有幾分交情,漕幫那上千號兄弟也能派上用場。
“只是……這洪智有在關外能幹掉澀谷三郎,絕不是什麼善茬,萬一失了手,我穆家可就……”
他頓了頓,試探着問道:“您這邊是不是還有什麼後手?”
松田信將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穆老闆。
“做好你分內的事就行。
“不該問的,別問。”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穆連城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到了極點。
“哎呀老穆,你還猶豫什麼呀!”
一旁的杜鵑扭着腰肢湊了過來,膩聲不悅道:“難得有松田君給咱們撐腰,你還猶豫啥,真是,前怕狼後怕虎的,你這商會會長白當了!”
穆連城心裡窩着一團火。
這個蠢女人!
頭髮長,見識短!
這事關乎身家性命,她居然還在這裡煽風點火,真是不知死活!
他心裡罵着,臉上卻樂呵呵地站了起來,對着松田信一拱手:“夫人說的是,是穆某多慮了。松田君您放心,穆某定當全力以赴,讓那洪智有有來無回!”
松田信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端起茶杯:“好,穆老闆果然是識時務的俊傑。
“我以茶代酒,預祝我們,馬到成功!”
穆連城連忙舉杯:“殺賊成功!”
兩人正要碰杯,一道清脆活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叔叔,我回來啦!”
正說着,一個梳着活潑雙馬尾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藍色的上衣,及膝的短裙,白色長襪配着一雙小黑皮鞋,是典型的女高學生裝扮。
她那張滿是膠原蛋白的鵝蛋臉,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不透着少女的曼妙與清純。
那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讓客廳裡原本陰沉算計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幾分。
色中餓鬼松田信的眼睛瞬間就直了。
“嗦嘎!”
他喉結滾動,用蹩腳的中文驚歎道:“大大滴花姑娘!穆老闆,這位是?”
穆連城還沒來得及開口,杜鵑已經拉長了臉,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是老穆家的侄女,叫婉秋。
“爹孃死得早,沒地方去,就一直賴在我們家,整個一賠錢貨。”
穆婉秋本是笑着的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她正值青春叛逆期,哪裡受得了這種當面的羞辱。
她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回敬:“我六歲就跟着叔叔,叔叔待我像親閨女一樣,從沒虧待過我。
“倒是某些人,不知道安着什麼心嫁到穆家來,天天就知道往外跑。”
“嘿!你個沒大沒小的死丫頭!”
杜鵑氣得眉毛倒豎,指着婉秋就要發作:“反了你了還!”
“行了!”
穆連城擡手打斷了她,沉聲喝道:“跟個孩子較什麼勁!”
他轉頭對婉秋說:“婉秋,不得無禮,快見過鬆田君。”
穆婉秋這纔不情不願地對着松田信鞠了一躬:“松田君好。”
松田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正想開口讓婉秋坐下陪他喝杯茶。
穆連城卻搶先一步開了口:“婉秋,上樓溫習功課去,這裡沒你的事。”
“知道了,叔叔。”
穆婉秋乖巧地應了一聲,轉身朝樓上走去。
松田信的目光如同黏在了膠水上,死死地盯着婉秋那隨着步伐微微搖曳的翹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
他這才悻悻地收回目光,狠狠地吞了口唾沫……好有味道的女娃兒。
見婉秋不可能下樓了,松田信索然無味的寒暄了幾句,起身告辭。
穆連城對杜鵑道:“杜鵑,去送送松田君。”
“好的。”
杜鵑立刻換上一副媚笑,扭着水蛇腰,風情萬種地將松田信送出了門。
到了院子裡的汽車前,松田信一想到穆婉秋那清純又誘人的身段,只覺得心頭一陣火熱,渾身燥動。
他猛地拉開車門,對杜鵑低吼道:“上來!”
杜鵑嬌笑一聲,毫不猶豫地鑽進了車裡。
車門剛關上,松田信就如同一頭餓狼,撲了上來,對着杜鵑的一通狂吻之餘急不可耐地去解自己的褲腰帶。
“別……松田君……”
杜鵑喘息着推開他,“老穆還在家裡呢,讓他看見了不好。”
“他?”
松田信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一個廢物罷了!”
“沒有我們大日本帝國,他連當狗都不夠資格!
“我沒當着他的面搞你,就算給他天大的面子了!”
松田信捏住杜鵑的下巴,逼視着她:“怎麼,你不想我嗎?”
“想,當然想。”
杜鵑的眼神立刻變得溫順而諂媚,聲音膩得能掐出水來。
“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您,松田君。
“我跟那老東西在一起的時候,心裡想的,嘴裡唸的,全都是您。”
說着,杜鵑溫媚地埋下了頭。
松田信舒服地靠在座椅上,閉上了雙眼。
他的腦海裡,卻全是婉秋那清純的臉,和她曼妙、活力的身影。
二樓的書房窗前。
穆連城面無表情地站在陰影裡,冷冷地看着院門外的汽車。
他娶杜鵑這個女人,本就是一樁交易。
他圖她能搭上日本人的關係,爲自己掙更多的錢。
女人對他而言,就像衣櫃裡的衣服,有用就穿着,沒用就扔了。
可人要臉,樹要皮。
他穆連城如今在津海地面上,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誰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穆爺”。
偏偏這個松田信,多次在公開場合拿他和杜鵑的舊事來羞辱自己。
而杜鵑這個不知廉恥的婆娘,非但不自愛,每次還都刻意逢迎,搞得他顏面盡失,成了整個津海的笑柄。
這些他都可以忍。
但今天,這個女人錯得離譜。
在商議刺殺洪智有這等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她居然敢越俎代庖,替自己做主,愚蠢地幫腔作勢,把他往火坑裡推。
穆連城可以不在乎杜鵑的風流過往,也可以無視她的生活奢靡。
前提是,她能給自己帶來足夠的利益。
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敗家之相盡顯,帶來的禍害已經遠遠超過了她能提供的價值。
既然這件衣服已經髒了,不但不保暖,還盡招風雨。
也許,是時候該換件新衣服了。
穆連城眼中的溫度,一點點冷卻下去,化爲一片冰寒。
“叔叔……”
穆婉秋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紅着眼睛,委屈地問:“那個女人到處在外面敗壞您的名聲,您爲什麼還要縱容她?
“外面那些風言風語,真的太難聽了。”
穆連城轉過身,臉上的冰冷瞬間融化,換上了溫和的笑容。
他伸手揉了揉婉秋的頭髮,柔聲道:“丫頭,你還小。
“這世道,人不由己,一點名聲算得了什麼。
“等你長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他看着侄女那雙清澈的眼睛,鄭重地承諾:“你放心,有叔叔在,這世上沒人能傷害你。”
“可我不喜歡她。”穆婉秋撅着嘴,滿臉都是厭惡。 “等着吧。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轉身走回書桌旁,眼神再度變得冰冷而銳利。
穆連城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他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緩緩開口:
“喂,是小謝嗎?我想買幾樣老東西。
“下午,東海茶莊見。”
……
利順德大飯店的套房內,洪智有正慢條斯理地切着牛排,紅酒的香氣在房間裡瀰漫。
肖國華推門走了進來,神色凝重。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難得回趟津海,不在家多陪陪媳婦孩子?”
洪智有頭也不擡,用餐刀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肖國華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叫朵朵,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
不過這會兒,小丫頭應該還沒出生呢。
“不了。”
肖國華搖了搖頭,在椅子上坐下。
“我是來執行任務的,不是來探親的,回家看一眼就夠了。”
他壓低了聲音,眉宇間擰成一個疙瘩,接着說道:
“股長,情況不太妙,我剛纔在外面轉了一圈,發現了不少鬼鬼祟祟的身影。
“津海這地方,向來是藏龍臥虎。
“很多清廷退下來的武功高手,還有老北洋時期跑鏢、跑江湖的那幫人,現在沒飯吃了,全在黑市裡接活專門搞暗殺。
“這幫人手段極其高明,連日本人和僞政府的一些高官都死在他們手裡,只要錢給到位,他們誰都敢殺。
“不僅如此,本地的幫派勢力也盤根錯節,比如最大的漕幫也投靠了日本人。
“澀谷三郎雖然死了,但他在津海的信徒不少,其中不乏本地的日本軍官。
“一旦這幫軍官和漕幫勾結起來,咱們的處境恐怕會更危險。”
他的語氣愈發沉重。
“他們能請人,我們也能請人。”
洪智有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臉上沒有半點緊張。
“走,跟我去見個朋友。”
兩人迅速換上不起眼的衣服,從酒店後門悄然離開。
一輛黃包車將他們拉到了海河邊。
冬夜的寒風刺骨,河邊一個穿着單薄衣衫的漢子,卻像座雕塑般,一動不動地在夜釣。
“老周,我來了。”
洪智有走過去,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了下來。
“我們不熟。”
那人頭也不回,聲音像河裡的冰碴子一樣冷。
他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留着短鬚,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鑿開的冰面。
他正是洪智有過去的老熟人,暗殺之王王亞樵的追隨者,周炎。
也是津海地面上最頂級的殺手之一。
“既然是秋先生出面請的我,我自然會保你周全。”周炎冷冷地開口。
洪智有剛想說話,周炎便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住哪。
“該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
周炎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爲了你的安全,我給你請了一個更厲害的人,到時候會一併確保你的安全。”
“多謝了。”洪有智道。
坐在周炎身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殺氣,反而讓人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不愧是老周,跟了自己一輩子的貼身護衛啊。
他正想借着這難得的平靜,好好欣賞一下海河的夜景。
周炎卻不耐煩地開口:“你怎麼還不走?”
“看看海河嘛,風景不錯。”洪智有隨口答道,手下意識的往他肩膀搭去。
周炎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右手閃電般摸向了腰間的短斧。
幾乎在同一時間,肖國華也立刻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唰!
一道破空聲驟然響起。
肖國華只覺得手背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不遠處的牆壁上便傳來“叮”的一聲脆響。
他低頭一看,手背上被劃開了一道血口,鮮血正慢慢滲出。
牆上,一根兩寸長的鐵釘,釘進去了大半。
好強的手勁!
對方明顯留了手,只是擦破了他一層皮。
這要是奔着咽喉來的,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周炎發出一聲冷笑,連地上的釣竿都懶得收,徑直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入夜色之中。
“老周,你的釣竿!”洪智有在後面喊道。
周炎頭也不回,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裡。
洪智有很無語。
都老哥們了,多陪我坐會兒聊幾句能死啊?
等回頭你老了,看老子怎麼叫那幫洋毛子軍訓你。
肖國華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水,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露出了幾分喜色:
“洪股長,這位周先生好厲害的身手,有他暗中保護,我心裡踏實多了。”
洪智有笑了笑,問他:“你能跟他過幾手?”
肖國華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們是學過一些刺殺的技巧,但主要還是爲了搞情報。
“跟這種專業、頂級的殺手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他想殺我,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
肖國華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牆上的鐵釘,又補充道:“他已經這麼厲害了,還請了個比他更厲害的人,洪股長的安全有保障了。”
“其實你已經很厲害、很專業了。
“他是‘神槍’李書文的關門弟子,你比不過也正常。”
洪智有笑了笑。
不過他心裡也泛起了嘀咕。
據他所知,在津海這地面上,除了那個讓委座都做噩夢的柯成武,應該沒幾個人比老周更能打了。
柯成武是典型的保皇派,向來被老周這幫人所不齒,不可能去找他。
那會是誰呢?
洪智有沒再多想,帶着肖國華回到了酒店。
剛進門,任長春就迎了上來,低聲彙報:
“股長,剛纔發現個鬼鬼祟祟的小子,變着法地想往咱們這層走,被我給抓住了。
“他自己說是北洋大學的學生,出來兼職發小卡片的。”
“小卡片?”
洪智有好奇地接了過來。
說是小卡片,其實就是幾張印刷粗糙的黑白紙片。
上面印着幾個穿着旗袍、搔首弄姿的女人的照片,個個濃妝豔抹。
照片底下,是繡春樓等幾個煙花場所的名字,還附帶一個電話號碼。
這年頭就有人懂得用這種方式精準投放了,這腦子可不簡單啊。
“人呢?帶過來。”洪智有吩咐。
很快,一個穿着藍色學生工裝、戴着學生帽的瘦高個被推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結結巴巴地爲自己辯解:
“我……我真是學生,家裡窮,出來發,發點小卡片養活生計。”
“再,再說了,這男人找……找女人,那叫天經地義,合……合理需求怎麼能叫鬼鬼祟祟呢。”
洪智有看清來人的臉,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小子,可不正是他打算去找的那個老朋友,謝若林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