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個月,凱恩斯帝國所有行省的貴族,都接到了來自貴族理事會的一封信。
信中,正是告知雷文被冊封侯爵的消息。
海德聽聞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匆匆忙忙從幾個白花花、赤條條的女人堆裡爬起來,強忍着宿醉後的頭痛與大戰後的疲憊,穿上衣服,朝着蛇堡而去。
“父親!!!”
“父親大人!!!”
很快,海德干啞的聲音像大鵝般尖叫着,衝進伯爵,哦不,現在已經是侯爵、亦是諾德行省總督的泰隆書房內。
眼看父親還穩坐在椅子上,海德頓時心急如焚的道:“父親,大事不好了!”
“哦?”
泰隆正在書寫着什麼,聞言淡淡的回了一句。
“父親!凱恩斯十六世冊封雷文成爲侯爵了!”海德捏了捏自己的嗓子,聲音激動的說道。
“哦。”
泰隆依舊頭也不擡,像是聽到了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您,您爲何這麼淡定?”海德有些不可置信,“難不成您早就知道此事了?”說來也是,身爲總督的父親獲取消息絕對要比自己更快一些。但也用不着表現的這般淡定啊!這樣一來,諾德行省就有兩個侯爵了!這對斯萊特家族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你先把門關上,我有樣東西給你看。”
泰隆終於擡起頭,望着自己的兒子海德說道。
海德照做之後,泰隆珍而重之的拿出一顆留影水晶來,遞給海德。
海德用鬥氣激活,立刻看到了留影水晶內的內容,當即被震驚到瞠目結舌,嘴巴張得像是能吞下兩大顆鴨蛋來!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啊父親?”海德有點不太信任的說道,“我覺得雷文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畢竟跟雷文一起在艾沃爾並肩作戰過,海德對雷文總歸是多少有些瞭解的,而畫面中的這個人,除了長相身材外貌依稀能看出點雷文的影子,簡直與之前的雷文判若兩人!
“呵呵”
泰隆輕蔑一笑,“伱還年輕,自然感受不到大限將至的那種恐懼。”“這枚留影水晶,我花了足足3.7萬金幣纔買到手,你說真的假的?”
海德聽的咋舌,近4萬枚金幣,看來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父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海德皺眉問道。緊接着不勝唏噓道:“打死我也想不到啊!不過短短几年,雷文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實在是物是人非!”不過很快他便又皺起眉來,“可是父親,我怎麼聽說雷文好像收服了那頭巨龍?前段時間還飛到雄鷹領去了。”
“是托馬斯。”提及此事,泰隆臉上閃過一抹不悅,“這隻小蜜蜂也不知跟托馬斯達成了什麼交易,竟讓托馬斯如此不遺餘力的支持他!估計是托馬斯暗中安排的強者保住了他的一條狗命!至於巨龍,聽說是他的手下抓了那頭母龍的幼崽,這才讓巨龍被迫受制於他!”稍微給自家兒子解釋了一下緣由後,泰隆臉上的神色恢復如初,問道:“海德,你可聽說過尾巴咬狗?”
“尾巴咬狗?”海德臉上露出疑惑之色,“父親大人,我只聽說過狗咬尾巴,還真是頭一次聽說尾巴咬狗呢。”“什麼意思?”儘管心裡十分清楚父親是有意在考問自己,但先是聽到雷文被冊封侯爵一事,後又看到雷文像條狗一樣跪在巨龍面前瑟瑟發抖,這兩道信息實在太過炸裂,讓海德此時的內心亂麻一團,哪裡還有心思揣摩父親大人的言語機鋒,只能開口問道。要知道雷文可就比他大一歲而已,如今已經成爲侯爵了,可他才只是子爵。好在雷文終於快死了,這讓海德內心平衡了許多。“誒奇怪,我怎麼會想到用‘終於’這個詞?”海德思慮好久,這纔想起當年他跟雷文第一次見面時,雷文就用“自己快死了”這個理由,敲詐了他足足6000枚金幣!害得讓當時的他直接萎靡了半年之久,還差點得了抑鬱症!他當年可只有19歲啊!現在想想,當年的雷文是真的把他當小孩子糊弄呢!一晃眼,這已經是13年前的事兒了!
“狗咬尾巴在政治中形容的正是棋手與棋子之間的關係。”泰隆哪知道海德此時充沛的內心戲,耐心的解釋道:“狗,代表着棋手,而尾巴,自然也就是棋子了。”“所以伱現在明白尾巴咬狗的意思了麼?”
海德點了點頭,“意思是棋子尾大不掉,要開始反噬棋手了。”
“正確。”
泰隆眼裡閃過一抹讚賞之色,“凱恩斯十六世一直把我們斯萊特家族當成棋子用來鉗制雷文,如今,也該讓他嚐嚐尾巴咬狗的滋味了!”
海德聞言臉色不由大變,“父親大人,難道伱要對國王陛下不忠麼?!”如今的凱恩斯十六世雖然年紀不大,可卻是個心狠手辣且不擇手段的主,或許從另一個層面而言,他與雷文可以說是同一種人。只不過是一個出身高貴,一個出身低賤的區別罷了。福克斯家族是怎麼滅亡的?難道父親大人這麼快就忘記了?
“愚蠢!”泰隆極爲不滿的怒罵一聲,“海德,伱已經32歲了!卻還是天真的像個孩子!”“你知道什麼是政治麼?”
“呃”海德看到父親動怒,再不敢嬉皮笑臉,馬上立得板正,急中生智道:“政治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放你媽屁!”
泰隆怒到忍不住站起身子來,將手中的羽毛筆扔在一旁,厲聲喝道:“你給我記住,政治的三項原則!”
“第一就是在政治中,沒有實話,只有謊言。”
“第二就是在政治中,只有對手,沒有忠誠。”
說完這兩句,泰隆故意頓了一頓。
海德忍不住詢問:“那父親,第三呢?”泰隆飲了一口酒後,才道:“第三就是在政治中,想要往上爬,就得依靠對手犯錯。”“伱幼稚成這樣,還是趁早熄了升爵的心思吧。”“你完全鬥不過雷文。只會被其玩弄於股掌之間。”泰隆忍不住冷冷瞥了海德幾眼,“而真正的政治高手,是會主動引誘對手犯錯。”“你再好好看看雷文所做的一切,爲了伯爵,他殺了自己的大舅子;現在爲了侯爵,他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小丑供人觀賞。否則你以爲他的爵位爲什麼會升級的這麼順利?”“如果不是他殺了古爾丹,向王都證明了自己對哈布斯的絕對忠誠,即便他把艾沃爾的人全部殺光,他也升不了伯爵!”“而這個留影水晶,則證明了他對所有人都毫無威脅,所以纔會得到侯爵!”“你真的能看明白這一切麼?海德?!”
明明蛇堡中有着強大的控溫法陣,但海德的額頭上卻佈滿了黃豆般的汗珠,冷汗涔涔的模樣讓他看起來有着幾分狼狽,如果今天不是父親爲他解析這一切,他還真看不出裡面的門門道道。更何況,他也不具備父親那般高遠的政治眼光和格局。
“忠誠??”
泰隆的語氣中夾雜着濃郁的譏諷和陰陽怪氣,“海德,我的孩子,在政治中談忠誠,只會讓你死的更快一些。”“如果雷文對哈布斯真的有那麼忠誠,他就不會殺了小剝皮,更不會吞併小剝皮的領地。”“也絕不會殺了安東尼,如今落得個有家不敢回的地步。”
泰隆將酒喝光,又拿起旁邊的天使之淚重新滿上,“哈布斯痛恨雷文沒錯,但他從來沒把我們邊境貴族放在眼裡,你以爲我們斯萊特家族在他的眼中,不是一條隨時可棄的狗麼?”“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得讓他重視起來,雷文不是在獸人帝國打贏了麼?不是得到侯爵爵位了麼?也該我這個總督出出力了,我已經下達了命令,開始籌措大量的金幣、裝備、後勤……還有人員,到時候全部送到獸人帝國去!”“並且以總督名義,將獸人帝國的血吼行省統統分封成人族領地,我倒要看看,等山與海之庭暴怒時,發起對凱恩斯帝國的全面戰爭後,凱恩斯十六世和雷文又該如何自處?!”
海德消化了半晌,終於明白了父親話中的含義,原來這就是父親口中所說的——尾巴咬狗。
畢竟是凱恩斯十六世國王封爵在先,所以父親乾脆借力使力,調集大量的資源進入獸人帝國,也算是響應號召,讓凱恩斯十六世啞巴吃黃連。而雷文之所以一直躲在獸人帝國還能活着,不正是因爲獸人帝國不夠重視麼?故而父親直接將血吼行省變成人族領地!這樣一來,獸人帝國必然暴怒!並且還順水推舟,冊封了一大批爵位!簡直就是一石三鳥!
爵位爲什麼珍貴?還不是因爲領地有限,所以遲遲無法封爵!每一次封爵,都意味着領主要將自己的領地劃分給他人,這跟割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有什麼區別?即便連海德自己,冊封爲一個子爵,只分到了一點點領地,大哥明斯克都有着極大意見。好在父親隨後升了侯爵,又得到了福克斯的一大片領地,這纔算平息了此事。由此可見,領地對一個領主而言,簡直比親爹親媽還要重要!
而越是將這些細節抽絲剝繭梳理清楚,深深的無力感和失落感便越是像是藤蔓一般席捲在海德身上的每一寸毛孔。父親對於政治的高屋建瓴,可能是他這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高度。好比父親一眼便洞穿瞭如今雷文最害怕的是什麼,而這個問題,他恐怕連想都不會往那方面想。
“我懂了,父親。”海德心悅誠服的說道。
泰隆點了點頭,“出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不過就在海德臨走之前,泰隆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海德,你是結了婚的人了,不要整天還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低賤妓女們混在一起,記住,不陪伴家人的男人,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男人。”說完,泰隆重新坐下,拿起羽毛筆開始唰唰寫了起來。
這是一封即將寄給莫利尼爾行省柯莫斯伯爵的信。
柯莫斯是王都新派一脈麾下的人,其背後主人正是奎瑟蘭家族的塞拉菲奴。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柯莫斯與雷文之間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再加上雷文此前敲詐了柯莫斯數百萬金幣,正是可利用的一枚棋子。
“諾德行省,必須盡歸斯萊特家族所有!”
泰隆眸光深沉的低聲呢喃道。
……
“無恥!!!”“卑鄙!!!”“不要臉!!!”“忘恩負義!!!”
與此同時,諾德行省,霍維城的教堂之中,傳出托馬斯口無遮攔的怒罵聲!
霍維城作爲諾德行省曾經的首府,也是福克斯家族城堡的所在之地,遠比泰隆所在的蒙恩城要繁華一些。只不過隨着福克斯家族的滅亡,以及泰隆升任總督後,蒙恩城也日漸繁華,霍維城卻江河日下。
當初蒙特利爾腦殼一昏答應了光明教廷的駐軍請求,身爲紅衣大主教的托馬斯自然而然也就搬到了這裡的教堂居住。不過當年蒙特利爾的本意是想借助光明教廷的實力來吞併斯萊特家族,從而掌控整個諾德行省。只可惜,還沒來得及行動,便被如今的國王也就是哈布斯陛下給一夜滅了全家。堂堂伯爵福克斯家族,就這樣悄無聲息泯滅在了諾德行省。只能說命運無常。
能讓這位一向養尊處優、彬彬有禮的紅衣大主教托馬斯如此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說實話,如果雷文在這裡的話,他真的會很好奇這個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溝槽的雷文——!!!!!!!低賤的小蜜蜂——!!!!!!!”
托馬斯怒不可遏的將手中的信撕了個粉碎!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大喊!
而此刻在他的對面,正站着一個五官硬朗宛若刀削斧刻般的年輕人。只不過這年輕人看起來像個面癱,即便托馬斯如此暴怒不堪,頭上的紅色圓頂軟帽被震顫的歪歪斜斜,身上的鎏金披風也被抖落半拉,他也毫無動容。雙眸更是不帶一絲人性色彩的淡漠注視着托馬斯。
“托馬斯閣下,這份魔法契約您到底籤還是不籤,我已經在這裡耽誤的有一段日子了,伯……侯爵大人還有一些別的吩咐。”年輕人的聲音冰冷響起。
“我籤!我籤你媽個頭!!!!”
托馬斯恨聲吼道:“西蒙!我問你,信裡的內容你看了沒有!啊?!說話!!!雷文這個賤貨!曾經我是那麼的信任他,爲了他調動了教廷那麼多的資源!可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麼?!得到了這顆留影水晶,以及一份魔法契約和所有物資一筆勾銷一枚金幣不給的告知信麼?!!”
“這顆留影水晶裡的內容,居然是死亡之手教團的亡靈法師幫助雷文攻打獸人的景象!”
“雷文居然用這個來威脅我,一旦我不籤魔法契約,就要把神聖騎士團的人全部獻給死亡之手!媽的一個人怎麼能如此卑鄙不堪!怎麼可以這樣恩將仇報?!雷文的心臟是黑色的嘛?!不!我甚至有理由懷疑!這個畜生根本就沒有心臟!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那些物資一分錢不想給也就算了!我就當喂狗了!我草雷文的媽!”
“可這份魔法契約里居然規定,光明教廷不得追究他雷文勾結死亡之手的事!而且還要保證——從今往後,光明教廷不得以任何形式與雷文作對!尤其是諾德行省內的光明教廷!難不成他雷文要投靠死亡之手,獻祭一整個諾德行省的活人,我們光明教廷也要坐視不理麼?!”
這些話西蒙這幾個月幾乎是聽了又聽,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聞言面色沉靜道:“所以,托馬斯大主教,您籤還是不籤?”
“伱”
托馬斯望着石頭般的西蒙,嘴角和眼角都忍不住同時抽搐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