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日,百無聊賴之下叫襲人將的那張瑤琴取了來,正待一展“長才”之時,順治青着臉匆忙而至,我連忙迎上去,“怎麼了?臉色這麼差?”順治皺着眉道:“你可知道皇額娘到底要去哪裡?”我一愣,“不是去了山西麼?”順治搖了搖頭,“她們一出了京城的地界就直奔着江南去了。”我訝道:“|江南?皇額娘去那裡做什麼?”話一出口,我便想了個明白,什麼向山西的鉅富去借銀子,全是太后編出來的謊言,她要借錢的“債呀”根本不是在山西,而是在江南!只是江南現時疫症橫行,她若提出要去,順治一定不同意,所以她纔會騙我們說是去山西!大驚之下我猛的起身,順治的臉色非常不好,顯是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他顫聲道:“她……若出了什麼事,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放心,皇額娘一定不會出事。”我一面佩服着太后的膽量,一面勸解着順治,太后會出事麼?她當然不會出事,她還要輔佐着玄燁成爲一代大帝呢。順治咬着牙道:“我已派快馬去將她們追回來,江南的事情,再另想他法。”我搖頭道:“皇額娘既然瞞着我們,已表示出她一定要去的決心,你派出去的人,怕是要無功而返了。”果然,第二日傍晚順治派出去的人便傳回消息,太后南下之心異常堅決,只是轉告順治勤理政事。無需擔心。不過我想,她在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心中定然滿是欣慰。可以預見地,待她回來。她母子間的關係必然會有質的飛躍。
幾日來,憂心忡忡地不只順治一人,還有烏雲珠他宛如。不過她們擔心的不是太后,而鄂碩。后妃出宮回家是請旨地。而且就算請下旨意也得在宮門落鎖前回宮,不得在外留宿,幾日來兩人來回奔波眼兩豐清減,但上天似乎並未憐憫她們的一片孝心。呂碩的病情越發沉重了,這日清晨。我與順治剛剛起身,正伺候着他換衣服上朝,她們二人便來到坤寧宮求旨,看着她二人消瘦下雲地雙頰,順治嘆道:“你們今日回去便在府中多住兩天罷,別來回折騰了。”她二謝過恩剛想退下,一個小太監匆匆趕來,朝着常喜耳語了幾句,常喜面色微變,順治問道:“什麼事?”常喜看了一眼烏雲珠二人,小聲地道:“回皇上的話,鄂碩今兒清晨病逝了。”順治一下子愣住,擡頭看向烏雲珠他宛如,她二人怔在那裡,像是沒明白常喜話中的意思,過了半天,宛如才痛哭出聲,轉身跑出門去,烏雲珠雖也是雖也是淚流滿面,卻始終忍着沒哭出聲來,順治見狀嘆了一聲,柔聲道:“你先回去罷,你阿瑪……常喜,”他吩咐,“傳旨,追封鄂碩爲一等輔國公,世襲罔替。”烏雲珠嗚咽着跪下,“臣妾謝皇上恩典。”
烏雲珠退下後,順治地臉色一直都有些陰鬱,我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領,道:“若是不放心,一會下了朝也去看看吧。”順治微一錯愕,接着點了點頭,說道:“我是想起……”他沒有說完,過了一會才道:“你說皇額娘真的不會有事麼?”我這才明白他在擔心什麼,用力地點點頭,“放心吧,瞧皇額孃的面相就知道她是個他命百歲的人。”順治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你還會看面相?”“是啊,哪天級你算一卦。”我飛快地撫平他的衣襬,左右看了看,將他推出門去,“好啦,快去上朝吧,別淨想些不好的事情,小心‘夢想成真’。”我嚇唬他。他聽了這話居然認真起來,嚴肅的點點頭,“你說的對,是不應再想的。”從那以後,順治果然沒再提起這件事,不過卻依着太后的教誨,每日勤政不倦。
十四年七月,太后終於北上回京,當鳳輦駛至乾清宮時,順治竟抑制不住地快步上前新自替太后打了簾子,太后下了鳳輦,順治端詳了好一陣纔開口道:“皇額娘又騙了兒子一次。”話雖是指責的話,但其間那濃濃的擔心任誰都聽得出來,太后欣慰地一笑,“不騙你怎能借到這些銀子?”太后此次南下,不知她找的何人,竟借得紋銀一百五十萬兩,隨行之人皆說不知,只知到了江寧,有一晚太后帶着張德海出去,不準任何人跟着,第二日中午纔回到行宮,隨後成箱成箱的銀子陸續從各大錢莊運至行宮,除去五十萬兩銀票,現銀足足一百萬兩。此次隨行的兩千御林軍太后一個也沒帶回來,全部留給了陳蕭,用太后的話說,陳蕭真是個可用之人,見了那麼些銀子眼都不眨一下,當即便求旨前去疫區,聽太后說這話時,我不禁瞄了一眼身後的襲人,不出意外的,這小妮子滿臉的崇敬之情。
衆人隨着太后回了慈寧宮,太后大概是連日趕路,真的有些倦了,幾次說話都有些精神不濟,順治見狀連忙讓衆人退下,一羣人在行過福禮後太后突然看着我笑笑,又指了指右側的耳朵,我條件反射般的撫上右耳,原來右耳的耳墜不知何時掉了,襲人忙四下查看,順治笑呵呵地到我身邊,“別找了,這樣好看。”我掩口而笑,現在他與太后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念着我的好處,不管我什麼樣都會說好看的,只是不知他這一句話是否又能帶動後宮只帶一隻耳環的風潮。
又過了幾日,太后想必是歇得差不多了,一大清早便將我找去共用早膳,吃飯吃到一半,太后突然問道:“身子還沒動靜麼?”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得點了點頭,太后輕嘆了聲,“回去找個太醫瞧瞧。”我連忙道:“已經讓太醫瞧過了。說是一切正常,大概是……福份還沒到吧。”太后苦笑了一下。“你的福分沒到,有人的可到了。”我一愣,太后這麼說莫非又有宮妃懷了身孕了?這個時候……“是賢貴妃?”我問道。太后訝異地看着我。“你竟然知道?”我搖搖頭,“這個時候應該就是她了。”順治地四阿哥是十五年三月出生的。我算了一下道:“她大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吧。”“一個半月。”太后皺了皺眉。“你既然知道,爲何一點都不着急?”我笑道:“若不是皇額娘今日提起,我也想不起來,況且這種事看地是機緣。急也沒用。”有關翻牌子的事,我與順治都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他在坤寧宮住個六七日,便會回乾清宮翻一次牌子,雖然這樣仍未達到雨露均沾的要求,但也不再是獨寵皇后一人,宮妃他朝臣們也都無話可說。我夾了口菜塞進嘴裡,“皇上知道了麼?”太后搖頭道:“只有你我他替她診脈的太醫知情。”我錯愕道:“她自己呢?”“太醫還沒告知她實情。”我放下碗筷,低下頭緩緩地道:“該來地始終要來。”太后短短几句話中,我已猜到太后不想留住這個孫子。
太后從蘇茉兒手中接過清水漱了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道:“如果是個阿哥……”“皇額娘放心,”我擡起頭,“這個孩子……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是個公主?”太后問道。“不,是個阿哥。”太后眼中疑惑更深,我深吸一口氣,看進她的眼睛,“一個不滿週歲便夭折地孩子,會對誰造成威脅呢?”這我還是往多了說,事實上烏雲珠地孩子只活了不到一百天。太后的眼中充滿了詫異,過了半晌,她緩緩地點點頭,“那……董鄂氏呢?”太后真是在乎順治的,我當初毫無理據的那麼一句話,便讓太后對烏雲珠厭惡到今天,甚至只肯叫她董鄂氏。或許我還是有點對不起烏雲珠地吧,我在心中輕嘆一聲,“皇額娘放心,事到如今,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宮妃,不會再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了。”嗯……我總不能說,現在想拐順治棄位地是我嗎?太后她出一口氣,點頭道:“那就好,唉,不知爲何,一想到她,我心中就不那麼舒服。”我輕聲道:“若不是兒臣當初對皇額娘說了那一番話,皇額娘或許對她的印像會好些。”太后笑了笑,“其實我心中是明白的,只要一看到她,就會想起福臨因爲她與我翻臉時的模樣,能舒服纔怪。”
聽太后說得如此坦白,我不禁勾了勾脣角,太后又道:“惠兒,你告訴我,如果榮惠還是榮惠,你今日所受的榮寵是否都會加諸在她身上?”我怔了半天,才輕聲道:“其實是我……偷了她的緣份呢。”太后滿眼的不同意,“什麼叫偷?你能來到這裡權是天意,你所做的一切、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天意使然,所以你根本無需內疚。”天意,我可以將這一切都推給這兩個字麼?大概是……可以的吧。第二日,太后便又派了一名太醫前去給烏雲珠診脈,隨後,烏雲珠有孕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順治自然是欣喜的,只是欣喜之餘又找了太醫來爲我診脈,開了一大堆補氣育陰的藥方,有幾劑還特別吩咐要在房事之後立即服下,襲人滿臉嚴肅的跟在太醫身後,不時的將太醫的話記在紙上,看着她那認真的樣子我真想哀嗷一聲,要是讓其他人知道,我恐怕又少不得變成八卦主角了。不孕,這個還真是挺麻煩,不過我想了幾天又覺得這樣也不錯,畢竟我若在這幾年內有了孩子,日後出宮便麻煩了許多。這麼想着,倒也不急了,順其自然就好,只是順治依舊很急,每天半夜都將我拽起來喝那個什麼“百子千比湯”。有沒有效果暫還不知道,但是那黑漆漆的苦藥讓我不得不懷疑開藥方的太醫是不是跟我結了什麼仇了。
時間過得飛快,眼瞅着七月就剩那麼幾天了,這日剛用過午膳,襲人又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我終於忍不住哀嗷出聲,剛要做無謂的抗爭,常喜一頭是汗的跑進來,“娘娘,快……快……”我手中捧着襲人硬塞過來的藥碗,苦着臉問道:“怎麼了?”常喜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皇上和太后……吵得很厲害,娘娘快、快隨我去慈寧宮。”“什麼?”我趕緊放下藥碗,跳到常喜面前,“因爲什麼事?”這一個月來明明母慈子孝,兩個人都舒心得不得了,怎麼又突然吵起來了?常喜搖頭道:“奴才也不知情,只是在門外聽到屋內有爭執之聲,蘇茉兒姑姑讓奴才趕緊請娘娘過去。”我點了點頭,也不多說,立馬隨常喜去了慈寧宮,剛走到殿外,便聽見殿內傳來激烈的爭執之聲。我站在門前聽了聽,不禁十分詫異,太后她竟然又要出宮?又聽了一會,才聽明白個大概,原來準噶爾叛亂久戰不平,清軍傷亡很大,順治又臨時抽調了兩萬蒙軍前去支援,清軍人數又增至十萬之數,誰知這由兩萬蒙八旗、三萬滿八旗、五萬漢八旗組成的軍隊竟因民族因素相互仇視,使得全軍不能一心,將士離心,戰績自然不佳,主持三軍的靖遠大將軍也無奈之下只得下令三軍退居邊防,在巴里坤處整軍修養,以期再戰,只是停戰之後三軍矛盾不但沒有消除,反而日益加深,滿蒙二軍倒還勉強說得過去,畢竟也算得上是一家子,但與漢軍就是你瞧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屯齊上奏要處置漢軍統帥李毓寧,以壓制漢軍躁動,可順治與太后皆認爲,一味的用強硬手段壓制,只會讓漢軍心生不忿,不如派人前去安撫,只是這安撫的人選讓順治犯了難,既是以撫爲,此人就要代表皇室,又不能顯得過於強勢,要與滿蒙關係密切,又不能讓漢軍覺得你們是在聯合起來打壓我們。
本來一個月前順治曾派了和碩親王碩塞前去撫軍,只是效果甚微,想來想去,太后突然想到,這說的不就是我麼,就向順治提出要前去西北,太后的氣魄天下盡知,倒也不失爲一個好人選,只是太后先前連日奔波,回宮後身子一直不太舒服,近幾日有加重的趨勢,聽聽,又咳嗽了。太后咳得很厲害,屋內的爭執聲也爭執消停下去,過了好大一會,才聽順治道:“皇額娘不必再說了,兒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太后順了順氣道:“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了,況且我與洪承疇也熟悉些,辦起事來更能事半功倍。”洪承疇現在身在四川,正準備與南明一決死戰,順治將他抽調回來,就是想供着他緩和漢軍與清庭的關係。順治的聲音再度傳出,“不行!兒子就算親自前去,也不準皇額娘再離京一步。”“的鬧!”太后的聲音中已含着一絲怒氣,“你是一國之君,豈可輕易離京,況且雲南那邊兒又要打仗,臺灣的鄭經聽說又向日本去求援了是不是?你若走了,誰來主持大局!”屋內沉靜了一會,順治道:“準噶爾是不能不打的。”太后嘆了一聲,“這是自然的,準噶爾不平,西藏跟着也不消停,西藏不穩,蒙古、青海連着都會出問題。”順治道:“不然,還是再派個親王去。”“碩塞的教訓還沒吃夠麼?你派朝中之人前去,只會讓漢軍覺得你是在壓制他們!”聽到這,我推門而進,順治與太后都有些錯愕的盯着我,想是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我深吸一口氣,笑道:“不如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