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酷暑難耐,夏蟬此起彼伏的叫聲讓人平添惱怒。
紫元國的死牢裡,暗無天日的潮溼與死亡在這裡沉澱出一股股刺鼻絕望的氣息。
“啊……”
是夜,本應安靜無聲的死牢深處,卻傳來刺耳的如若野獸般的嘶吼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彷彿月亮也不忍目睹死牢中發生的一切。
某間密閉的牢房內,昏暗的油燈映着幾張猙獰而又嗜血的面孔,顯得愈發詭異。
鮮紅的血液順着刑案上的血槽汩汩流動,那一絲不掛、瘦骨嶙峋的女子近乎絕望的尖叫聲夾雜着痛苦的悲鳴迴盪在整個死牢中,血腥的臭味染滿了整個刑室。
“吱呀……”
刑室的門被推開,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那個一身素白的女子微微退了幾步,身邊的丫鬟立刻扶住她,低聲道:“娘娘,這種事情讓奴婢來就好了,您何苦受這份苦楚!”
“姐姐明日就要走了,本宮怎麼能不來送送她?”女子拿出手帕微微遮住口鼻,語氣中說不出的清冷,隨後邁入了囚室。
那些行刑的人看到女子,連忙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恭敬地喊道:“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今日的血可曾放完了?”皇后秦若雪站在一旁,在看到刑案上有着玲瓏身段的女子時不禁露出了妒恨之色,不過當看到女子滿臉刀痕,一隻眼變成了血窟窿的時候,眸中不禁閃過一絲得意。
這個她恨了多年的人,她豔羨多年的美麗容顏,終於讓她毀掉了。
“回皇后娘娘,國師說要七七四十九日的鮮血,今日便是最後一日!”老太監諂媚地說道:“明日將這個罪婦放入特製的石臼中,像舂米一樣搗成肉泥,到時候才能以血養石,混入血肉進而澆築護國石碑,如此方可保佑國運昌盛。”
“如此,甚好。”秦若雪聽完老太監所說,眸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後淡淡笑着說道:“把人掛到刑架上去吧,本宮有話要跟她說。”
嘩啦……
一桶涼鹽水兜頭澆下,因爲流血過多而昏迷的秦依依猛然睜開血紅的雙眼,渾身上下觸目驚心的傷口在碰到鹽水後疼得她微微弓起身子,仿若煮熟的蝦子。
“姐姐的命可真大啊……”秦若雪居高臨下的欣賞她狼狽憔悴的模樣,嬌聲笑道:“皇上故意將你送給那些蠻夷之族,沒想到你竟然還有命回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了卻我這些年的心願呢……”
秦依依早就看到了秦若雪,她向來性子孤傲,如今落得這般田地也不願在她們面前露怯,可是所有的冷靜在聽到秦若雪這番話以後頓時分崩離析,喉嚨早先被燙傷的她微微張口,聲音如若生鏽的鐵鏈一般,“我落入蠻夷之手是夫君有意爲之?”
話音一落,秦依依心下恍然,她自詡聰明非凡,又如何未曾察覺那一日的不妥?
前太子的計謀她早就洞悉,所以那一日帶兵替他前去也不過是引開前太子的軍隊,何以最後反倒是落入了蠻夷之族的陷阱?
那些與表哥舅舅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爲了護她周全以至於全軍覆滅,現在想來,是那個人早就想要除掉自己和宋家的勢力了吧?
那些蠻族之人早就對宋家軍恨之入骨,所以身爲當時主將的她在那暗無天日的水牢中被人褻玩,左眼被箭射穿,右耳被燃香燒穿,指甲被連根拔起……
當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扮作流民回到京城時,看到的卻是宋家滿門被滅的慘劇……
秦依依只覺得自己彷彿恍恍惚惚之間走到了宋府,空氣中溢滿了血腥味,她的心如同被利刃劃過,她聽到那些無辜的人在哀聲哭嚎着……
“啪!”秦依依的頭被這一巴掌扇得歪在一邊,她彷彿感覺不到痛一般地轉過頭,眸光如同猝了毒的利刃一般看向動手的人,她曾經最信任最寵愛的丫頭翠香。
她身邊最得力的四個丫頭,在她輔佐二皇子的四年裡不明不白的死了三個,最後只剩下了翠香,如今看來那三人的死與這些人定然也脫不了干係!
“你這樣的罪婦,娘娘來送你一程已經是莫大的榮耀,竟然敢不把娘娘放在眼裡!”翠香用手絹擦了擦手,平靜地退到了秦若雪身後,彷彿碰到秦依依都是件很噁心的事情。
“若不是翠香,我們還真是不知道你竟然身懷武藝,”秦若雪看到秦依依這番模樣心裡一陣舒爽,臉上掛着高貴而又憐憫的笑容,嘆口氣說道:“姐姐可還記得當年在破廟的事?那一次若不是翠香提前爲你下了軟筋散,二皇子又怎麼會那般輕易的得手!”
秦依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若雪,怒氣在她的身體內奔涌衝撞,十六歲那年她在參加宮宴歸途中被擄,翌日一早衣衫盡毀、滿身青紫的躺在城郊破廟外,恰巧經過的二皇子救下她並不計前嫌的娶了她。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用心,可是那個美好如仙的男子每日與她風花雪月、吟詩作對……
六年,整整六年,他演了六年的戲,換來了她一心一意爲毫無根基的他謀劃江山。
“當年爹爹和孃親明明深愛對方,若不是爲了爹爹的前程,又怎麼會設計娶了你娘?若不是爲了得到將軍府的器重,我娘又怎麼會隱忍十六年纔對你出手?我又怎麼會做了那麼多年的嫡次女!”
“我娘說的對,她把你養好了才能爲我鋪路,姐姐還不知道吧,妹妹我明日可就要做皇后了!你知道皇上怎麼說麼?每次看到你他都覺得噁心,覺得你髒……”
好一個德厚流光的父親!
好一個溫純善良的繼母!
好一個情深如海的姐妹!
好一個此生得卿足矣的夫君!
好一個錯信狼子野心的秦依依!
這些人,爲了自己的名利前途,竟然可以隱藏二十多年,一個兩個都是披着人皮的惡鬼,生啖她與外祖父一門血肉,是自己識人不清,纔會落得這般下場!
秦依依的心彷彿被誰狠狠捏在了手中,喉嚨發堵,生生吐出一口心頭血,隨後狂笑不止:“上官俊傑!秦若雪!我秦依依以命起誓,若有來世定要親手顛覆秦家,定要你們萬劫不復,血債血償!”
天齊二百六十七年,佇立於京城最中心的鎮國石碑建成。
只是自石碑建成後,京城百姓夜夜都能聽到女子的哭號聲,而石碑也日日血流不止,彷彿在訴說着不爲人知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