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們也不跟前胡小哥客氣，這模樣……”郭大貴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確實也客氣不得。
等郭大貴頭一個洗刷乾淨再出來，面上亂須刮的乾乾淨淨，前胡才曉得剛剛稱他們受苦全然不是客套話，當日在家打獵，郭大貴也是膀大腰圓的，這纔出去了兩個月，回來連面龐都生生凹陷了許多。
“來，大叔先吃兩塊餅，等幾位都整理好了，姑娘在太白樓定了席面和好酒，讓小的給諸位接風洗塵呢。”前胡端出讓婆子蒸的麪餅來。
郭大貴坐下，卻沒去抓餅吃，手裡拎出來是個黑不溜秋的褡褳，往桌子上一倒，嘩啦啦的就是滿桌子銀錠子，有散有碎。“我吃餅，前胡小哥點點銀子，一共是九百二十四兩銀子。您先點點銀子數目，賬目在常山手裡，一會兒出來就能讓你查驗。”
前胡眼睛還沒從白花花的銀子上找回焦點，一聽郭大貴這說話做事的利索樣子，跟往日帶着他們主僕兩人上山打獵的老獵人形象迥異。前胡不由得摩拳擦掌，“郭大叔是痛快人，行，我就聽您的。都是給姑娘做事的，咱也不客套了，你吃，我當您的面兒來數。”
郭大貴這才抓了口餅重重咬一口，瘦削的臉上咧出個暢快的笑容。這趟路趕的辛苦，但是瞧着白花花的銀子，郭大貴心裡也是豪氣干雲。
銀子當然是不錯的，不一會兒常山出來，見桌子上被清點後磊的整整齊齊的銀子，立馬識趣的翻出賬本來交予前胡，前胡拿出個算盤來，對着賬本噼裡啪啦兩手開花，直讓郭大貴看了直瞪眼珠子，過了個年，他這手算盤是打的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好嘞！賬目銀子分毫不差！”前胡拿出個木匣子把銀子和賬冊一起收進去，又拿出個小銅鎖小心翼翼鎖好了，叫了個小廝吩咐他趕緊送去山然居，就帶着四個面黃肌瘦卻滿眼精光的漢子殺去了太白樓。
郭大貴幾個在酒桌上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周朦朧卻已經在挑燈查看前胡送來的賬冊了。銀子她吩咐青黛在一邊清點，然後點出該分給郭大貴的那一部分來單獨放着，今兒太晚，第二天見面就該給他了。
“姑娘，燈下傷眼睛，不如奴婢去拿了算盤幫您核一下？”紫蘇看周朦朧瞧的仔細，心疼的說道。
周朦朧錯開眼微微一笑，“不妨。我不是核數目，我是瞧別的。”
紫蘇沒明白，但是也不敢再出聲打擾了。
周朦朧壓根兒就沒去算銀子數兒。這賬目上記的日期看，郭大貴幾人在瀝州往南去的路上，前半段的路，按趕羊的速度來說，是非常快的。賣出去的價格不算高，數量也少，但是若按這個速度來說，應該只夠趕羊上路，哪裡還有空連路去尋買主的呢。根據他們事先計劃的，先賣出去的這部分羊，肯定是羊羣裡的二等貨。
後半段行程慢，但是到了南邊價格也都上去了，大部分羊也就是在後半路上賣出去的。難怪一百零八頭羊，最後能賣出九百多兩銀子。
第二日中午周朦朧在前胡的小院子裡見了郭大貴，頭一個問起的就是這個問題。郭大貴習慣性的摸摸臉上昨日被颳去的鬍鬚，笑笑說道，“姑娘真是精細人，這都看出來了。”
“願聞其詳。”周朦朧端了端茶杯，做了個請的動作。
郭大貴出去一趟，比在家裡時要爽快多了，端起茶杯喝一口，指指蹲在牆角聽他們說話的劉愛民說道，“這還是愛民這小子想出的法子，瀝州這邊年前太冷，走了一日，就發覺這趕羊走路太費勁兒，又怕羊累着，又怕下大雪沒了路走，連睡覺都怕羊羣散了白白凍死了，總之，這羊不能還沒賣出去就折在我們手裡了。”
“愛民這小子頭腦活，就說不如分出一批二等羊來，抽出一個人，先趕着五六頭走快點去前頭鎮子上賣，後面三個人只管把後面羊羣照顧好了，這樣差不多前邊的人把羊賣了，我們後面帶着羊羣也都趕到了。兩不耽誤。”
周朦朧聽了不由得連連點頭，“的確是個好法子，我說呢，看時間，就夠趕路的，哪還夠騰出時間去找買家的呢。”
劉愛民抓抓腦袋靦腆的不好意思開口，郭大貴讚許的看他一眼，接着說道，“姑娘說的是啊，這做生意的學問，真是多，咱幾個也是邊趕路邊學。這法子不僅不耽誤趕路和看顧羊羣，二等羊單獨趕出去賣，還省了人家看着頭等羊砍價的囉嗦事兒。”
周朦朧莞爾一笑，那當然了，沒比較嘛。而且頭等羊當然想往南邊價高的地方賣去了。她將早就準備好的匣子遞了過去，“大叔，這是之前我們商議好分你的那份兒，您點點。”
郭大貴只抽開匣子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匣子不大，裡面的銀子卻是白花花的晃人眼，“這賺錢的門路是姑娘給的，這還有什麼信不過姑娘的呢。我這半輩子，都沒摸過這麼多的銀子呢。”
那邊劉愛民和張登前見郭大貴接了沉甸甸的匣子，蹲在牆角也咧了嘴露出白牙齒笑起來。郭大叔拿的這份兒，回頭裡面還有分給他們倆的呢。
周朦朧瞧瞧三個面色疲憊的漢子，最後視線落到郭大貴身上，“大叔，這路上定然是辛苦極了，那這生意今年入冬你們還做不做？”
郭大貴一拍胸脯，“做！只要姑娘一句話，這生意我就做。”他摸了把臉，“我雖然是個糙人，說是不怕苦，但這一路啊，確實磨人的很，一邊趕路一邊還得緊盯着羊羣，夜裡還睡不好覺，不過，爲了家裡兩個娃，一年再辛苦也就兩三個月的事兒。”
那邊牆角兩個漢字也在無聲的頻頻點頭。周朦朧也笑了，“那行。今年入冬，去關外販羊，到時候讓前胡帶你們去。我也說實話，我在瀝州還能待兩年，這兩年郭大叔您帶着兩位小哥兒一起把這活計做着，過了兩年我走了，這門路若是沒了，也能有點積蓄的銀子做點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