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今日戚廷嵐的事刺激到他了,還是剛剛訓誡戚廷嶠的話提醒了自己,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復了理智,一把推開那婆子和戚廷嶠,“你們快去太夫人那裡守着去,我這就親自去請太醫。”
說來,也是南山侯府大不如前,在朝中沒有能站得高位的子弟。不然請個太醫,如何用得戚義安親自跑一趟的。這也就是爲什麼,嚴氏一年到頭用着李大夫了。
青舸坐的馬車跑的飛快。到玉扁衚衕門口的日照山影照壁後邊,馬車還沒停穩,青舸幾乎是從馬車上半跌下來的,幸好守門的門子早早見了馬車從巷子口過來,一眼認出是廣玉山房的馬車,就站出來迎着了,順道扶了她一把,“姑娘您慢着點兒!”
шшш⊙ttKan⊙¢ o “大奶奶怎麼樣了?生了沒?”青舸腿腳痠麻,勉強站穩,拉着那門子就問道。
“哎喲!姑娘您可別問小的,小的哪裡曉得。穩婆,大夫,還有包媽媽,都在裡頭呢。姑娘您要着急,趕緊進去瞧瞧去吧。”那門子可是剛剛被巡邏來的小茴給狠狠訓誡了一頓,嘴上哪裡還敢亂說主子的事的。
青舸也察覺自己失了分寸,主子內院的事情,門子怎麼能知道,就算知道,若是門子隨口就能往外說,那還成什麼體統了。她歉意一笑,“也是。我這就進去了。馬車和馬伕麻煩你幫忙安頓一下。”
她拎着裙角,小碎步踩的飛快,往山然居奔去。
包媽媽正站在西廂房門邊兒上。
裡邊兒周朦朧咬着牙關的悶哼聲,一下下揪着包媽媽的心。她也是生過幾個孩子的,倒是這回周朦朧臨產,讓她竟是比當年自己生孩子時還有膽戰心驚。剛剛穩婆讓廚房做了碗紅糖蒸蛋,郭汪氏拿了進去,哄着周朦朧忍着痛也要吃下,不然後面沒有體力支撐。
包媽媽正數着心跳算着時辰,突然門邊兒晃進來一抹暗綠身影,她氣得眉頭一皺,心想怎生還有不識數的這樣冒冒失失的闖進來,正要張口就罵。<>那邊兒卻低聲喊道,“包媽媽,包媽媽……”
“青舸……你怎生來了……”現在已經是申末,秋天天黑的快了,院子裡暗的很,也不怪包媽媽沒第一時間認出來。
包媽媽朝旁邊候着的陸英一揮手,示意她好生看着,自己則快速跑到門邊兒上,攔住了往裡跑的青舸。她生怕外面的響動影響了裡面的周朦朧。
“包媽媽……大奶奶她……她怎麼樣了?”青舸伸出五指緊緊抓住包媽媽的手,聲音也壓得低低的。一路碰到的丫頭婆子雖然都各司其職,但是看得出來不似平日一般悠閒,做事別說說話,臉上連個笑色都不敢有。
包媽媽回頭朝屋裡看了一眼,神色複雜,“穩婆都在裡面呢。說是順利的話,今晚能生下來,就怕……”她一看青舸神色害怕,想着到底是沒經事的小姑娘家,又添了句,“李大夫也在呢,準備倒是萬全的。李大夫已經讓大奶奶吃了劑保胎藥,現在羊水未破,肚子裡先安胎。後面的話,李大夫還準備了兩劑藥,都熬着在,生產的時候若有什麼情況,都能及時的。倒是你怎麼……太夫人她回侯府了?”
“太夫人……”周朦朧這頭青舸好歹心裡有了數,但是一提起嚴氏,青舸眼淚珠子就嘩嘩直掉,泣不成聲,“太夫人她……”
包媽媽被青舸這般模樣嚇得腿都軟了,險些站不住,“你這丫頭!哭什麼!好好說話,太夫人她老人家到底怎麼樣了?”她萬幸自己拉着青舸到門邊牆角說話,遠處有陸英看着,也沒不識相的丫頭婆子往這邊來的。萬一有點什麼風聲飄進西廂房,大奶奶那頭若是分了心……
青舸往牆角一蹲,也顧不得禮儀氣度了,兩隻玉白的手在臉上胡亂抹着眼淚,眼淚多得抹不完,就拿袖頭亂擦一氣。“太夫人又被氣倒了……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我出來的時候,大夫還沒去……素荷請侯爺出面,去請太醫來看。<>太夫人惦記着大奶奶,一定要奴婢來看看大奶奶這頭怎麼樣了……”
“什麼叫又被氣倒了?”包媽媽大驚,人上了年紀,最怕受急氣了,這還接連兩日都這樣,“是在昱親王府犯的病?還是回侯府犯的病?也不知道侯爺請太醫請到了沒有……”
青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將前因後果一說,包媽媽都受不住的捂着胸口直喘氣,“真真是老天爺作弄人啊。大奶奶孝順,惦記太夫人,反倒動了胎氣。老夫人這又着急大奶奶,這又急暈了。”
“媽媽您看這怎麼辦?太夫人還讓奴婢在這守着大奶奶,她還要等着回話的……”兩頭主子都在緊要關頭,青舸已是六神無主。
包媽媽額頭直跳,真真是沒想到兩頭都這樣膠着着。她看向西廂房門口站着的陸英,朝她招招手叫了過來,將廣玉山房那邊的情形說了一遍。好在陸英比青舸心裡早一步有數,只是吃驚嚴氏竟然又病倒了。
“陸英,你去跑一趟廣玉山房。帶着款冬一道去。”包媽媽指揮若定,“太夫人那兒,你就說大奶奶動了胎氣,羊水未破也未見紅,這邊有穩婆和大夫在,都在等着大奶奶肚子發作。”包媽媽這番四兩撥千斤的說辭,也只有陸英這個最是沉穩的去說了,換了旁人,怕是瞞不過。
“太夫人那邊,太醫診斷的怎麼樣,什麼情形,讓款冬回來報個信。這邊大奶奶若是生了,我再讓款冬給你那邊送信去。”兩邊都揪心,包媽媽離開周朦朧不行,可是又擔心着嚴氏,只得讓人來回通稟了。
“好,媽媽放心,我這就去。”陸英鄭重的點點頭,從前只覺得自己是個小丫頭,此時此刻,卻覺得肩頭擔子沉重無比。她走出幾步,突然想到什麼回頭看向包媽媽和青舸,“我記得之前太夫人請馬太夫人給大奶奶瞧過身子,不是說馬太夫人專瞧千金科的麼?要不要去請馬太夫人來看看?”
“哎呀!”包媽媽驚喜得一拍大腿,“看看,看看,我們這都急糊塗了,怎麼把馬太夫人給忘一邊兒去了……”
青舸也激動起來,“就是就是,咱們太夫人最信服馬太夫人了。<>剛好,我來的時候,太夫人特意叮囑讓我帶了她老人家的拜帖……”說着青舸趕緊將貼身裝着的拜帖拿出來,小心翼翼捧到包媽媽面前。
“咱大奶奶有救了……”包媽媽接過來,雙手顫抖,淚眼汪汪,小心翼翼的貼身放好。
抹了下眼角,包媽媽朝陸英豎起大拇指,“多虧你說起來,不然我們在這乾着急也想不起來。你速速去廣玉山房瞧太夫人去,馬太夫人那邊,我親自去一趟。青舸,這院子就你守着了,有什麼要調度的,只管叫人,哪個不聽,直接拖出去打死。”包媽媽說到後來已然是惡狠狠的擡高了嗓音,冷厲的眼珠子在院子四周一掃,頓時把一邊候着聽吩咐的丫頭婆子嚇得背脊發涼。
院子裡光線越發暗沉,西廂房裡已經點起了琉璃宮燈。往外走的包媽媽和陸英,卻覺得腳下的青石板路亮堂了許多。
而這時,離尚京五百里開外的山林裡,兩匹馬在一陣疾馳之下突然停頓了下來。打頭的在馬匹停止嘶鳴之後,解下了腰間掛着的水壺,擰開蓋子大口大口的灌下幾口,透涼的水衝撞着幹得嘶啞的喉嚨,嗆得他不由得乾咳幾下。
“爺,咱們歇會兒吧。午間就一直趕路,您都沒吃口乾的。今兒才初二,慢點走再有三天也能到家了,您不用這麼着急。”後頭停下來的馬上,重樓在喝水之前,忍不住勸解道。他也渴的厲害,連說話聲音都啞了。這秋天,對於騎馬趕路的人來說,就不是什麼舒適的季節了。風吹得人透心涼不說,空氣還幹得肺都要爆裂了。而且這次主子還心急的很,從矇矇亮開始就啓程,到現在才停下來喝口水,能不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麼。
戚廷嶽臉色暗沉,隨手抹了下脣角的溼潤,翻身下馬道,“那就歇會兒,吃點乾糧。吃完就走,等夜深再尋個地方歇兩個時辰就夠了。”
重樓跟着他多年,主僕兩人都是吃過苦,並且是能吃苦的。但是,也已經很久沒有像這回這般苦苦趕路了。算着日子,三天後到家的話,周朦朧也還有兩三天才能生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戚廷嶽就是心急的很。在瀝州把吳大人安頓好之後,招待都沒耐心招待,一刻都等不及就往回奔,路上跑的這麼匆忙,他心裡還忽上忽下的不安的很。
幸運的是,包媽媽到了馬家,倒是沒撲空,遞了拜帖,很快就見到了剛吃過晚飯由孫媳婦攙着消食兒的馬老太太,嚴氏嘴裡的馬婆子。
“要生了?”馬婆子一聽就皺起眉頭,“昨兒個我還跟兒媳婦說起你們大奶奶要生估計還有個**十來天的樣子的麼,這頭一胎怎生提前這麼許多?不應該啊……按理說頭胎往後拖的多啊……”她擡眼瞥了下包媽媽端莊的臉上壓抑不住憂心的雙眼,“情況兇險?”
馬婆子不愧是千金聖手了,連什麼原因也不用問,自來女人生產,早產的話,緣由各種各樣但是都不會是好事。
“正是呢。不然也不敢這個時候還來勞煩您老人家了。”包媽媽有些慚愧,馬婆子年紀跟嚴氏差不多大,頭髮花白的比嚴氏還多,看起來更顯老,這都入夜了,一般誰敢來折騰老人家啊。再有就是,家醜不可外揚,特別是嚴氏那邊一團糟,更不好對外宣揚,“不小心摔了一跤,屁股坐地上,倒是沒破水沒見紅,大奶奶只說是腰痛,肚子痛,請的是李家李大夫,說是動了胎氣,但是又還沒發作的跡象……”
馬婆子滿是皺紋的臉頓時一沉,“那倒是不好……孩子若是遲遲不出來,孃胎裡悶久了可不好。”馬婆子經驗老到,一聽就知道問題關鍵,遂又問道,“穩婆怎麼說的?”給周朦朧備的穩婆,馬婆子都是知道根底的,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包媽媽見馬老太太鎮定嚴肅,頓時心也安定不少,“穩婆說,最遲得今晚生出來,不然怕是……”
一聽這話,馬老太太臉就黑沉下來,腳步趕緊往正屋走去,“你怎生不早點來,這都什麼時辰了。”她責備兩句,腳步竟是比攙扶着她的孫媳婦還要飛快,“阿榮,快,換身衣裳,帶上東西,咱祖孫倆一道去。”
阿榮聽了點點頭,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想必是回自己院子換衣裳拿東西的。
包媽媽臉上頓時爲難起來,倒不是因爲受了責備,若是能救周朦朧,莫說受責備了,就是讓她磕頭都行,包媽媽猶猶豫豫說道,“這個……老夫人,您……您就帶這位少奶奶一道嗎?”
衆所周知,馬家馬老婆子是祖傳的醫術,向來傳媳不傳女,馬家的兒媳婦裡,有幾位醫術也很出名。這些年一般的病馬老婆子已經都不出診了,都是兒媳婦們帶着孫媳婦出去。畢竟她年紀大了,再說香火也需要傳承,兒媳婦診斷,孫媳婦跟着做幫手學本事。
所以包媽媽的意思是,馬老太太歲數這麼大,帶着去做幫手的,不應該是得力的兒媳婦麼,她老人家在一旁指點指點,這位孫媳婦,還是包媽媽被送去瀝州之前新娶進門兒的,這不,進門時日跟周朦朧差不多,現在還沒身孕呢。這才進門學幾天啊,這跟着太婆婆出去,那還不得馬老婆子自己親手上陣的,現在天都晚了,縱然產房裡點的琉璃宮燈多,可是老太太眼力也不夠啊。
“切!”馬老婆子由着包媽媽扶她進屋,斜睨了她一眼,“可別當就你家太夫人娶了個好孫媳婦,我這位可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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