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抱着七小姐澹臺婉,輕言細語的,就像是說了一個好聽的故事,讓澹臺婉有些昏昏欲睡。
瑾悠原本正在妝匣中挑了一串小手指大小的珍珠手串,想要給了七小姐澹臺婉,可聽完了朱姨娘所言後,就愣愣的停在了那裡!
手中動作微微停滯,卻是硬生生的用了力氣,素白的指尖都有些蒼白的沒有血色,直到那珍珠手串斷裂,上面的珍珠滾動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驚醒了昏昏欲睡的七小姐澹臺婉。
瑾悠神色冷然,輕聲問道:“父親與二夫人因爲萬兩黃金,因爲我的嫁妝,便答應了,是嗎?”
朱姨娘溫溫柔柔的哄着七小姐澹臺婉,似是怕她被嚇到般說道:“婉兒不怕,你三姐姐是想要給了你這珍珠做珠花,所以纔會將手串扯斷的,否則你的手腕太小,帶不得這麼大的珠串,是不是?”
七小姐澹臺婉在朱寒煙的安慰下,和緩了神色,粉雕玉琢的小臉,有些嬌嬌怯怯的看向那滾落的珍珠,瑩潤泛着柔亮的光芒。
朱寒煙小心的將七小姐澹臺婉放下來,低聲說着道:“婉兒乖,去將那些珍珠撿起來,姨娘給你做珠花。”
七小姐澹臺婉跑下了地,撅着小屁股,一顆顆撿着珍珠。
朱寒煙這才擡眸看了瑾悠一眼道:“你又不是第一日認識二老爺了,何必好好的毀了一串手串。”
瑾悠抿了抿脣,看向一旁的朱姨娘,低聲道:“我原是想要等着胡氏生下一個嫡子,給二房承繼香火後,再說的,卻沒有想到,我父親與胡氏,竟然這樣迫不及待的趕着去投胎!”
聽到“投胎”二字,朱寒煙微微一笑,“承繼香火這樣的事情,有的是機會,從族裡找一個聽話的孩子,並不難,當真與胡家牽連上,怕是又有難事。”
瑾悠沉吟半晌,緩慢的站起身來,手指輕捻着一盆十八學士茶花,緩慢道:“立了秋,天乾物燥,七妹妹素來肺熱,不如去我原本的碧凌院住些日子,等着冬日裡,再搬回原來的院子吧!”
朱寒煙微微一笑,已經明白了瑾悠的意思,低眉淺笑道:“妾身明白公主的意思了,今個兒回去就跟二公子說,公主心疼七小姐,讓搬去碧凌院住一陣子。”
等着朱寒煙帶着七小姐離開,瑾悠翻開一本書,輕輕巧巧的翻了幾頁,回身說道:“素心,更衣,咱們去瞧瞧德妃娘娘!”
自從明心出事兒後,素心,素雲幾人,就變得少言寡語了,誰也沒有想到,昔日在一處的姐妹,終有一日,竟然會出賣了瑾悠,也因爲此事,素心,素雲,更加的小心翼翼,更加的戒備!
瑾悠換了一件艾綠色的斜襟小襖,上面繡着玉蘭花,下着水藍色繡紅梅的百褶裙,乘着軟轎,去了德妃娘娘的端德宮。
從三皇子被挫骨揚灰,不得入皇陵開始,端德宮的訪客便沒有斷過,四皇子成爲了唯一的皇嗣繼承人,即便皇上沒有再封了太子,但後宮諸人,已經隱隱將德妃當做未來最尊貴的太妃對待。
說不得這位德妃娘娘,將來會比當今皇后娘娘還要尊貴,如今的皇后娘娘有皇上寵着,可將來若是四皇子登基,哪裡還會將皇后放在眼中……
瑾悠到的時候,端賢宮剛剛出去幾個妃嬪,瑾悠掃了一眼,那幾個妃嬪是剛剛給皇后娘娘請過安的,這會兒又來了端德宮,可見是想要兩邊討好的。
那些妃嬪見到瑾悠,微微有些尷尬,但還是見了禮,誰也說不得,誰的將來如何,便是瑾悠如今被封爲公主又如何?
宮裡的公主還少嗎?便是再怎麼尊貴,不是一樣要嫁人嗎?這瑾悠公主的跋扈潑辣名聲已經傳揚了出去,誰還敢迎娶她?估摸着,將來五公主嫁出去,瑾悠公主都不一定能嫁的出去,不過是一時榮寵罷了!
瑾悠帶着溫婉的笑意與衆人見了禮,既不親熱,又不疏離,只不過在她進去端德宮後,那幾個妃嬪指指點點,“看來四皇子登基是早晚的事兒了,便是在皇后娘娘跟前得寵的瑾悠公主,都來討好德妃娘娘了,怕是太子之位,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兒了!”
“她不過是個被冊封的公主,又不是真的皇室血脈,將來還不是要指望着四皇子賜婚,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要來討好誰!”
瑾悠聽在耳中,只裝作未知,今日的事情一過,四皇子與那個位置,怕是愈發的遠了。
早有德妃娘娘身邊得力宮人來迎接,瑾悠嬌俏的笑着,進了正殿。
看得出,德妃娘娘對於這些阿諛奉承,甚是自得,這會兒洋洋自得的品着羹湯,舉手投足,已經隱隱將自己當做了未來的皇帝生母……
瑾悠帶着溫婉的笑容,與德妃寒暄,不過半刻功夫,就見德妃用帕子輕輕遮掩了口鼻,似是有些疲累了,瑾悠明白,德妃這是見她,久久沒有說入正題,以爲她僅僅是來示好的,這般動作舉止,已經隱隱有送客之意了。
瑾悠裝作沒有瞧見的模樣,笑語盈盈道:“今個兒來,本就沒有什麼大事,只是無意中聽聞,一個瘋子胡言亂語,說些四皇子之前的舊事,旁的時候,有三皇子在,也就罷了,可如今只餘下四皇子一個,難免讓人將目光都盯在四皇子身上,這事兒若是一直這般傳揚下去,怕是對四皇子不利,還請德妃娘娘早作打算纔是。”
德妃似是渾不在意,這些日子來,多少人與她示好,誰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不知道瑾悠公主說的是何事?四皇子本就在宮外住着,如今又成了唯一一個,可以繼承皇位之人,少不得有人在背後詆譭,但也不過是瘋言瘋語,做不得數的,皇上心裡明鏡兒似的,自然是不會相信的!”
德妃這般說,便是完全不在意了,瑾悠慢條斯理的端起茶來,看來這德妃娘娘還真是需要敲打呢!
瑾悠輕啜香茗,慢悠悠張口,“雖說是些瘋言瘋語,但還是儘早制止的好,就比如寧朝,寧朝先帝爺當初可是因爲唯一的皇子不爭氣,要將皇位傳給沈大將軍的,有這樣的先例在,說不得咱們皇上也會學了去。”
“若是小打小鬧的也就罷了,如今京中傳言,四皇子嗜殺,不知道殺害了多少人,京城中不少無頭公案,如今全部隱隱指向四皇子,若是任由此事傳揚下去,四皇子日後還如何登基?”
瑾悠端看德妃神色,見其從羅漢榻上坐了起來,便知道其已經這將這話聽進去了,便慢悠悠的說道:“瑾悠多嘴一說,德妃娘娘自然會好好處理了這件事情的,瑾悠這便告辭了!”
瑾悠不怕德妃與四皇子查不出來,且瑾悠相信,四皇子定然會查出來更多,如今只剩下四皇子一個皇嗣,皇上爲了給納蘭墨塵造勢,將來將皇位理所應當的傳給納蘭墨塵,定然要給百姓一個交代,而瑾悠所言,正正是這個交代。
四皇子霸佔着兵部,不肯放手,若是不動搖他的地位,他如何能將兵部的權勢雙手捧出來!
第二日,四皇子身邊的人,就查探到,那瘋言瘋語之人,乃是在一處酒樓,聽得四皇子嗜殺之事,四皇子這廂剛剛警告了那人,原本想要難得的和善一次,饒了這個人一條性命,卻再次聽聞,一處白骨坑被挖掘,尋到數十數百骸骨,一時之間,四皇子嗜殺之名,傳揚開來……
皇上震怒,朝臣們惶恐,四皇子被逼着交出兵部之權!
納蘭墨塵沒有選擇接手了兵部之位,只另外選擇了四皇子原本的舊部,推薦了上去,有時候,並不一定非要親自掌控,曾經是四皇子的舊部,今個兒是誰的屬下,還不得而知。
納蘭墨塵安慰了四皇子一番,隨後點出,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意圖對四皇子不利。
四皇子堅信納蘭墨塵所言,追根溯源去查,竟然發覺,那處酒樓,正是澹臺善昌經常流連之處,且澹臺善昌幾次三番與多羅郡王在那酒樓會面!
四皇子本就對澹臺善昌當初背叛他之事不滿,若不是因爲四皇子妃的勸阻,早早就要了澹臺善昌的性命,卻沒有想到,這一次,澹臺善昌竟然聯合多羅郡王對他下黑手!
多羅郡王不日將離開大理,卻在臨走之前還要插自己一刀,四皇子怎麼可能還會與其結盟,這也是皇上的其中一計,將四皇子與多羅郡王的結盟打破,至於澹臺善昌……
當夜,澹臺府二房起火,澹臺善昌與二夫人被困在大火之中,澹臺二房所有人,只有住在碧凌院的朱寒煙與七小姐澹臺婉倖免於難……
大火後屍身難辨,到底是先殺人後放火,還是僅僅一場意外之火,早已經無從追溯,大理寺匆匆結案,自然無人再問津。
曾經處於風口浪尖的澹臺府二房,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那一夜,瑾悠一夜未眠,也許這條路,她一早就該走了,只是顧忌太多,竟然從來沒有下過手,若是早知今日,是不是早下手,纔會是解脫?
曾經在澤城中的小小知府,葉氏,五小姐澹臺萱,六小姐澹臺芷,二夫人胡氏,都已經成爲了過眼雲煙。
瑾悠微微閉上雙眸,她知道,從她得知董珺昊的身份,二人想要共進退的時候,就註定會面臨一場又一場的殺戮,以多羅郡王爲開端,就會一直綿延下去,這一次是澹臺善昌與二夫人胡氏,下一次,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