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帶着深深的恐懼,華兒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看他,眼眸中竟是驚慌失措,就似是一頭突然撞入獵人眼中的小鹿。戰風微一皺眉,難道她就只會說這麼一句不要麼。
很快他便發覺自己錯了。只見華兒雖是驚慌,卻還是直視着熵帝,小心的嚥了口口水,“皇上您是千古的明君,想來必定不會定這樣殘忍的連坐懲罰,您這樣殘殺忠臣是會讓親者痛,仇者快的呀。”她曾聽小姐說過這番話,而且深信不疑,自小,小姐說的,便是對的,從無例外。所以縱使對眼前的帝王恐懼到了極致,她還是深信小姐口中的明君,不會殺了自己。小姐曾說過現在的這個熵帝,相較於只知享樂的先皇,卻是個難得的明君,才幾年的功夫就教曾經發生過內亂的皇朝又開始了繁榮之路,雖然這與她的父親虞平生離不了什麼關係,但虞妗深知,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關鍵還是在這個帝王,縱然有時表現的冷酷了一點,但其實還是會替這百姓考慮。
衆人顯然對她小小年紀就說出這樣一番又見解的話來都是一驚,連熵帝都微微翹起了涼薄的脣角,愈見性感。虞平生的眼裡卻沒有一絲意外,他當然知道這番話必定不會是華兒能說得出來,定是妗兒說過,她記住了,現今才用了上,心下不由一安,妗兒不愧是他虞平生的女兒,這世上他唯一一個既安心放開又無限憂思的人。
戰風的眼裡藏了絲若有似無的瞭然,他也自是想到了,這句話是出自何人之口,想必應該就是那位還在牢房裡好好躺着的虞家大小姐虞妗吧。
熵帝也是不信,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嘴角微微的張揚,緩緩走到華兒面前,用他兩根修長的手指托住她的下顎,別起面對自己,只見她看向自己那稚嫩的小臉上明明寫着害怕,但那雙眼還是滿滿的相信他不會動手,心下不由十分的好奇,“你這番話,是從何而來?”
腦中閃過千萬般的念頭,她剛想開口將一切都攬了下來,誰知嘴巴卻是不聽大腦支配,脫口而出,“是小,小妗姑娘……”才說完便不自在的低了頭。聽得虞家人心不由得一緊,虞平生更是有些緊張的捏緊了拳,竟是連戰風聽了,心也微微的顫。
“小妗姑娘……”所幸熵帝尚自沉浸在這個小妗姑娘對自己的評價中,微微沉吟,忽然一下子蹲了下來,與她平視儘量放柔了聲音,“你好似十分怕我,卻爲何還敢這樣大膽?”虞水心聽得他這樣溫柔的說話,心一蕩,偷偷的擡了眼瞧他,視線卻正與無意間瞥來得熵帝一碰,又霍地低下了頭。
“小妗姑娘說好的人就一定是好的。”華兒捏緊了拳頭,一張臉皺的緊緊地,好像他剛纔的問話侮辱了她侮辱了她口中的小妗一樣,認認真真地答道,她對眼前的人不禁有了絲惱意。
熵帝早就在潛意識裡將她當作了一個孩子,所以也沒對她的無禮加以懲罰,卻獨獨對這個小妗姑娘感了興趣,清笑着站起身,他冷峻的臉在牢中衆人面上一一瞥過,不怒自威。“虞平生私通外敵,念其有功於朝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虞氏一族除兩位小姐外發配鬼方,永世不得在踏入玉京一步。”他冷冷的開口,輕易的決定着虞氏一族的命運。這就是帝王吧,他在心中冷笑一聲。
“至於虞家的兩位小姐……”他倏的轉身,笑着出了牢房,但那聲音久久的,久久的在激盪,“明日與其父道別後,充入後宮,賜以美人封號。”他已經去的遠了,但那清冷的聲音卻還似他在了一般,讓人壓抑。
虞平生的臉變得十分的難看,他豈非不知宮門一入深似海。當初就存了讓妗兒入宮的心,誰知她以死抗爭,不願失去了自由。然而現如今卻要見到水心和華兒進入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心不由痛的異常。他再一次的慶幸,妗兒並不在這陰暗的牢房裡,受着這般的不自由。只是他卻不知,他們早已是一家團聚。
只是虞水心的臉上卻微微的帶了絲期盼的姣好來,因爲自那一眼,她已是再也忘不了那抹黑色,她在那幽深的譚中,陷得不可自拔。華兒卻對入宮爲美人並沒有什麼多大的概念,只是對虞妗的崇拜卻又加了深,想不到自己就用了小姐的一句話,就讓那個冷漠的皇帝舍了殺意,不由嘿嘿的只顧着傻笑。
虞平生卻是一點也不覺他是放過了虞家,然而到了現在,他才覺着累了。一臉憂傷,雙眼不由得觸碰到妻子恍惚的如水美眸,他的心一痛,慢慢的別轉開了頭,卻並沒有見到虞夫人眼中驟然閃現的絕望。
虞夫人眼睜睜的看着他別開眼,心知這次是真的傷了這個愛着自己男子的心,本就萬般悔恨的心終究是止不住的下沉,“老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虞家啊……”她喃喃着說道,忽然奮力向着離自己最近的那面牆壁狠狠撞去。
“含煙……”
“夫人啊……”
“娘……”
一迭聲的呼喚已是來不及,只聽得沉重的撞擊聲,虞夫人柔弱的身子便順着那陰溼的牆壁緩緩下滑帶下一條殷紅的痕跡。血沿着她白皙的額頭蜿蜒而下,蠱惑的美,她朝着那疼惜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展顏一笑,嘴角費力的上揚,“平生,含煙從未後悔嫁了你。愛上了你……”
虞平生只覺得心痛的失去了知覺,失魂般的緊緊抱着流血不止越顯蒼白妻子,輕聲喃喃,“含煙,我也沒有後悔愛上你。”他一聲長嘆,看着妻子眼裡乍現的迷人光華,眼中帶着笑意和深深的滿足,緩緩睡去。
“娘……”虞水心一聲慘呼,禁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一時間,華兒要忙着這邊,又要顧着那邊,忙得焦頭爛額。然而虞平生的眸子已經黯淡下去,再無了灼灼的光華。
陰暗的地牢裡,白衣纖秀的人尚自在昏迷之中,只是姣好的面容上,輕蹙了眉頭,夢囈着嘆息,“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