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賢皺眉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張支票,眉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鬱結成了一塊。
“林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支票上的那一串零讓他的眼皮跟心臟都是狠狠跳動了一陣,令他費了不小的心力才忍住了將它收進口袋裡的慾望。不過雖然忍住了支票的誘惑,但李修賢的臉色卻冷了下來。他皺眉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人,手指輕輕在支票上點了點,語氣也跟着冷了下來。
李修賢並非笨人,之前林孝智打電話要請他出來用餐時,李修賢便猜到了他請自己出來只怕另有目的,而且八成跟他親自簽下的周星池有關。那個年輕人最近靠着新亞投資的一部名爲《賭聖》的電影紅遍全香港,風頭一時無兩,更因其比之程龍還要誇張的詼諧表演風格,獲得業界不少老牌電影人的高看,甚至有人認爲,僅在喜劇的渲染力上,周星池的演技已經超越了程龍甚至香港最著名的冷麪笑匠—許冠文,成爲了香港新的風向標。
對於周星池的突然發跡,不得不說,他心中是喜憂參半,心情十分複雜的
一方面,正是他一手發掘了周星池,把在h跑龍套的周星池帶進了電影圈,兩人之間也算半個師徒關係。但另一方面,因爲片酬的問題,兩人鬧得十分不開心。周星池並非是一個甘於平庸也能夠忍受權威的人,他叛逆、有野心,對他李修賢跟自己的萬能電影公司感激的同時,心裡的不滿也隨着早前兩人簽署的那份如今越來越顯得‘苛刻,的合約,而越發不可調和。
林孝智會來找他,對這個同樣野心勃勃的的年輕後輩,李修賢看得很清楚。他知道周星池是塊好料子,也猜到了林孝智想要簽下來他,只是令他玩玩沒有想到的是,周星池會紅的那麼快,而且鬧得聲勢那麼大。
面前桌子上的那張支票,可不就證明了,林孝智對他的勢在必得
“一千萬……”
目光又不自禁地從那張支票上飄過,李修賢喉嚨微微吞嚥。他有家世還有一房紅顏知己,加上自己出手闊綽又喜歡去澳門偶爾賭幾把,這導致他雖然每年靠拍電影都有數百萬的進賬,但花錢的速度同樣不比自己賺錢差多少。一千萬港幣,在如今的香港那可是一筆讓普通人足以一輩子衣食無憂的數目。
“賢哥……”林孝智笑了笑,手指指了指桌子上的支票,彷彿看到他臉上的冷色一般,依舊平靜如常：“最近公司的財政狀況良好,但經過了一年的高速發展,新亞還是曝光了很多問題。比如太過依賴於我自己創作的劇本,新組建的編劇團隊目前還沒有能力爲公司提供優質劇本。再比如我們的簽約導演跟藝人太少,缺少自己的專業劇組跟後期製作公司等等。有句老話說得好,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們新亞並不滿足於現在,還想再往前面走一走……”
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林孝智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所以,我們新亞想要入股萬能,讓賢哥你的萬能影業成爲我們新亞的衛星電影公司……”
“入股萬能,林生,萬能可不值你這一千萬”
李修賢一愣,旋即擺了擺手假裝不在意地回答道。只不過,看他尚未舒展開來的眉頭便知道了,這個謹慎的男人還在思考林孝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他的萬能影業公司是一家標準的皮包公司,在香港電影界並不起眼。自87年成立之後,至今也只拍攝了四部電影,幫助別的電影公司發行了兩部電影而已。由於他拍電影的投資款全都是跟朋友或者與他相熟的幾個大金主提供的,不誇張的說,整個萬能影業公司除了自己的四部電影版權估計能賣點錢外,就連辦公室都是租的一個小門面,根本沒有什麼值錢的資產,絕對不值林孝智擺在他面前的這張鈔票的數字。
“對,就是入股萬能”林孝智點點頭,見他逐漸進了自己的圈套內,心裡雖然暗喜臉上卻不彰顯半分表情來,一本正經地回答說：“賢哥你擅長拍警匪題材的影片,這類電影在港澳臺跟東南亞很有市場。近幾年來雖然跟風片開始多了起來,但無論質量還是數量都不能滿足觀衆的需求。我有意入股賢哥你的萬能影業,就是準備曰後新亞每年固定投資一部分錢,拍攝兩到三部中小成本的警匪題材電影,一來充實片庫,二來培養公司自己的藝人跟編劇、導演團隊……賢哥你是香港最好的銀幕警官之一,新亞自然希望能把你留下來”
李修賢聞言,鬱結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仔細想了一會,才笑着點頭說：“警匪類題材確實很火,觀衆們很買賬,不過這幾年有些觀衆也被養叼了,沒個好本子肯定不行。不過林生,我們都這麼熟了,而且你對萬能也是知根知底,應該知道萬能就是個空架子纔對。別說只是入股了,就是全買下來也不值這一千萬”
林孝智的話說的合情合理,由不得他不相信。雖然心中還在詫異難道自己猜錯了,林孝智跟新亞並不準備簽下周星池,但他不開口,李修賢也不好主動詢問。對於自己一手建立的萬能影業,他倒是不介意賣掉。本來就是一家沒什麼東西的皮包公司,除了一個電影商標外,就只有四部電影版權稍微值點錢,若是能換一筆鉅款入兜,怎麼看都是自己賺了。
萬能的確不值一千萬,所擁有的四部電影版權便是運作的好一些目前也最多賣出了幾百萬,但林孝智看中的可不只是眼前的萬能這點東西。
感覺到李修賢已經進了套,林孝智嘴角弧線彎起,臉上笑容也更濃烈了幾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李修賢,他把手上快要燃盡的菸頭捻滅,這纔開口說道：“賢哥這是笑話我了,我之所以選中萬能完全是因爲萬能有你跟你的那支隨時都能拉起來拍戲的團隊還有星仔。星仔我接觸過,他這人極有野心,而且現在憑着《賭聖》大火,全香港想要高價挖他拍戲的比比皆是,一旦合約到期恐怕很難留住。”
見李修賢沉默着微微點頭,林孝智心中一笑。
成功了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直接上來跟李修賢談挖周星池的事情,甚至還在努力挖坑淡化他這個人。無它,一來他跟李修賢太熟了,強要挖角鐵定鬧翻。二來現在《賭聖》大火的影響還沒完全擴散開來,電影界還有不少聲音在質疑,認爲周星池的成功只是偶然,離開了《賭聖》、劉鎮韋跟新亞之後,他周星池什麼都不是。
甚至就連周星池自己,方纔一炮走紅的他現在也認爲是《賭聖》跟劉鎮韋成就了他,而非他成就了《賭聖》跟劉鎮韋。以至於到現在,除了林孝智本人以外,就連周星池跟李修賢,都還沒清楚的給他一個定位,尚且不曉得他那份合同意味着什麼。
這樣也好,也方便了他便宜行事,直接淡化了周星池來跟李修賢談判。
收購幾家衛星電影公司很早之前就在林孝智的計劃中了,香港電影界經由嘉禾發展壯大的‘聯美製度,絕對是成功的。嘉禾在過去壯大的同時,也造就了寶禾、威禾、寶祥、程龍影業等一大批電影公司的輝煌,在七十年代末跟八十年代初,幾十萬港幣就能拍攝一部電影的時期,香港至少有超過三十家衛星電影公司。
這個被香港電影公司在九十年代初拋棄的制度,到了二十一世紀之後,又被好萊塢電影公司撿起來,五大電影巨頭效仿七八十年代的香港,各自擁有一家兩家甚至多家爲型電影公司,制定其拍攝一個類型的電影,頻繁出現美國小成本電影大賣奇蹟。
之所以香港電影公司最終摒棄了這種依託於這種‘聯美製度,誕生的衛星電影公司制度,除了主因香港電影大環境轉壞外,衛星子公司缺乏專業管理,盲目開拍跟風電影,觀念守舊不願意創新,以及缺乏穩定的資金支持都是導致其最終消失的原因,洪錦寶就是其中一個最著名的例子。
大陸因爲體制的關係,警匪題材的電影很難通過審覈,林孝智從未經手過港式警匪片的拍攝,對於這個題材並不熟悉。不過他本人倒是知道這個題材經久不衰,哪怕到了幾十年後依舊很有觀衆市場,因此早就有了想法,要收購一家電影公司邀請最專業的導演跟團隊,專門拍攝此類電影。除此外還有恐怖片、港式傳統的黑道英雄片等等,這些林孝智都有打算,要成立或者收購一家爲型電影公司進行專門製作。
周星池的出現只不過是一個原因,雖然他同意高價入股萬能主要還是爲了未來巔峰時期一年能給投資方賺五個億的星爺。
“只要賢哥你沒有什麼非賣品的心結,我們明天就可以找律師把合約簽了。這一千萬只是入股萬能的錢,曰後拍電影投資的錢新亞還會另算。明年我們新亞的目標是拍攝十五部精品電影,爲了達成這個目標,萬能不會是新亞入股收購的第一家電影公司,目前我們新亞在談判聯繫中的電影公司就有三家……
爲免夜長夢多,林孝智也不忘催促李修賢,“一千萬入股萬能,我們只要萬能八成股份,賢哥你仍保留兩成。經營上公司老闆依舊是你,只不過新亞會派出一個專業的管理團隊來協助你……”
意外把自己那家破公司賣出了這麼高的價錢,李修賢哪裡不答應的道理,儘管隨後林孝智提出了要他留在萬能至少五年不得出走的協議讓他稍稍皺眉,不過隨後他又提出的每年將至少開拍一部由他主演的電影后,李修賢還是爽快的當場答應了接受新亞入股。
第二曰,兩人約好了時間在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公證下正式簽署了協議,這家87年纔剛建立的電影公司,成爲了新亞下屬的第一家衛星電影公司。
當天下午,林孝智剛纔回到九龍銀行大廈不久,他的移動電話便響了起來,一通讓他足足等待了四天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
“……是我,潘迪升。老岑已經跟我說了,找個時間出來談談吧……”
名牌王潘迪升,終於在叫賣半年接連碰壁,沒有冤大頭願意爲他當接盤俠之後,主動低頭撥響了林孝智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