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大秦皇長子封王的日子。
大秦有個規矩,皇子封王,需接其帝師授予的玉帶。
所以李允卿早早地就起牀了,被套上了一襲莊嚴華美的曳地錦裙,墨發高束盤在腦後,斜插一根鑲翠流雲長步搖,流蘇長長的落在她的香肩之上,薄施粉黛的她已經不似一個小小少女了,眉梢半挑,可覆**山河。
月姑站在她的身後,看着銅鏡中的絕華少女,不禁覺得眼角微酸,嗓音半啞的感嘆道:“小姐長大了。”
李允卿微微勾起脣角,漫不經心的摩挲着手爐,感受着那徐徐而來的暖流,淡淡道:“再過兩個月,我就十六歲了。”
“若是老爺還在,小姐現在一定已經出嫁了。”月姑垂下眸子去,頗爲傷感的道。
李允卿撫在手爐上的手指微微一顫。
月姑很敏感的察覺到了自家小姐的變化,趕緊擦拭了一下眼角,勉強的笑道:“看我都說什麼胡話了,小姐快些出發去九重殿吧,約莫還有半個時辰就該開始了。”
李允卿淡淡的點頭,轉身走出了閨房,緩步穿過那光影斑駁綠意盎然的茶園,華美的裙襬搖曳生姿,泛着旭日的光澤,剎那間恍若九天玄女臨世,看得圍觀的小丫鬟們一臉癡迷的呆滯。
李允卿很少與文武百官站在一起,不過只要有這種場合,她就會成爲其餘官員眼中的稀有動物,不停顧盼打量。
從她一踏入九重殿,就被無數個官員打招呼了,不過她頂着一張清冷的面癱臉,也無人會繼續和她寒暄。
九重殿一如她今年春天登九重殿科考時一樣,繁華壯美,飛檐錦獸入雲,盤龍雲柱栩栩如生,就連腳下的地板都是刻紋華美精緻,每一步是一景,令人驚歎。
殿外國旗獵獵,禁衛軍不苟言笑着臉,手持長矛駐守,太監宮女恭謹的低着頭一動不動,一切都是那般的莊嚴。
待文武百官都在兩側站好,李允卿身爲文官之首,站在距離龍椅最近的地方,她的後面是蘇付,正對面是林啓,林啓後面是白遠。
大秦官職最高的幾人莫過於此了,每個人都氣勢磅礴,上位者的威壓盡顯。
很快,太監的通傳聲就響徹整個九重殿:“陛下駕到——!”
話音未落,就見一襲龍袍的軒轅翟一步步走向龍椅,今日的軒轅翟也裝扮神聖華麗,頭戴珠簾龍冠,每一步珠簾都搖曳幾分。
珠簾之後自然是他充滿威嚴的龍顏,滿身的霸氣側漏,王者風範。
當他坐上龍椅時,下方文武百官都跪地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軒轅翟擡起手來:“衆卿家平身吧。”
“謝陛下。”
文武百官再次站起來,封王的典禮也就開始了。
站在軒轅翟身旁的牧公公高呼:“宣皇長子軒轅明逸進殿!”
殿外傳來了一陣禮樂之聲,洪蒙悠長,氣勢澎湃的號角聲響徹雲霄。
很快,一襲錦袍玉冠的軒轅明逸就出現在了殿門口。
軒轅明逸的容顏飄逸俊雅,一襲華美至極的錦袍掛在他身上,倒是有點不太適合他,每走一步厚重的衣袂就是一搖曳,顯得有幾分笨重。
他繃着不苟言笑的臉踱步走進殿中,一步步朝軒轅翟而去,在這種場合每個人都是莊嚴肅穆的,目送這位皇長子走向封王的道路。
軒轅明逸來到了目的地,跪拜了下去:“兒臣軒轅明逸參見父皇。”
“平身吧。”軒轅翟神色和藹的看了一眼下面的軒轅明逸,撫了撫手。
“謝父皇。”軒轅明逸站了起來。
一旁的牧公公一揮浮塵,高呼:“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長子軒轅明逸聰慧好學,憫善恭謹,秀外慧中,特冊封爲逸王,賜寶冊金印,欽此!”
“兒臣領旨!”
軒轅明逸再次跪地高呼。
牧公公繼續道:“帝師受玉帶!”
隨後,他站了起來朝李允卿而去,太監低頭將托盤舉高,盤中放着一條精美絕倫的鑲玉錦帶。
李允卿將玉帶拿起來,遞給軒轅明逸,並嗓音清冷的道:“從此以後微臣便不是逸王殿下的師父了,願殿下承先聖教導,恪謹恭守,上爲陛下分憂,下爲臣民表率。”
一切都是客套話,過場還是需要走的。
“謝帝師大人教誨,本王定謹記於心,絕不妄悖。”軒轅明逸微微低着頭,恭謹的接過玉帶。
隨後他拿着玉帶走向殿中央,牧公公繼續高呼:“賜寶冊金印!”
一旁的太監快步走過去,將托盤舉高,軒轅明逸拿過上面的東西,再次跪地高呼:“謝父皇。”
一切的繁文縟節就在這三個字中結束了。
接下來的時辰,軒轅明逸需帝師母妃陪同前往宗廟拜祭,再去坤寧宮向皇后行禮等等。
這短時間內,他不能喝水吃食,茅房都沒時間去,想必昨日華妃娘娘已經囑咐過他了。
總之這一天,軒轅明逸是別想太輕鬆就過去的。
出了九重殿軒轅明逸就對李允卿道:“我這一日繁忙,竟還需要拖上帝師。”
二人走下冗長的臺階,一旁國旗獵獵。
李允卿淡淡的勾脣:“都是規矩。”
在臺階之下,就站着一襲錦裙的華妃娘娘華裳,她非常美麗,兒子已經這麼大了,她卻還容顏依舊,一襲繁重的衣裙,也不能將她襯得老幾分。
華裳先是仔細的看了看軒轅明逸,隨後看向李允卿,客套的笑了笑:“勞煩帝師大人陪我們母子走這一趟了。”
這二人這般客氣,倒是讓李允卿有點不好意思:“應該的。”
華裳母家沒有勢力,軒轅明逸也沒有爭奪王位之心,這母子在宮中是非常低調的存在。
有時候都可以說過的非常窩囊。
可也是這樣的人,在這亂象叢生的帝都內,活的這樣清閒。
三人身後跟着一大隊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穿過御花園,朝宗廟而去。
這宗廟不是在宮外,不過是一個儀式,拜祭一下祖先的靈牌,很快就到了。
軒轅明逸一人走入宗廟去拜祭,就留着李允卿與華裳外在等候。
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安靜。
可是後宮怎麼可能安靜的起來。
很快就有幾個后妃上來看熱鬧了,特別是媚貴妃林媚兒。
今日又不是她兒子封王,她卻穿的華美至極,一頭的金釵步搖,在陽光下耀眼刺目,滿臉都是虛假的笑意:“華妃妹妹,明逸這是進去拜祭祖宗了?”
林媚兒沒有兒子,不過是霸着陸昭儀的軒轅承銘,在她眼裡的賤骨頭華裳的兒子都封王了,她不來譏諷一頓,都覺得心口堵得慌。
華裳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參見貴妃娘娘,明逸剛剛進去。”
“哎喲喂,帝師大人也在啊,架勢挺大啊。”林媚兒語氣微酸的譏誚道,“可惜你沒有能力助你孩子,一輩子不過是小小王爺而已。”
“娘娘說的是,明逸這孩子也沒有什麼大志,我只希望他平安一生就好。”華裳低着頭,輕柔溫和的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林媚兒也習慣了華裳這幅好欺負的模樣了,她陰冷的笑了笑,還想繼續說幾句侮辱的話。
就聽李允卿清冷的道:“華妃娘娘還可以希望兒子平安一生,倒是媚貴妃就不需要操心這個了,也是福分。”
不需要操心,因爲林媚兒生不出來兒子。
這樣一說,簡直是扒開了林媚兒內心深處最大的傷疤。
“你!”林媚兒咬牙切齒的瞪着李允卿,怒目圓睜的模樣像一隻發怒的瘋狗,恨不得衝上去將李允卿撕碎。
不過很快被她的貼身宮女拉住了,才使得她不會真的衝上來,自取其辱。
“帝師大人真是個好師父,護徒弟都護到華妃頭上了。”林媚兒陰冷的勾起脣角,譏誚的說道。
“說起來媚貴妃也算我半個徒弟,我自然也是對娘娘您極好的。”李允卿對答如流,又氣的媚貴妃吐了口血。
她最恨的就是李允卿學冠天下,小小年紀卻要來教導她讀書,簡直就是在打她的臉!
“回宮!”
林媚兒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只有憤怒的一揮長袖,轉身快步離去。
在半路上還踢碎了擺放在路邊的花盆。
看着林媚兒被氣成這個樣子,華裳屈膝行禮感激道:“多謝帝師大人爲本宮解圍,其實這些事本宮已經習慣了,只希望大人可以照顧明逸。”
如今的大秦帝都,是何虎狼之地,華裳心中再清楚不過了。
她不是覺得自己兒子沒有本事,只是作爲母親怎麼能不擔心呢。
“大人應該知道,明逸他一直恭謹好學,絲毫沒有奪嫡之心。可是目前京中局勢,他又不可能不牽涉其中啊。我不求他揚名天下,只求他能夠平安一生。”華裳懇切的看着李允卿,字字發自肺腑,就連本宮都忘了說。
“娘娘不必如此。”李允卿微微勾起脣角,淡淡道,“逸王殿下他知道該怎麼做,會保全自己的。”
華裳依舊是懇切的看着她。
她只有無奈的嘆了口氣:“好,我會照顧他的。”
“多謝帝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