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父親今早去的時候,他手裡還拿着一筐食盒。”
大夫人幽幽得道。
可真是個二十四孝老爹!
如果換了是雲嵐被囚禁在地下黑牢,恐怕慕容徵會視若無睹的吧。
這不是嫡長姐慕容仙歌,他可是緊着巴想要捧在手心裡呵護一番還來不及。
“大姐終究是父親的大女兒,是該得到父親的疼愛。”慕容雲嵐的嘴脣微微上揚,脣邊浮現一抹濃濃的不屑,她這是第一次見識到慕容徵的偏心和寡情嗎?不,所以慕容雲嵐的心已經接近麻木,再聽到他關愛慕容仙歌,也只是融爲一紙笑談,“孃親,小九弟弟好像拉臭臭。”
也許是這個可愛的小九弟也在用“臭臭”無聲得抗議吧!
想起這個,慕容雲嵐拿錦娟抿嘴吃笑,引得大夫人楊氏連忙接過來,含笑道,“陵兒拉臭臭了,小梅香在哪裡?”
話音剛落,小梅香愈發機靈伶俐得像小雪球一般滾到大夫人的身邊,慕容雲嵐有意思得去看一眼,哪裡是什麼小雪球,只不過是小梅香身體矮小,長得玲瓏玉秀,纖體白嫩可人罷了。
小梅香連連躬身道,“王妃娘娘,大夫人,奴婢這就去給小九少爺換尿布去——”
說着,她就抱着小九弟走出門外,去棲靜院另外一間密不透風的廂間,那是專門給慕容陵小少爺換尿布換衣裳的處所,廂間要保證不能夠讓風邪入侵,不然小孩子該會招惹風寒等其他病狀,當然廂間幾乎是全天候保持整潔,乾淨。
大夫人又與雲嵐坐了一會兒,忽聞到小九少爺慕容陵哭了起來,許是不高興了。
大夫人便離開了。
慕容雲嵐一人在上房裡頭也呆不住,她閒來無事,竟想要聽一聽相父慕容徵與慕容仙歌那個賤人在說什麼,當然,指定是那一些不好聽的話罷了。
環顧堂下四圍,衆多僕婢來往穿梭,有的在沈廚娘的廚房裡頭幫襯,有的給堂前屋後的剛綻放的秋菊澆水剪枝,也有給月季紅施點小肥,在打掃蕭蕭落葉的僕婢也有三三兩兩。
不過慕容雲嵐瞧着堂屋之下的一個小丫鬟,才八九歲的樣子,看起來很是靈動,雲嵐想要把她召過來去天牢重地偷聽相爺慕容徵和慕容仙歌的談話,想一想覺得還是算了,如果小丫鬟辦事不牢靠,辦砸了可怎麼得了?
雲嵐也就是見她機靈,覺得模樣生得如此俊秀敏捷風流,不好好利用倒是可惜了,便召她來問道,“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啥時候進了棲靜院當差的?”
那個小丫鬟怯怯弱弱得凝望了雲嵐一眼,然後恭恭敬敬得下拜行禮,瞳孔之間雖然躲躲閃閃,嬌羞不已,可話語從她嘴裡出來,是那般的井然有序,“回王妃娘娘的話,奴婢九歲,名喚薔薇,進了院子兩個月了,在沈廚娘屋子當小柴火。”
這裡說的小柴火併不是真的是小柴火,而是負責爐竈裡頭的火摺子,平時的火摺子就是她隨身攜帶着呢。
慕容雲嵐見她愈發機靈了,就頷首笑道,“身上可帶了火摺子?”
“帶着呢,奴婢時時刻刻帶着呢,這是奴婢的本份。”薔薇揚起頭來,天真純樸的臉蛋上,小小的瓊鼻右邊長了五六顆小雀斑,愈發使得她清純若水。
“好,好。”慕容雲嵐打心裡頭覺得自己跟這個名喚薔薇的丫鬟和來得份,就對她道,“你在我跟前跑跑腿吧,就別去廚房了。”
薔薇欣喜驚訝,可是她仍然是半天回不過神來,“可是王妃娘娘,如果沈廚娘問起來可怎麼辦,她會不會不高興?”
可真是個溫情的丫鬟呢,慕容雲嵐旋即對她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先不顧自己是不是真飛昇王妃娘娘膝前做個貼身小丫鬟,卻預先考量了沈廚娘的感受了。不用想也知道,這個丫鬟日後肯定會幫襯自己的,雲嵐有目的得要將薔薇培養成第二號紅菱或者是第二號白霜,紅菱與白霜日後終究是要嫁人的,不可能強留她們在身邊,這樣不是天底下的好主子疼愛奴婢的做法。
“我怎麼會不高興,我高興得要命!”沈廚娘端着新做好的一盅豬肚燉白芷的大補湯上來,精美雕花的托盤是兩隻手承託着,沈默然滿嘴流不盡的笑意款款。
“如果謝謝沈姨了,要本王妃跟你搶丫鬟。”慕容雲嵐笑看着沈廚娘,再看了看跟前的薔薇,“怎麼樣,你現在滿意了吧。”
薔薇在原地跪着,謝過雲嵐王妃娘娘,又謝過沈默然。
“好,你現在去玉清園看看小五少爺沒有得空,叫他來他二姐這邊來玩兒。”
慕容雲嵐就支使薔薇做事去了,那小丫鬟腿腳麻利了的,就好像原野上一隻奔跑飛快的小兔子,洋溢着一股生機。
好看的瞳仁輕輕一瞬,沈默然把大補湯妥妥當當得放在雲嵐王妃跟前的梨木材質的小方型長桌上,一臉軟糯得溫暖笑意,“王妃娘娘,趕緊趁熱吃了吧,這盅豬肚燉白芷,養血益氣,是補胎聖品,裡面還有蕭大王給的天山雪蓮呢,大補着呢!”
“大王?”慕容雲嵐不明白,大王他什麼時候給沈默然廚娘天山雪蓮呢,怎麼自己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呢。
雲嵐王妃詫異的表情,沈默然廚娘都看在眼底,沈默然欣然啓脣笑道,“王妃娘娘,就在蕭大王剛纔回來的時候給的,大王也沒跟民婦說,是哪裡得來的,民婦也不敢問,但知道這是天山雪蓮,滋補養身的上上之品,這中原地區是不曾有的。”
雲嵐低頭吃着沈默然遞給自己的小半碗香氣撲鼻的豬肚燉白芷,外加天山雪蓮,香味當真是美極了,待雲嵐喝完了過半,吃不下去了,沈廚娘裙裾拽地莎莎得悠然轉身離去。
這纔剛剛有人服侍擦拭嘴上的汁漬,慕容雲嵐就聽到外邊傳來了銀鈴般好聽的童稚聲音,那聲音更是小五弟慕容玉璽,還有時不時有清脆女音陪伴,那就是薔薇了。
慕容玉璽走進來,給王妃行了一個大禮,而薔薇也是給王妃娘娘福身之後再靜靜離開,頗有紅菱養成之前的風範。
“你我姊弟。何必如此大禮。”慕容雲嵐叫他過來,讓她摸一摸慕容玉璽的小腦勺兒,欣然道,“小五弟,你又長高了不少。”
“是嗎?”慕容玉璽自我得意得揚了揚首,自我拍了拍胸脯,很是臭屁得道,“那是自然,王妃姐姐,玉璽長大以後,玉璽要保護王妃姐姐。”
慕容雲嵐不禁被他逗樂了,“你這傻孩子,你出來,你娘她肯不肯?”
慕容玉璽聽了,連連點頭,“哪有什麼不肯的,孃親說了,今後只要是王妃姐姐的傳喚,那我就一定去,就算是孃親不讓着去,那也要去,孃親告訴我,要我第一時間的人,是王妃姐姐。”
“這是什麼話兒?”慕容雲嵐輕輕一嗔,便拉着他坐下來,細細端詳着小五弟,見他眉宇之間完全是繼承了五姨娘李清蘿她那清雅清俊的韻味,這番話,應該是五姨娘李清蘿教導五弟說的,如果換了之前,李清蘿一定頗有些推三阻四的,小五弟慕容玉璽出來的時候,絕大部分都是偷偷跑出來,生怕他家的孃親的生氣,不過現在倒是全都反過來着的,也難怪,自己如今身居西疆國母高位,別說李清蘿姨娘這般視權位爲糞土的有教養的清高才女,就算易換了他人,恐怕更甚吧。
屋外淡薄若雲影的秋陽落在小五弟慕容陵的臉蛋上,倍加顯得他惹人憐愛。
慕容雲嵐把他的頭抱在懷裡親暱了一會兒,問道,“肚子餓不餓,王妃姐姐要不要準備一些糕點給你吃,對了,你素喜紅菱做的紅棗糕點,或者是——”
“紅豆沙包更好吃一點。”慕容玉璽清淺的眼波流轉,在上房堂屋張望了望,又向梨花櫥那邊走去,虎頭虎腦的腦袋上滿是疑惑的樣子,“王妃姐姐,紅菱姐姐呢,去哪裡了?”
此刻的紅菱應該跟風靜玥二殿下在一起罷,不過那是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當管纔是。
慕容雲嵐拉他過來,滿是誘惑得道,“王妃姐姐有件事,如果小五弟辦好了呢,王妃姐姐立馬叫紅菱給你雙倍的紅棗糕和紅豆沙包,怎麼樣?”
一直是吃貨屬性的慕容玉璽這下子可無法抗拒了,雙倍啊,雙倍的呀,還是紅棗糕和紅豆沙,這兩樣都是他的絕頂吃食!
“王妃姐姐就說吧,什麼事兒,只要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弟弟我在所不辭呀!”
“你這個吃貨弟弟,爲了紅棗糕和紅豆沙包,你就可以犧牲你自己上刀山下油鍋!”
“嘻嘻。呵呵。”
“你自己捨得,王妃姐姐可捨不得呢。”
“到底什麼事兒呀?王妃姐姐?”
“你去地下黑牢一趟,竊聽爹爹和仙歌大姐在說什麼?”
“得令!”
慕容玉璽兩隻小腿兒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這個傻孩子,之前慕容雲嵐還考量着讓薔薇去竊聽,今也是第一天認識薔薇,不知道此小女秉性如何,如果中途出了岔子,陪上了薔薇性命,慕容雲嵐也於心不忍,倒不如叫小五弟慕容玉璽去,他之前已經去打探很多次了,你看他腳底抹油似的,跑得飛快,就知道他是如何嫺熟此道。
對了,白霜跟隨着子都大王,曹木將軍,年羹強副將去水榭內閣商討攻破豐州壩的方略,那麼紅菱呢,雲嵐可以確定她是在跟風靜玥二殿下在一起免不了要談情說愛,卻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哪裡。也許是在府外,也許是在府內,這一點,慕容雲嵐想想也覺得累,不去想了,就在軟榻上小憩一會兒。
入了深秋,時辰稍微晚點,就會有涼風從小軒窗外撲進來。
慕容雲嵐垂眸之間,感覺傳來有人在自己的身上窸窸窣窣的聲音,會是誰呢?
按道理外邊駐守了一重又一重的蘭陵衛兵保證周全,誰會這麼大膽謀算自己。
輕輕睜開眸皮,慕容雲嵐就看見一個白嫩青蔥的小女娃兒正給自己蓋一款耀人眼球的金線銀線交錯的孔雀紋毛氈,不禁莞爾,“原來是薔薇你呀。”
“王妃娘娘,奴婢覺得深秋時分,乍暖還寒,那小軒窗是開敞了的,奴婢個子矮小關不住,就讓找來了這個毛氈。”
說着說着,薔薇眼底似乎有一絲愧疚之色。
慕容雲嵐滿意得點點頭道,“你愈發落了本王妃的眼,本王妃沒有看錯了,你心細如塵,就在本王妃身邊好好當差吧,好處當然少不了你的,等你長大了,本王妃答應你,再跟你尋一門好親事。如何?”
被說到親事什麼的,薔薇驟然臉紅了,臉蛋上的一抹緋紅愈發像秋日裡頭熟透了的紅蘋果,嬌豔欲滴,擰着嘴脣道,“奴婢還小,以後全憑王妃娘娘做主了。”
府裡那些個在主子面前稍微有點臉面的姐姐們,長大瞭如果沒有被髮賣出去,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這不王妃娘娘還親口給自己允諾說要給自己謀一樁好親事,試問,王妃娘娘替自己謀劃的,能是那種隨便配了普通小廝的那般最低等的打算?真真是不可能的,至少也是寒門之中的庶子做上房,又或者是高門大戶充作一個貴妾,不過這對於出生奴籍的薔薇,簡直是好太多了,不然她一個終日拿着火摺子,蹲守在竈臺邊上給廚娘點火上柴火,能有多大的出息?
“好了,你下去吧。”慕容雲嵐隱隱感覺有人來了,就立馬把薔薇丫頭屏退下去。
過了黃昏,也該是小五弟慕容玉璽回來稟告在地下黑牢竊聽完畢了吧。
擡眸,慕容雲嵐見那正小五弟慕容玉璽。
玉璽想要大聲開口說話,卻被雲嵐揚了揚,召喚他過來,讓他在自己耳邊說,雲嵐細細聽着,眉心不起任何的風瀾,不過心中早已明瞭萬千。
聽小五弟慕容玉璽說,相國慕容徵拿了食盒,這食盒裡邊盛着一些醬油雞,府邸裡頭能做這道菜的,也只有沈默然廚娘了,可她近日一直都在棲靜院烹飪羹湯給自己吃的,那麼也只有是從府外天香樓買來的。
慕容徵還真是不打緊的疼惜他的大女兒慕容仙歌呢!
慕容雲嵐還從慕容玉璽口中,得知,父親慕容徵還與慕容仙歌商量着,趁着蕭大王和王妃娘娘不備,偷偷釋放慕容仙歌出了府邸,逃往豐州壩。慕容玉璽說,相國提及這個,慕容仙歌就啼哭不已,她跟相國告狀,說太子殿下月溟初駕馬徘徊在慕容仙歌跟前,可以在短時間救起慕容仙歌,一起橫渡豐州壩的,可是月溟初沒有,是變心了的,慕容仙歌哭得黑天黑地的,慕容徵也忍不住狂罵月溟初月氏皇族祖宗十八代,如今大華皇朝算是隕落了,哪裡還有皇帝,更沒有先皇,慕容徵當然可以破口大罵,他已經忍耐很久了的。
“小五弟,辛苦你了。”慕容雲嵐拉着他的手,“我這就去派人尋紅菱,叫她給你做豆沙包?”
慕容玉璽虎頭虎腦得搖搖頭,陰陽怪氣道,“雲嵐姐姐,真的只有豆沙包嗎?”
“哦,還有棗泥糕,你這個小饞蟲兒。”慕容雲嵐哼哼唧唧笑了笑。
誰料,慕容玉璽就聞到了一股子紅棗的香糯味道,那氣味是從門口那邊飄出來的。
慕容雲嵐與慕容玉璽擡眸轉瞬,卻見紅菱丫頭手裡把着一個托盤,上面擱着兩個碟子,皆是熱氣騰騰的吃食。
“那不是紅棗糕和紅豆沙包嗎嗎?”
小五少爺慕容玉璽歡呼雀躍得叫了一聲,連忙跑過去,左邊一個豆沙包,又邊一個棗泥糕,剛纔端來的時候已經有一段路程,所以溫溫熱熱的,正是下口的好時機。
“五少爺,可慢點兒吃,別噎着。”紅菱丫頭寵溺一笑。
旋兒紅菱身後的男人從手中摸出摺扇,一攤開,帶着一股秋日的涼風,爽涼秋意都在他的臉畔流連徘徊,正是風靜玥二殿下。
慕容雲嵐依然背靠在軟枕上,眸光蘊藏着一絲神采,朱脣微微張,還沒有開口說話。
生怕被雲嵐王妃說中了似的,紅菱丫頭也倒不好不承認,“之前紅菱與二殿下在京都城內遊玩,見兩邊高軒華院,酒肆茶樓,衣香鬢影,又有紅男綠女,更有稀奇古玩,西域來者在表演火龍吐珠,真真好看極了。”
看着紅菱丫頭一臉自由得洋溢着幸福的滋味兒,慕容雲嵐打心裡頭替她高興着呢。
“卻說二殿下說,他肚子餓了,就打算領紅菱去天香樓搓一頓,紅菱覺得太破費了,直接在家裡做吃了就成。紅菱想水榭廚房的東西一應齊全,就做了,還好隔着內閣較遠,想是沒有吵鬧到蕭大王,曹木將軍,白霜妹妹,年副將他們。”
紅菱這邊話音剛落。
那時間,蕭子都蕭大王滿臉怒容得走進上房,怒意得盯着風靜玥二殿下,紅菱二人,“你們二人最好能給本王一個明確的答覆,你們剛纔去水榭廚房做什麼?難不成是要竊聽,好給遠在豐州壩的太子月溟初報信嗎?”
“大王——”被蕭子都一嚇,紅菱手裡頭的一盤紅豆沙包和紅棗糕點皆掉在地上,托盤也碎成了兩瓣兒。
風靜玥摺扇一甩,神情傲然,“蕭大王也未免太過小肚雞腸了,本殿下與紅菱姑娘不過是去做糕點罷了,何來竊聽,給月溟初報信,真是荒謬,本殿下與他早已沒有了任何兄弟情份了,本殿下爲什麼要報信?”
“是嗎?沒有任何兄弟情份?”蕭子都一雙黑曜石般的瞳孔,狠狠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