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紫疑惑起來,握着佈菜的筷子道:“主子不認爲是這樣麼?”
迴雪望望窗外,窗外的太陽升高了,院子裡一片亮堂。連太陽都是多變的,它有時候照常升起,有時候又躲進雲裡不出來,還有的時候,乾脆一天都不露面,又何況是人呢。
“我總覺得,江秀女未必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迴雪淡淡的。
煙紫駭然:“主子何出此言呢?”
“或許只是我個人的猜測罷了。不一定就是對的,如果我想的不對,那當然最好。”迴雪還是淡淡的:“剛纔,你也聽到了,江秀女要了一包果子,說要帶回去給陳秀女吃。她若真心爲陳秀女好,大可以直接要了果子去偷偷塞給陳秀女,我又沒問她這果子是給誰吃,她就故意表露,這是在居功。”
煙紫沉默,繼而說道:“或許江秀女大大咧咧,不過是隨口說說呢。”
“你說的對,這一點,或許江秀女是隨口說說,但是。”迴雪皺眉了:“她爲什麼要長篇大論的告訴我們陳秀女在廚房裡翻吃的?陳秀女吃了什麼,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是幾棵蔥,她都事無鉅細的告訴我們,爲什麼?我猜測,她的目的,就是告訴我們,陳秀女偷吃東西了,而且,偷吃的不少。偷吃,是一件丟臉的事,若她真爲陳秀女好,必定想着爲她遮掩,而不是逢人就說。”
煙紫呆住了。
她反覆想着江秀女的樣子,又想想回雪說的話,不知應該相信江秀女還是相信迴雪。
迴雪喝了口粥,若有所思的放下粥碗道:“但願是我想多了,宮裡很久沒有出現像江秀女一樣可愛的秀女了,如果是我想多了,那江秀女的出現。是這後-宮的福氣,也是皇上的福氣。”
煙紫點頭。
一連幾日,都是陳秀女跟江秀女輪流侍寢。
皇上似乎對二人都還算滿意,讓王福全宣了旨,分別封二人爲陳答應,江答應。
如今宮中,除了官女子,便是答應的位份最低,她們上頭還有常在,貴人。嬪,等等,但雖說只是答應。已是比那些沒有位份的秀女,高高在上的多了。
至少有自己的份例,能按照份例,領每日的開銷,每月還可以有一定的銀子。四季的衣料也都有。
這本來是一件喜事。
掌事嬤嬤卻慌慌張張的跑來,說是出事了。
掌事嬤嬤所說的出事,指的是陳秀女飯量大之事,如今儲秀宮裡,人盡皆知了。
那些個秀女傳的沸沸揚揚的,有的說。陳秀女一頓能吃下一頭大黃牛。
有的說,陳秀女餓極了,甚至會捉人去吃。
神乎其神。說什麼的都有。
陳秀女如今是陳答應。那些有心思的秀女,便將自己的飯菜省下來,給陳秀女端去,說是自己吃不完,還請陳答應享用。
爲這事。陳答應愁的都要睡不着覺了,哪裡還能享用她們送上來的東西。
而且。從那以後,每到半夜,哪怕是夜深人靜,各個房裡的秀女多半不睡,趴在窗戶前探着頭,等着看陳答應進廚房裡偷吃東西。
陳答應像一隻老鼠一樣,被這樣盯着,便是餓着,也再不敢到廚房裡去了。陳答應幾天功夫,便瘦了一大圈,掌事嬤嬤看不下去,便來告訴迴雪。
說完這些,掌事嬤嬤伏在地上直磕頭:“鬱妃娘娘,陳秀女……陳答應飯量大,偷吃東西這事,可不是奴婢說出去的,奴婢自從上回稟了娘娘之後,這事星星點點也沒敢說出去,可不知怎麼的,儲秀宮如今越傳越烈了。陳答應怕是天天都吃不飽。面黃肌瘦。”
煙紫本來也不太喜歡掌事嬤嬤,以爲是她嘴不緊,泄露了什麼出去,便道:“掌事嬤嬤可要好好回想一下,有沒有什麼人,給你塞了什麼銀錠子,嬤嬤一時沒忍住,便說出去了。”
掌事嬤嬤一臉無奈跟驚恐:“煙紫姑娘這樣說,便是打奴婢的臉了,雖說……雖說奴婢偶爾是貪財了一些,但哪些銀子能要,哪些不能,奴婢還是清楚的,況且陳答應的事,鬱妃娘娘有交待,不讓說出去,奴婢既然答應了下來,便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私下泄露消息。”
迴雪不語。
掌事嬤嬤怕迴雪不相信,便又往前跪了跪,捂着胸口道:“奴婢若是說一句假話,皇天在上,五馬分屍。且出了這事之後,奴婢想幫着陳秀女掩蓋,可奴婢哪裡能掩蓋的了衆人的嘴呀,那些奚落的人,一個個落井下石,只有江答應一人,還算關愛陳答應,時不時的,進她屋子裡坐坐。陪着陳答應說說話,或是陪着陳答應哭一場。”
又是江答應。
掌事嬤嬤竟然說,江答應對陳答應很是關切。
迴雪突然想到,陳答應飯量極大,偷吃東西這事,除了掌事嬤嬤知道,還有江答應知道。
掌事嬤嬤見迴雪陰着臉,一直沒有說話,心裡很沒底,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迴雪看看,過了好一陣子,迴雪揮了揮手:“你回去吧。”
掌事嬤嬤不明白迴雪這算什麼意思。
“我相信你,陳答應的事不關你的事。”
掌事嬤嬤差點流下淚來:“多謝鬱妃娘娘信的過奴婢。”
掌事嬤嬤一臉歡喜的去了。
煙紫卻疑惑了,她一直覺得,陳答應的事,是掌事嬤嬤說出去的,如今主子倒說相信掌事嬤嬤。
迴雪看穿了她的心思:“掌事嬤嬤爲什麼要將陳答應的事抖摟出去呢?”迴雪問煙紫。
煙紫細想了想,沒有找到理由。
確實,陳答應是皇上的妃嬪,而掌事嬤嬤不過是伺候主子的人,年紀又大了,跟陳答應並沒有利益衝突。
而且,陳答應對人彬彬有禮,應該不會得罪掌事嬤嬤。
何況,迴雪親自交待過,陳答應的事不必大驚小怪,也不要亂說。
“掌事嬤嬤若把這事說出來,對她自己沒有一點好處。她爲什麼要鋌而走險,還要到我這裡跪着?”迴雪淡淡的。
“那娘娘覺得是誰將這消息漏出去的?”煙紫小聲問道。
“你說呢?”迴雪反問。
“是……是江秀…..江答應?”煙紫張大了嘴巴,她也想起那一日,江答應所說的,曾親眼見到陳答應偷吃東西的事。
但她還是有些不相信:“江答應看着不像呢。”
“我們要相信的只有事實,而不是像不像。”迴雪輕輕的道:“江答應的事,暫時不要說出去,心裡知道,暗中提防也就是了,只是陳答應,還是給她換個地方住吧,如今的儲秀宮,怕是不合適她居住了。”
第二日,請安過後,迴雪將岑梨瀾留了下來,關起門來說了好一會兒話,煙紫沒有聽清說的什麼,隔着門簾見岑梨瀾不住的點頭。
從相印殿出來,岑梨瀾便去了養心殿,告訴皇上,說是永和宮裡如今雖有五阿哥,到底他是個孩子,不能陪自己說話,自己怪寂寞的,所以想求皇上賞一個人到永和宮去住。一來陪自己說說話。二來自己的肚子漸漸大了,多一個人,也多一份照料。
皇上允了。想了想,說是讓江答應去永和宮裡住,反正也沒給江答應安排住的地方呢。
岑梨瀾卻笑着回絕了:“江答應年紀輕,雖說單純而又可愛,能說的上話,到底江答應愛犯困,她睡覺的時候頗多,所以臣妾怕,想說話的時候,打擾了她睡覺呀。”
皇上問:“那你覺得哪個秀女合適?”
“臣妾覺得陳答應合適。”
“陳答應身上有很重的香氣,朕說了她好多次,她也沒改,若這香氣有害於你的胎兒呢?”皇上有顧慮。
岑梨瀾笑笑道:“莫說隔幾日就有太醫給臣妾診脈,就連臣妾自己,枕頭邊也放着醫書,時不時的,就翻看翻看,什麼香氣能害人,什麼香氣無害,臣妾還是懂的,萬不會拿腹中胎兒開玩笑。”
皇上聽了,默默的想了想,又不想掃了岑梨瀾的面子,畢竟岑梨瀾很少有求於自己,便點點頭:“你覺得陳答應合適,那就讓她搬去吧。”
岑梨瀾道謝出來。
迴雪陪着她一塊去了儲秀宮,一排秀女出來迎接。掌事嬤嬤站在秀女後面給迴雪行禮。
“你們都起來吧。”迴雪還是淡淡的:“如今這儲秀宮,住的可還習慣?”
“回鬱妃娘娘,住的習慣。”秀女們異口同聲。
“如今岑嬪娘娘有孕在身,想找一個秀女到永和宮去住,除了伺候皇上,還可以陪岑嬪娘娘說說話。”迴雪道。
秀女們頓時高興起來。這儲秀宮偏遠,皇上很久不來一回。想見皇上,難於登天。而永和宮,離養心殿近些,不但有五阿哥,岑嬪娘娘還懷着身孕,皇上總會時不時的去那裡看看,如果住到永和宮裡,便能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臉,誰不願意呢。
於是個個急着表現:“岑嬪娘娘,我願意去。我願意伺候岑嬪娘娘。”
“岑嬪娘娘,我還會唱曲兒呢,選我去吧。”
岑梨瀾笑笑:“我選你們去,是當主子的,不過偶爾陪我說說話,不是讓你們去唱曲兒。不過,皇上也下了旨了,準了陳答應入永和宮,陪着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