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榮妃也來談她與管嬌的事,這倒是奇了,不但管嬌百年一遇的來相印殿,榮妃也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後面跟着就來了。
迴雪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喝着茶,等着榮妃的下文。
“管嬪她……最近鬱妃你也知道,宮裡發生了這麼些變故,枯心如今在小佛堂裡,蘇答應還昏迷在牀上,管嬪這樣位份低的妃嬪,心裡不很踏實。很怕有一天,這樣的事會落在她的頭上。那她的榮華,好日子,可就到頭了。”榮妃低着頭,說完了這些話,擡起頭來,按了按她眼角的皺紋,一雙眼睛,乜斜着迴雪。
“恩?”迴雪並不接話。
“管嬪怕去承乾宮引起誤會,所以,偷偷的讓人傳了話,所以我才頂着風言風語,多次去承歡殿。”榮妃繼續打量着迴雪的臉色。
“恩?”迴雪依然不接話。
榮妃看不出迴雪臉上表情的變化,心裡漸漸的沒底,只能訕訕的一笑,眼珠一轉道:“管嬪怕有一天,這樣的結局會落到她頭上,所以,暗暗的想依傍我……讓我做她的靠山。”
迴雪笑了笑,望着窗外昏黃的火光,夜風很大,嘩嘩的吹着幹樹枝,屋子裡那麼溫暖,炭火還在啪啪做響,這本應該是個溫暖的夜吧,爲什麼面前的榮妃,讓迴雪覺得如此的冷,比外面的積雪都冷:“管嬪想找個靠山,也很正常,這宮裡爾虞我詐,想活命,想活的久一些,總要想點法子。”
榮妃一陣尷尬,捧着茶碗上下打量了一回,又扶了扶自己頭上的簪子。才笑着道:“我來當然不是想知道管嬪想法的,我來只是想跟鬱妃娘娘說一聲,我榮妃,並沒有勾結什麼管嬪,且她願意不願意向我靠攏,是她的事,想不想讓她靠攏,纔是我的事。”
“那榮妃娘娘,是想讓管嬪靠攏呢,還是不想讓她靠攏呢?”迴雪帶着笑。擡眼看了看榮妃。
“既然我來了相印殿,那當然是不想讓她靠攏了。”榮妃壓着聲音道。
迴雪點點頭問道:“榮妃娘娘可還有別的事?”
“只這件事罷了。”
“那榮妃娘娘可以回去了,我心裡自有分寸。天冷,明日還有事,就不留榮妃娘娘了。”迴雪下了逐客令。
榮妃又一陣尷尬,起身理了理衣裳,出門而去。榮妃走到門口,小婢女迎了上來,將裝好新炭的暖爐遞給她,榮妃卻一把打翻在地道:“蠢奴才,這暖爐剛剛給我暖過腳,怎麼又拿來暖手?”
小婢女跟着榮妃跑了一晚上。卻好像總也做不對事似的,嚇的低頭縮手,撿起來暖爐跟着榮妃回去了。
在宮裡。主子們不易活,連宮女都不易活,煙紫站在廊下看着這一幕,不禁嘆了口氣。
迴雪一整晚翻來覆去,想着管嬪跟榮妃的模樣。宮裡的女人,爲什麼要爭個你死我活。如今皇上誰那裡都不去了,就連相印殿,也很久來一回,也不知道西北的戰事如何了,這纔是迴雪最擔心的。
起了個大早,岑梨瀾來坐着說話,聽說了昨晚上的事,不禁唏噓:“你是信管嬪,還是信榮妃呢。”
“如果有的選,那寧願相信管嬪。”迴雪靠在榻上,揉着太陽穴道:“昨晚上她鞋面上有一朵睡蓮,這睡蓮恬靜,喜歡這睡蓮的人,自然不是喜歡爭鬥的人。”
“你還記得管嬪當初的秉性,這很難得。”岑梨瀾剝了個桔子吃了,酸的差點流淚,趕緊放在桌子上:“可如果管嬪說的是真話,爲什麼榮妃要來一趟,跟你說什麼,管嬪要與她爲伍呢?”
“她只是想離間我與管嬪罷了,或者,想借我的手,處置了管嬪。”迴雪拿起桌子上剝開的桔了吃了一口,那麼酸,迴雪卻忍住了,這宮裡的味道,酸甜苦辣,各樣都有,這點酸,又算的了什麼。
“管嬪不過是嬪位,就算跟榮妃不合,她也沒有理由這樣陷害她吧?至少管嬪沒孩子,對榮妃,沒什麼威脅。”岑梨瀾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迴雪想了想道:“管嬪跟榮妃不和睦,雖不對榮妃造成威脅,但除了管嬪,總比不除的好,且最近咱們的目光一直盯着承乾宮,盯着榮妃,如果這時候管嬪出了事,那就可以轉移一下大家的目光,榮妃也可以對別人說,管嬪對她不敬,如今才落得如此下場,那樣,別人還會高看榮妃一看。”
岑梨瀾點頭。榮妃果然是煞費苦心。
“如今我們不但不處置管嬪,還要升她的位分,這樣,榮妃便起不了什麼風浪,管嬪這個人,雖不與我們爲伍,但她直爽,也不會做對不起我們的事。”迴雪道:“她處在什麼位分,都於我們無害。”
“是。”
迴雪與岑梨瀾一起用了些早飯,小米粥,香炒鹿肉,還有小貼餅子,這餅子做的極酥,咬一口,脣齒生香,迴雪吃了兩個,才擦了擦手,讓煙紫把飯食撤了下去,叫了王方進來道:“去太醫院,把太醫劉溫給我叫過來,就說我讓他來看診。”
王方答應着去了。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昨天怎麼沒聽你說呢?”岑梨瀾一臉的關切,上前來握住了迴雪的手腕,雖有了四阿哥,但迴雪的肌膚依然白嫩,手腕握着,宛若無骨。
迴雪笑笑,搖搖頭道:“你且坐着不要說話,陪我演完這場戲就行了。”
內室的簾子是加了棉花的,不能通風透氣,迴雪讓煙紫把榻後的窗子支了起來,煙紫怕屋裡進了寒氣,凍到了主子,便欲將炭盆裡加些炭,迴雪攔住了。
“記得以前,枯心的阿瑪連一點子炭火銀子也要貪,終是貪心不足,如今落到這般下場。”岑梨瀾看着星星點點的炭火道:“我聽宮裡的人傳說,枯心最近天天折黃紙,說是燒了贖罪,她怕是快瘋了,有一次榮妃去看她,她也不願意見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做了壞事的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這能有什麼奇怪的,早晚有這一天罷了。”迴雪笑笑。
很快,太醫院太醫劉溫便縮着腦袋進來了,宮裡太醫衆多,劉溫又不常來相印殿看診,迴雪對他倒沒有多大的印象,只是如今看來,衣衫不整的,領口的一粒釦子都沒有扣好,提着小藥箱,一雙眼睛賊溜溜的亂望,奴才在主子的宮殿裡,不能四處端詳,看主子的時候,連臉都不能擡,這是規矩,劉溫進宮多年,卻像不知道似的,也可能,他根本沒把規矩放在心上。
迴雪看他眼神不正,便對他無了好感,岑梨瀾看到他賊眉鼠眼的,乾脆把臉別了過去,又好奇迴雪叫他來做什麼,只斜斜的看着迴雪。
“劉溫,最近我身上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只是想讓太醫來把個平安脈。”迴雪笑着道。
“娘娘貴體一定萬安。奴才這就給娘娘把脈。”劉溫道。
“不急,劉太醫這一路走來,天冷的很,怕是寒氣逼身,不如去下房用些茶水,暖一暖身子,歇一歇,也能好好的給我瞧一瞧不是?”迴雪話音剛落,煙紫便隨了上來,接過太醫的小藥箱放在桌子上,王方順勢把劉太醫領進了小廚房,泡了些上好的茶水,劉太醫本來身上寒冷,見迴雪招呼他先歇一歇,也覺得臉上十分有面子,乾脆在小廚房坐着,聽一羣太監講稀奇見聞。
“這太醫,我瞧着不怎麼好,你怎麼對他那麼客氣?”岑梨瀾有些疑惑了。
迴雪卻撫摸着小桌上的一盤棋子,笑着對岑梨瀾道:“你來陪我下會兒棋吧。”
岑梨瀾無心下棋,也不知道迴雪是不是真的身上不舒服,礙不住迴雪三請兩請的,只能心不在焉的落了棋。
一個小太監從小廚房的櫃子裡拿出一罐酒來:“這是宮外得的,叫什麼百花釀,好喝,還不上頭,只是還沒捨得喝,如今天冷,雪下的大,大家喝了,去去寒氣。”
衆人高興起來,紛紛拿碗,劉溫一向是個愛喝酒的,見太監們喝的起勁,聞着那酒又實在香的很,不禁口裡發乾,笑着放下茶碗道:“讓我也來喝兩口。”
“不行,不行,劉太醫一會兒還要給我家主子把脈呢,若是喝了酒,那可怎麼把脈?”一個太監趕緊的攔住了。
劉太醫起了身,一把推開那太監,走到王方身邊道:“你們小看我,我的酒量,太醫院誰人不知,一斤不倒,區區喝兩口,不會有事,再說,鬱妃娘娘身上一向康健,不過是把把平安脈,你們不要太緊張了。”
“劉太醫當真能喝一小碗?不會耽誤一會給主子把脈?”王方問了一句。
劉太醫直喊着:“不會,不會,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啊。”
話已說到了這份上,再不讓喝,就沒理由了,小太監端來一個小碗,小心的給劉太醫倒了半碗,劉太醫一喝,確實是好酒,恨不得把碗沿子都舔一舔:“你們也太小氣了,就倒這麼一小口,還不夠潤喉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