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灝揹着藥簍子下山的時候,就見夢綺依咳的臉色通紅,瞄到她手裡的魚兒,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夢綺依只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襲來,然後就見一抹青色的衣料,接着後背被人不重不輕的捶着,她咳得眼淚都出來,無論王灝怎麼捶都無濟於事,最後,王灝擡起她的下巴,豎起兩指在光滑的頸部處點了幾下,那要命的魚刺就跐溜滑下去了。
“王公子啊,你既然有這麼好的招數,怎麼不早用呀。”夢綺依開始埋怨,真是難受死她了。
而王灝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便轉開頭說:“走吧。”夢綺依則是狐疑的看着他的後背,總覺得這王灝今天的冷淡和平常無異,可是又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同之處。
她看着架子上的烤魚,黏在手裡,跟在王灝的後面繼續吃着。王灝的腳步一頓,瞪着眼睛看着夢綺依,夢綺依笑嘻嘻的說:“哎呀,有王公子在,我不怕魚刺的。”
王灝也不知用什麼眼神看了夢綺依一眼,夢綺依莫名其妙的猜測。
等到了王嫂子家,明兒早就在門口翹首以盼了,看見夢綺依和王灝的身影,立即迎了過去檢查夢綺依的周身:“夫人,你沒事吧,沒事吧。”
夢綺依奇道:“你既然擔心我,爲啥還讓我跟王公子一起上山採藥呀?”
明兒一僵,嘿嘿的傻笑:“奴婢這不是有事麼。”打死她也不會說,她就是想給夢綺依和王灝創造機會而已。
夢綺依狐疑的看一眼明兒,明兒則大大方方的說:“夫人,你的烤魚很香,味道不錯,能給奴婢吃一口不?”夢綺依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說:“小心魚刺。”
飯間,夢綺依說到了王有爲,王嫂子說:“那小夥子爲人不錯,就是家裡窮的實在沒話說。”王嫂子本來就是個八卦的主兒,一說就不一發不可收拾,只聽她說:“王有爲是他父親撿來的孩子,養到了十八歲就撒手人寰了,就留下王有爲和他的老母親,昨年,王有爲的母親也死了,家裡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到現在,村裡也沒有那個人願意把閨女嫁給他,這都十九歲了……唉。”
夢綺依吃着飯菜,回想起王有爲那張黝黑臉龐和憨直的性子,也跟着唉聲嘆息一聲。
孝天長公主府,孝天依在軟榻上,似睡非睡。
她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關於成年往事的夢,一個皇宮秘密的夢……
太史侯,西廂房,杏黃的晚霞光輝折射在精緻大氣的帷幕上,在帷幕後的人影漸漸走出,身姿妙曼。
“我雖沒有兒子一爭這天下,但,卻有冠蓋京華的女兒。此生我一定要綺依母儀之天下!備受萬人之敬仰!”太史侯孤孀亦是孝天長公主。她的聲音透過帷幕響起,蘊含勢在必得的把握和歲月的滄桑,語音中含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和激動。
窸窣的衣料聲和珠簾聲響起同時,孝天長公主撩起帷幕走出朦朧的陰影,在窗外晚霞的襯托下,任何人都要感嘆這個女人的雍容華貴和她那一股逼人的凌厲氣勢。尤其,那眉宇之間的霸氣,就算是男子也要遜色三分。
裙襬搖晃之間,她舉步緩緩來到一個青衫身影身畔,微擡眼對那人淡淡道:“益雙,綺依也是你的女兒,希望接下來的這事,你能讓我無後顧之憂。沒有人能阻擋綺依這條路,你,知道嗎?”最後竟然含有一絲絲溫柔。
益雙用狹長的雙眼認真的看一眼孝天長公主,躬身正色道:“奴才誓死不辱此命。”心中喟嘆,多少年了,每每凝視這個女人,哪怕是一眼都能讓自己萬般癡狂,二十年如一日,她,是他今生的孽啊!
……
我朝開創盛世已有百年曆史,不知從哪一朝開始,帝王子嗣愈發凋零。
此今先帝汶中帝的子嗣更是少的可憐。
他本有三子三女,最後夭折存活下來的僅剩一子二女,便是當今陛下惠中帝,孝天長公主着獨獨的一個女兒。
按理說汶中帝時期不會有儲君之爭和皇權爭奪,可偏偏這孝天長公主是個極愛權術之人,手段和美貌隨着年紀皆是日發漸長,就連大臣與汶中帝都忌憚三分,若不是念及孝天是女兒身不能繼承大統,只怕現在沒有當今的惠中帝了。
就在先帝駕崩前夜,唯獨召見了孝天長公主。
很多人依然記得那天夜裡,雲陽宮外百官晉拜,太子等人跪在門口,直至三更深夜,孝天長公主才踏出雲陽宮,嬌媚動人的臉上似笑非笑,似悲似憤。沒有人知道汶中帝對她究竟說了什麼,知曉得,她穩穩離去時候的背影極像了她大婚時,她下嫁那個軟弱無能的太史侯的模樣。
翌日,帝崩,太子擇日即位。說來也巧,這位孝天長公主的長子亦在新皇登基那日夭折。
朝拜當天,帝王血脈相承的最後三人,從兄妹之稱已成君臣。在兄長成帝之日,亦是自己兒子的忌日,孝天長公主不愧有我朝長公主的風範,面容不悲不喜,依然風華凜然,尊榮大氣,舉手投足依然無雙。十分讓百官意外的是,她抱着她不足月的女兒綺依一起跪拜新帝。
即那日起,這個孝天公主就開始遠離京都,來到涼州做起了太史侯夫人。
孝天公主的馬車穩穩行駛在管道上,與此同時,駕崩而去的汶中帝貼身老奴李公公傳來密旨,道完密旨,他又取出一道密旨,整肅道:“陛下,這是先帝頒發給孝天長公主的聖旨。若哪日長公主她不能恪盡職守做到自己的本分,愚昧的做出有損我朝的社稷,先帝還望陛下留長公主一命,畢竟……先帝說自己虧欠這個女兒太多。”
惠中帝接過聖旨一看,果然是先帝親筆,面色不由得怔了怔,露出三分自嘲:“父皇心思縝密,連這一層都爲朕考慮到,若朕不能擔起我朝江山社稷,當真有愧父皇的心血。這個妹妹……朕要是不及她,朕也無顏坐上這個皇位了。”
大殿之上靜了靜,惠中帝的貼身小太監端着一杯酒躬身來到李公公跟前,李公公也不瞧那酒一眼,對惠中帝道:“老奴進宮四十餘年,家中已無依無靠,唯有一個失散多年的侄女尚不知去向,看在老奴侍奉先帝三十年的情分上,懇求陛下找到老奴的侄女,幫老奴盡一點綿薄之力。”
惠中帝點點頭。“李公公放心,朕一定會竭力查出你失散侄女的下落,且照顧她衣食無憂。”
李公公跪拜,感激涕零道:“老奴謝陛下,謝陛下。”然後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片刻,嘴角溢出血絲,臉色瞬間煞白,然臉上依然是沉穩不變的氣勢。最後望天悲傷道:“先帝,老奴來伺候您啦。”頹然身子一歪,小太監上前探鼻息,回稟:“陛下,李公公去了。”
十五年,太史侯病逝,是孝天長公主奉旨回京,重回闊別十年的孝天長公主府。也是在十五年,孝天長公主第一次在先帝駕崩以後出現在朝野之上,所見她之人無人不驚訝這個被歲月厚待的女人,她身上沒有絲毫歲月的滄桑,風華依然。
她的獨生女綺依繼承了她的過人無雙的美貌,同樣還繼承了孝天的個性,更繼承那一份皇室隱忍下的血脈。
十歲的綺依亭亭玉立,或許是因爲孝天極疼愛她,又或許母女相處親密,綺依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像極了其母,本該到了婚配年紀,大家對她
也只是心存念想,也不敢提親。
十六年,十一歲的綺依依然待嫁,孝天公主或許等不及了,來到重陽殿,笑吟吟的對惠中帝道:“陛下怎麼說也是綺依的舅舅,看到綺依都這年紀了,也想想辦法纔是啊。”頓了頓嘆息一聲:“妹妹就這麼個寶貝閨女,原本指望她多陪妹妹幾年,但女大始終不能久留,一晃到現在都沒有個婆家,這挑來挑去都沒讓妹妹滿意的,所以只來求陛下,看看陛下覺我朝之內哪位青年才俊與綺依最爲合適。”
“朕到覺得皇后的眼光比朕好,她給妹妹挑選未來的女婿,準沒錯,不會讓綺依吃虧受苦的。”
惠中帝正說着,門口太監稟告:“皇后娘娘到。”話落,大殿門口光陰一閃,挽着富貴聳雲髮髻的趙皇后盈盈走來,她與孝天同齡,或許性子溫和又保養適宜,看起來比孝天還要年輕少許。她柔聲道:“臣妾參見陛下,見過長公主。”低眉流轉,風情依然不減。
孝天終於瞧見了這個被哥哥獨寵十年的女子,一個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傳說!
趙皇后,一個僅僅縣官的女兒,一次惠中帝出巡被臨幸,然隨帝回京,便被惠中帝扶搖直上直至今日。
她生有兩女一子,如若不意外,她的兒子就將是未來我朝的天子。不漏痕跡的打量趙皇后,孝天微微一拜,笑容嫣然:“皇后娘娘端的果然是我朝母儀風範啊。哥哥真是娶了一位好嫂嫂,也難怪嫂嫂這些年來榮寵不衰呢。”
趙皇后謙和一笑:“長公主廖讚了。承蒙陛下對臣妾給予一片信任之心,臣妾唯有能做好的就是打理好這後宮瑣事,讓陛下能夠全身心的爲江山社稷着想。”擡頭見孝天笑容不變,趙皇后心裡微微一鬆。“當年臣妾還是少女時,就聞孝天長公主的美貌天下少有,今日有幸一見果然不假啊。”
孝天抿嘴一笑。“早知道皇后娘娘是這樣的人兒,孝天直接把這事託給娘娘就成了,相信皇后娘娘定給孝天找個好女婿。”
朝鳳宮,趙皇后輕啄一口香茗,若有所思起來。孝天公主的女婿?誰適合?
“母后!母后!”門口闖進一藍衣小少年,一張臉歡喜不已。開口就道:“母后,兒方纔在御花園見到了綺依妹妹,那模樣當真好看的不得了。”
趙皇后一愣,續兒緩緩展顏一笑,臉上是道不盡的疼惜,當看清那一身略帶狼狽後沉下臉道:“來人,給殿下沐浴更衣,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待藍衣少年離開,趙皇后問伺候的貼身奴才:“把殿下在御花園和綺依郡主的事情給本宮說說。”
“回皇后娘娘的話。殿下聽說孝天長公主帶綺依郡主入宮了,就好奇的想要去瞧一瞧,於是就在御花園和正要離去的孝天長公主遇上了,孝天公主還讓奴才給皇后娘娘帶個話,說她極喜歡殿下,覺得綺依郡主和殿下甚是般配。”
趙皇后顰眉問道:“殿下這一身狼狽又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的話,綺依郡主說喜歡華貴樹上的銀花,讓殿下摘下來送給她,太子不慎失足從樹上掉了下來。”噗通跪下來嚇得面如死灰,直喊奴才該死。
“荒唐!”華貴樹直聳筆直,枝幹滑不留手無處攀爬,趙皇后一想自己唯一的兒子爲了一女子一句話喜歡,就做出這樣冒險的事情來,姣好溫和的臉龐一冷。“你們怎麼不知攔着?萬一出了什麼事,縱然你們有一萬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母后莫要責怪他們,都是兒自己的錯,是兒自己要爬樹,耐不了他們的。”一身梳洗打扮妥當的少年從屏幕走出,一記眼色,那奴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