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康的眼中，程野彷彿看到了兩個月前的自己。
剛通過考覈，在中央站開始見習，被感染源差點嚇死。
緊接着便主動懇請劉畢特訓，這一個流程他簡直熟的不能再熟。
但兩者終究不同。
從一開始，他對力量的渴望就遠超王康。
而且親眼見到了認知之外的恐怖怪物，對那種力量的渴求更加旺盛。
但王康呢？
他眼裡的火，卻更像自己的力量不足，無法達成目標的憋屈。
到了訓練場。
苗陽剛想上前陪練，就被程野擺手攔到了一邊。
“來，你攻，我守！”
“好！”
兩人都是同一時間從內城出來的，儘管程野看着比從前壯實了不止一倍，王康卻沒本能地生出面對強者的敬畏。
尤其是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他下意識就想起在內城時的打鬧。
那時，從來都是他佔優，從來都是他力氣更大。
砰。
王康直挺挺一拳轟來，程野伸開手掌，穩穩將拳頭裹住，力道瞬間被卸得一乾二淨。
“嗯？”
王康臉色一變，想抽回手，卻發現程野的手掌像鐵鉗似的夾着他，紋絲不動。
他心頭一緊，立刻擡左腿踢去，可腿剛擡起，整個人就被程野猛地往後一拽，瞬間失去了平衡。
啪。
摔在地上的聲音格外刺耳。
王康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緊接着，更多的怒火從心底翻涌上來。
是白天看到混混欺負普通人，搶走幸福幣，自己卻沒膽助拳的憋屈。
是看到遷徙者被拾荒者圍堵強買強賣，自己卻無力主持公道的憋屈。
是終於無法忍耐，前去出手，卻被混混追着打的憋屈。
是.源於弱小的憋屈啊！
“很好，我已經感受到了你的憤怒！”
“將我當成仇人，撕咬我，幹掉我，才能提升！”
似曾相識的兩句話從嘴裡喊出，程野微微一怔。
劉畢的教學方式或許並沒有苗陽這麼清晰易懂，但某個瞬間，卻有種道破所有玄機的感覺。
王康果然被激起了血性，像瘋了似的撲上來拳打腳踢。
可就像當初的面對劉畢一樣，這些攻擊落在程野身上，連最基本的破防都做不到。
拳頭被輕易格開，踢來的腿被順勢一帶便失去平衡。
每次衝撞都像撞上一堵堅實的牆，只會讓自己摔得更重。
程野站在原地，甚至沒怎麼挪動腳步，眼神卻漸漸沉了下來。
他漸漸發現，王康和自己當初竟然完全不同。
面對強大的劉畢，他想的永遠是要好好練習，變得更強。
王康此刻的狀態，更像是在和自己較勁，是無處發泄的無能狂怒，透着一股不知道爲何要變強的茫然。
“停！”
程野輕輕一推，王康便直挺挺地坐在地上，渾身脫力地大口喘着氣，胸口起伏得像個風箱。
“今天只是第一天，明天我會安排你去新的地方。”
“你身上還缺了點東西，那纔是能支撐你一直走下去的根本。”
劉畢教他尋找憤怒的方式，遠不如他現在安排給王康的這種。
不過兩人的三觀不同，即便和王康一樣親眼撞見那些藏在陽光下的齷齪事，他也未必會生出多少憤怒
只會更清醒地意識到必須繼續變強，強到能把這些齷齪遠遠甩在身後，強到不用再和這些腌臢事糾纏。
現在的王康需要的不是被憤怒點燃的爆發力，而是從根上明白“爲何要強”的執念。
而這，恰恰便是理想派的核心。
“歇一會吧，歇好了就去練習槍法，今晚不用練拳腳了。”
大龍還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上滿是尷尬。
尤其是他中間知道了王康也是檢查官，現在就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人，今天”
“不用說給我聽，這是王康自己的路，待會你去指導他練練槍法。”
程野擺擺手，“明天我有新安排，你帶他去社區出一天工，讓他去掄大錘、拆房子，只要沒生命危險，就別管他。”
“啊？掄大錘啊？”
大龍傻眼了，粗獷的臉龐閃過一絲茫然。
“我今天去社區看過，這活很適合他，既能練力氣，也能磨磨心氣。”
“對了，帶他去之前，先在周邊幾個街區轉一轉，讓他好好感受下，其他地方和咱們B-7區到底有啥不一樣。”
“好！”
大龍只能點頭，程野的吩咐，他沒有資格質疑，更沒有資格問爲什麼。
但他隱約覺得，程野的培養方式和拓荒兵團似乎有點像？
優先磨鍊一個人吃苦耐勞的品性，結束後纔是實力，纔是其他方面。
“程檢查官，你越來越強了。”
苗陽在一旁坐着觀戰，目光落在程野身上，語氣裡帶着幾分肯定。
他自然看得出，程野此刻舉手投足間的遊刃有餘，早已不是前些日子可比。
“我傷沒好，暫時還不能和你對練。”
程野一眼就看穿了苗陽眼底的躍躍欲試，趕緊開口打斷這個危險的念頭。
和王康交手倒沒什麼，可要是跟苗陽這個抱胎高手過招，萬一再添新傷，眼看檢查站就要開放，他必須得保持全盛狀態，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今天來，是想問問四力的事，先練哪個力比較好？”
“當然是龍力。”苗陽不假思索，直接答道，“龍力最爲王道，能一通百通。要是能把龍力練出來，對其他三力的領悟，會有極大的幫助。”
“好！”
程野微微頷首。他其實已經有了龍力的雛形，原本還打算先搜虎力。
不過苗陽既然這麼說，自然得聽勸。
面板閃爍，自從兩人熟識以後，苗陽的配合度就沒掉下過50%。
“不知道B哥的配合度有多少”
心念剛閃過，程野已經點下了搜索Lv2。
面板一陣亂閃，結果不出意外，失敗了。
兩個行動點入賬。
沒有檢查官的場景配合，搜索概率就和麪板上標註的一樣，是實打實的50%。
不過眼下還有55%的充能值，他也不慌，再次點下搜索。
面板猛地一頓，一行行字體在上面快速組合、成型。
成了！
【苗陽】
【lv1技能】：鎖定
【lv2技能】：
天賦：虎筋（優秀，筋絡強度小幅度增加）
天賦：不倦體魄（優秀，對疲勞的抵抗能力小幅度增加）
天賦：長壽體魄（優秀，身體的衰老速度小幅度降低）
技能：血龍呼吸法（優秀，小幅度提升戰鬥表現）
技能：龍力、虎力、鷹力、蛇力、血龍制式射術、血龍制式伏擊法、血龍.
【lv3技能】：鎖定
“嘶。”
“沒想到苗館長雖然沒有Lv4，但這體魄加成.竟然還是個數值怪？”
程野看着面板上的數據，暗暗咂舌。
三項優秀級別的天賦技能，單看描述就透着滿滿的實用性。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苗陽這體質簡直像是爲戰場量身定做的，其他人到了扛不動武器的年紀，他恐怕還能像年輕時一樣活躍在前線。
歲月的增長不僅不會讓苗陽實力驟降，反而可能像陳年的酒，因爲經驗老辣愈發醇厚剛猛。
不過這一次程野沒有貪圖天賦，而是直接鎖定了龍力進行搜索。
【搜索成功】
【文明收集器已成功記錄：龍力（lv.2）】
【檢測到有同類技能，正在吸收融合中.】
【龍力雛形、龍力已完成融合，龍力雛形消失，龍力得到微弱增幅】
“咦，還能自動融合嗎？”
程野有些意外，隨即心底涌上一陣驚喜。
武道一途，即便大家都修出了四力，其間也有明顯的高下之分。
就像十二筋關，破限遠勝於普通。眼下這融合後的龍力，若是裝備上，肯定要比苗陽的龍力強上幾分。
妙啊！
“這麼說，以後要是充能值富裕，多搜幾個同類技能，還能持續疊加？”
程野心裡暗忖，卻也只是想想罷了。
真有這份功夫，倒不如先把四力搜齊，把境界補足來得實在。
再儘可能的蒐集Lv1的天賦進行融合，提升生命層次開拓更多的技能欄纔是根本。
訓練結束。
回到醫療所，王康倒頭就睡，顯然是累到了極致。
兩人之間的關係現在有些微妙，大抵是因爲同批從內城出來的夥伴，忽然變得如此厲害，讓王康的自尊心頗受打擊。
又或許是憋屈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實在沒力氣再說笑了。
程野也不奇怪，回到房間洗完澡，坐在牀頭裝備龍力。
一陣微妙的暖意瞬間流遍全身，緊接着，熟悉的飢餓感涌了上來。
他心中微喜，可沒等喝完房間裡的十包營養漿，才喝到第七包，那股飢餓感就徹底消失。
“看來我現在的數值已經遠超Lv2，這種普通技能帶來的加成，確實不再明顯了。”
“甚至連習得龍力時該有的幻象，都沒能出現。”
站起身，程野輕輕向前揮出一拳。
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覺在體內流轉，腰腹間的力道順着手臂自然舒展，力線被調整得異常流暢，恰好補足了此前龍力雛形裡那最後一絲細微的滯澀。
拳風掠過空氣，雖只用了五成力道，卻帶起一聲輕嘯，恰似龍吟。
卸載龍力，滯澀重新出現。
反覆裝備感受，程野得出結論，最多一週時間他就能熟悉Lv2的龍力。
“這個進度，夠快！”
同樣是躺在醫療所，隔壁的加西亞恐怕一輩子都想不到，他能這麼提升實力。
擰開臺燈，程野又翻了會兒書，直到倦意襲來，才沉沉睡去。
或許是最近幾天太過安穩，許久未曾做夢的他，竟罕見地墜入了夢境。
夢裡，他已經搜齊了所有超凡能力，技能欄足足拓展到十個，每個格子都被Lv5、Lv6超凡技能填滿。
他輕輕一拳，就能像超人那樣打爆一座小山，意念一動，身體便能在空中自由翱翔。
在幸福城居民眼中，他已經是無所不能的神。
他放聲大笑，可就在這時，內城方向忽然飛出來一團濃稠的黑影。
“城主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團黑影瞬間撲至眼前，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明明他已強到那般境地，卻絲毫無法掙脫那雙手，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來.
“啊！”
程野猛地驚醒，噌地坐起身，窗外已矇矇亮。
他擡手摸了摸額頭，滿是冷汗，後頸的汗毛還豎着。
腦子裡那團黑影的輪廓揮之不去，像極了即將破曉的黑夜，明明黎明就在眼前，那片最深沉的暗，卻死死壓在心頭。
“截殺城主”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程龍死了，赤刀卻被帶了回來，像是無事發生。
如果截殺是真的，相比程武當年留下來的爛攤子，程龍留給他的，恐怕更加致命。
而且這一切太過詭異，他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也理不清其中的關節。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安幸福的實力一定強橫到了極點，才能穩坐城主位置這麼多年，把四大派系強行雜糅在一起，不出任何亂子。
“最近這幾天的安逸，被元老矚目，被理想派投資，加上實力提升、勢力擴張，還有角海星之淚傍身.不知不覺間，竟然下意識忽略了廢土的危險。”
“步入檢查站的權力爭鬥，代表着我已經進入了高層的眼裡。”
“現在一舉一動，都得更注意才行。”
程野站在窗邊，靜靜的看着朝陽從天邊一點點爬起。
夢裡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分明是潛意識在警告他，別被最近的順利衝昏頭腦，否則很有可能樂極生悲。
該清醒了。
不僅僅是夢。
“還有四天時間，我總是想着上位後的好處，卻從沒認真想過，一旦失敗會是什麼下場，是該收收心，繼續蟄伏了.”
程野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翻騰的躁動漸漸平息，被權力“矇蔽”的眼睛，重新透出一抹清明的光。
接下來的四天，他再也沒有到處亂逛，兩點一線的往返訓練場。
直到檢查站重啓只剩最後一天。
傍晚。
“來，你攻，我守！”
話音剛落，王康已腳步輕快地襲了上來。
血龍軍團的制式打法被他學得有模有樣，雖說力量仍顯不足，但那份屬於武者的精氣神卻足得很，拳風裡帶着股越練越勇的勁。
程野左擋右接，清晰地感受到拳頭上傳來的力道，比四天前足足大了一倍有餘。
論教學的系統性，他比不上苗陽。
論境界的高深，他連劉畢的背影都望不見。
但論對人心的把握，對人性的挖掘，兩人皆是遠不如他，猶如螻蟻之於巨人。
硬接一記直拳，程野故意蹬蹬後退兩步，穩住身形後開口，“小康，可以了。”
“誒，程哥，你被我打退了！”
王康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張大了嘴，一邊粗重地喘氣，一邊放聲大笑。
單純如他，早已忘了四天前被程野壓制的挫敗，忘了那時暗暗許下“必須擊敗程野”的諾言。
此刻，僅僅是讓程野後退兩步，在他眼裡便已是大勝！
畢竟就連大龍那樣的抱胎境，跟程野交手時，短時間內也是五五開。
“你已經明白了爲何而戰，自然能打退我。”
“是麼？”
王康擡起手，愣愣的看了眼拳面。
拳頭上的薄繭和幾天前沒什麼兩樣，指關節甚至還帶着訓練留下的紅腫，可他心底那股氣卻變得格外清晰。
不再是漫無目的的憤怒，而是知道了要護住誰、要擋住什麼的篤定。
“程哥。”
王康攥緊拳頭，眼裡的光比朝陽還亮，“明天檢查站開放，我想一個人先去南檢查站試一天。”
“你確定？”
程野愣了下，卻是沒有直接拒絕，“我這幾天跟你說的那些，你都記住了？”
“都記着！”王康用力點頭，語氣格外篤定，“怎麼活下去，什麼時候該逃，什麼時候該叫支援，我都背得清清楚楚！”
“但就算你把這些都做對了，仍然可能送命。”
“我不怕，我爸已經死了，我當了檢查官，就再也進不了內城見我媽，那些遺產我一點沒拿都留給他。現在我就是一個人，該做點自己想做的事了。”
“不是說想唱歌嗎？”
“不是，我不喜歡唱歌。”
王康梗着脖子喊了一聲，覺得氣勢不夠，又提高了音量，“比起唱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聲音之大，引得訓練場周邊幾人不禁側目。
對前身的這個小兄弟，程野自問已經做到了盡心盡力的培養。
而王康的成長，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作爲一步步從生死線爬起來的人，程野比任何人都明白，現在的王康需要什麼。
就像劉畢當初選擇放飛他一樣，現在也到了他放飛王康的時候。
“好。”
程野輕輕點頭，語氣裡帶着幾分溫和，“明天早上八點之前，你若是害怕了，隨時來找我，我會和檢查站打報告，讓你再多適應一天。”
“等我值完北站的最後一天，會去南站陪着你度過第一個執勤週期。”
“嗯！”
王康用力點頭，不知爲何，忽然眼眶微微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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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別過頭，喉結動了動，把到了嘴邊的哽咽又咽了回去。
他，程野，兩人終究不再是內城會抱在一起哭泣，一起唱歌的孩子了。
現在的他們，已經是檢查官，身上肩負着沉重的責任！
哪怕他們毫無準備，三個月前還抱着吉他站在街頭唱歌，但這就是現實，就像突如其來的感染潮，不會留給任何一個人準備時間。
因爲，這裡不是舊時代雜誌中的花花世界。
這裡是廢土。
是吃人的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