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
蒼白的光線勉強穿透大氣層，在建築表面投下模糊的影子，彷彿整個世界都被罩在了一層磨砂玻璃後面。
兩道身影踩着標準規格的人行道板，肩並肩從霧氣中漸漸浮現了出來。
嗅着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金屬味道，再次擬態成可汗號成員沙林的顧維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槿，這就是波斯卡星執政中心的副城區？”
一旁同樣擬態成船員‘瑞秋’的槿點了點頭：“沒錯，怎麼，你很意外？”
顧維聞言眉頭擰得更緊了：“是有點兒，怎麼說呢，這也太流水化了吧？”
說完。
他便忍不住再次看向了周圍。
只見此時此刻。
開闊的街道上行人並不算多，反倒是大量機器人沿着既定路線緩緩移動，球形關節在行進中發出規律的咔嗒聲。
街道兩旁矗立着成排的灰白色建築，它們有着完全相同的矩形輪廓，每棟樓高相同，窗口數量也是一致，窗框是標準化的深灰色合金材料。
建築頂部的太陽能板反射出微弱的光斑，像是這片灰白畫布上不小心濺落的銀色顏料。
只在偶然的驚鴻一瞥中，建築羣內纔會悄悄冒出一兩處不和諧的細節——譬如某扇窗戶上掛着非標準尺寸的窗簾，又譬如某面牆上殘留着未清理乾淨的繪畫痕跡。
這些微小的叛逆在整齊劃一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眼，卻又奇異地爲有點冰冷的街道注入了一絲生氣。
頂部偶爾有幾臺外觀一致的飛行器快速掠過，如同一尾尾遊過淺水的大魚，在灰白路面上投下漸漸消散的紅色光痕，沒多久就被蒼白天光吞沒。
說實話。
無論是地面還是天空的景象，都絕對談不上落後或者原始——別的不說，光是剛剛頭頂掠過的飛行器，都夠地球攀好些年科技樹了。
但另一方面。
這種整齊劃一的建築和設備風格，卻讓顧維一種工業流水線的感覺。
彷彿這些東西都是直接複製黏貼的一般，有種穿越前網絡主播的既視感.
“哦，你說這事兒啊，”比起顧維的驚訝，槿的反應明顯就要淡定多了：“這其實挺正常的，波斯卡星距離自己的主序星有點兒遠，主序星光芒到這兒就跟碼了幾個小時字的網絡寫手似的就剩半口氣了，所以整顆波斯卡星長期以來都相當陰冷。”
“至於建築這些.這就是君主制的常態了——你真以爲那個飄在天上的大傢伙和地面之間只隔着空氣？”
說着槿頓了頓，雙手插在了兜裡看了眼遠處的行宮：“這其實也是波斯卡人少的原因之一，錢和物資都消耗在了王室日常用度身上，平民餓不死但人均資產有限。”
“加上其餘幾顆行星稀釋了人口密度所以你現在能見着的人自然也有限。”
顧維默然。
他想到了在波斯卡星外希娜的反應。
當時這個來自莫爾德的小姑娘，就曾經驚訝過那處名爲天穹之翼的王室行宮的規模。
實際上那會兒顧維也和希娜的震撼程度差不多，但比起來自三階文明並且有過資源統籌經驗的希娜，顧維的情緒顯然要更停留於觀感層面——他並不知道這種讓外人震撼需要付出的代價具體有多少。
而他現在隱約有了輪廓。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躲開了一顆走來的懸浮機器球，對槿問道：“話說槿，那咱們呢？今天咱們出門是準備幹啥？”
不久之前。
在結束討論之後米洛便讓大家休息去了，顧維也回自己的臥室睡了個飽覺。
結果一大早剛醒，槿便又把衆人喊到了主控室，提出了一個很古怪的建議：
除了仿生人和諾諾之外都出門溜達一圈，美其名曰買點特產。
顧維則被分到了槿這一組。
實話實說。
對於顧維這好奇寶寶來說，能在異星地面上逛街自然是好事兒，並且可以預見的是在很長時間內他都會對這類建議感興趣。
但感興趣歸感興趣，你要說他信了槿的理由.那他以後吃飯可以和諾諾坐一桌了。
“難得有個薅米洛羊毛的機會，問那麼多幹啥？”槿瞥了顧維一眼：“你知道我費多大勁兒才說服那摳門傢伙給每個人分二十聯盟幣採購額度的麼？——扣掉車費還夠買好幾斤水果呢。”
顧維：“.”
不是，大姐，這話你自己說出來不覺得寒磣麼？
哥們一天的工資可都有四十聯盟幣呢——唔，好像也沒多多少
不過令顧維有些驚訝的是。
在隨後的時間裡。
這個變態在逛街過程中居然還真挺投入的，甚至還買了幾件小飾品掛在了手上。
不得不說，這個老污婆在像人的時候還是挺像人的.
三個小時後。
就在顧維有點逛累了之際，槿忽然停下了腳步：“好，到地方了。”
顧維聞言頓時一愣，下意識擡頭看向了面前。
只見一片巍峨的白色石質拱門突兀地矗立在前方路面盡頭，十多根高大的立柱撐起了刻滿各類浮雕的橫樑。
雪白的大理石階梯如同一條流淌的銀河，自拱門入口下方向着高處鋪展而去，階梯兩側還佇立着等距排列的晶石立柱，每一根都內嵌着柔和的淡金色光帶。
正門上方，則用深藍色星塵晶體鑲嵌着幾個遒勁的波斯卡文字，顧維通過翻譯器看清了文字內容：
波斯卡皇家陵園。
唰——
下一秒。
他便猛然轉過頭，目光盯住了槿：“槿，這是.”
“嗯哼，”槿隨意的聳了聳肩，朝前方努了努下巴：“難得到了波斯卡，來王室陵園見見世面也挺好的——就像他們的行宮一樣，王室陵園也是個標準的吸血大戶，並且由於統治階層宣傳需要，有部分場地還對外開放。”
顧維沒說話，慢慢收回了目光。
皇家陵園
看起來這就是今天槿的目的地了。隨後槿看了看四周，很快找到了陵園入口的檢查崗，帶着顧維走了過去：“勞駕，登記兩位。”
負責檢查崗的‘看守’是一顆拳頭大小的光球，聽到槿的話後便響起了一陣機械聲：“請輸入公民數據鏈。”
顧維忍不住看了眼這團玩意兒。
自己和槿的擬態都是一米出頭的藍膚莫爾德人，而波斯卡星人則因爲缺少陽光普遍偏白，個頭也都不低。
所以正常有點邏輯的AI應該都能判斷出他倆不可能有啥公民數據鏈，至少也該要個護照或者類似護照性質的東西——很明顯，波斯卡王室又在這裡省錢去填空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刻板印象的緣故，現在顧維對波斯卡的觀感是越來越差.
一旁的槿顯然也和顧維有着相同的想法，只見她少見的無語片刻，翻個了大大的白眼：“抱歉，我們來自莫爾德星。”
“莫爾德星.”光球滴滴答答了一會兒，十多秒後纔給出回覆：“請驗證訪客證書。”
槿見狀便將手環放到了光球面前，顧維也乖乖照做。
過了片刻。
光球又傳來了滴滴聲：“覈驗通過，進入園區後請注意行爲舉止，勿入未開放區域，保持肅靜，尊重逝者，園區內設有監控，違規行爲將按”
光球機械地播報完畢，懸浮着讓開通道，入口處的能量屏障隨之消散。
槿帶着顧維走了進去。
入園後。
槿很快打開了一個被隨手環一同送回的設備。
一秒鐘後。
一道同樣操着標準賽博坦口音的機械聲出現在了兩人耳邊：“歡迎使用陵園導航系統，當前可遊覽區域爲王室紀念廣場、王室陵寢區外圍、御恩陪冢區外圍、文物陳列館、請選擇您的目的地。”
槿想了想：“這四個區域都介紹一遍吧。”
“明白，”機械聲很快說道：“王室紀念廣場位於陵園最前方，是歷代波斯卡君主以及重要王室成員雕像羣所在地，包含全息投影的歷代加冕儀式重現。”
“王室陵寢區埋葬有絕大部分波斯卡王室成員，外圍則可瞻仰陵墓外壁的星塵晶體浮雕，但陵寢內室不對外開放。”
“御恩陪冢區則安葬着大量獲賜王室葬儀的重臣與侍從，碑文記載其功績，文物陳列館展出已解禁的王室隨葬品複製品，以及部分原始文明時期的歷史文物。”
“整個王室陵園總面積爲414平方公里，垂直深度達1.6公里，共安葬自波斯卡第二王朝至今的217代王室侍從人員，現存可辨識墓穴約106萬座，其中最早可追溯至灰燼歷1143年——也就是九千六百八十八年前。”
槿挑了挑眉毛：“那就先去王室紀念廣場吧，離這兒多遠？”
機械聲：“17公里，您可選擇免費或者付費代步工具，今天正值波斯卡第114任君主野獸陛下誕辰514波斯卡年紀念日，只需24波斯卡幣即可乘坐”
“別了別了，免費的就行，”機械聲話沒說完，槿便打斷了他：“話說你們可真是羣孝子賢孫，老祖宗過生日還得給後輩創收是吧。”
機械聲似乎把槿的吐槽當做了某種問詢，沉悶片刻後居然真接起了話：“回尊客，陵園紀念日提議者爲波斯卡第19任君主的派蒙六世陛下，輩分上並非野獸陛下子孫，此外野獸陛下目前KPI僅排名倒數第26位，目前陵園方面除了誕辰之外已經準備舉行仙逝紀念日活動了。”
顧維：“.”
這算是天然呆克腹黑嗎？
槿顯然也被機械音的回答震了一小會兒，做了個欲言又止的動作後還是一揮手：“算了算了，趕緊先去王室紀念廣場吧。”
機械音：“明白。”
小半分鐘後。
兩個圓乎乎的設備慢悠悠從遠處飄了過來。
設備的直徑大概有兩米左右，邊緣是相當標準的圓形，中間爲空心下沉的乘坐區域，像兩個大碗或者倒過來的頭盔。
顧維就這樣看着兩個‘大碗’飄到面前，然後一臉問號：“？？？？”
這倆玩意兒就是免費的載具？
比當初司其亞星的飛行器可是要差遠了.
隨後顧維跟着槿各自上了一個碗。
接着很快。
碗型飛行器緩緩上升，開始啓動。
半空中。
看着對面只剩個腦袋的槿，顧維繼續：“.”
不知爲何。
腦洞向來有點大的他先是想到了被做成那啥的王皇后，又想到了聖鬥士星矢冥王篇裡被泡在缸裡當醬菜醃的雅典娜
幾分鐘後。
兩個大碗停靠在了某片平地上，機械音也同步響了起來：“尊貴的訪客，您已抵達王室紀念廣場。”
顧問和槿先後下了飛行器，很快將目光投放到了面前的景象上：
只見距離他們兩三百米開外。
一座恢弘的白色廣場靜靜佇立，四周是不知人造還是天然的連綿雪山峰，廣場猶如鑲嵌在羣山環抱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峰頂終年不化的積雪與廣場的冷色調建築羣交相輝映，令人震撼異常。
廣場入口處。
一條堪比陵園入口那條‘銀河’的開闊晶石大道，筆直延伸向白色廣場，道路兩側等距排列着一組組懸空光源，而位於道路盡頭的便是
數百尊被莫名光暈包裹着的雕像。
如果顧維目測沒錯。
這些雕像的身高恐怕都在千米以上——考慮到他們現在與雕像的距離，這個數字就算有誤差也不會很大。
另外託身體素質優化的福。
在這個距離上，顧維一眼便看到了一尊位於首位的高大雕像。
它赫然便是.
博科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