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風席雲卷,廊檐澀雨,清冷的空氣似從八方涌動而來。
明明已經開春三月,竟是下起了小雪,青磚綠瓦上浮起了細細的雨霧雪霜,踩上便是一個腳印。
這一夜,被後世的人稱之爲‘三王兵變’,三王高舉着‘清君側’的名義,五千精兵將皇帝的御書房團團包圍起來,殿前宮燈整夜通明,後宮嬪妃驚得消息,紛紛派人打探,無奈連後宮都被御林軍控制住,誰都無法向外傳遞消息。
而此時,御書房內,只有皇帝一人,負手而立,靜靜地等待着什麼,絲毫不把殿外的吵鬧放在心上。
“皇上在等微臣麼?”墨北晟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殿門打開,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門口,月色傾灑而下,映得他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是氣度出塵。
“一個女人而已,竟用你傾盡一切相拼麼?”上官澤並未轉身,聲音森冷,透着一股寒意,似有幾分失望。
“皇上,早就猜到了,不是麼?”墨北晟步入殿中,沉吟一聲,“皇上送來了聖旨,卻始終沒有將顏兒歸還,所以微臣親自來接。”
上官澤只是冷哼,“墨將軍不覺得太過勞師動衆了麼?”
“皇上聽信奸臣所言,親奸妄之徒遠忠心之人,微臣甚爲三王輔臣,自然要撥亂反正,以免皇上淪爲昏君。”墨北晟往前走了幾步,雙手抱拳,“還請皇上念在微臣一片忠心的份上,如微臣所願.”
即使到了這一步,他依然希望皇上會退步,他帶兵而來,卻並未發動兵變,他清楚京城勢力,更清晰皇上手中的籌碼,他只是逼皇上交出顏兒而已。
只可惜,他算錯了一步。
“北晟的夫人怎麼會在宮裡呢?不是早就出宮了麼?”上官澤突然轉過身來,輕輕一笑,“北晟莫不是糊塗了?”
冷風夾雜着溼氣撲面而來,墨北晟落目於面前這個明黃色的君主,淡淡掃了一眼,扯出一絲笑意,語氣堅定無比,“皇上是在逼微臣麼?”
上官澤面上冷笑猝然而過,揚眉間眸色已然冰冷,“朕若是逼你,你便要反了朕麼?”
玄色人影立在殿中,一言不發,鑲着金邊的衣襬在明亮的燈火下閃耀着刺目的光芒。
“二十萬兵馬,換一個女子,還不夠麼?”墨北晟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卻又十分寧靜悠遠。
“顏兒在你心中是無價的,在朕的心中,又何嘗不是?”上官澤緩緩出聲,字字清晰,只見他走到墨北晟的面前,神色平靜,“朕已經失去過她一次,絕對不會再失去她第二次了。”
直到此時,玄色的人影才微微一動,往後退了兩步,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他,那不再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仰視帝王的目光,而是一個被奪走了妻子仇視搶奪了他妻子的人。
他們終是,走到了這一步了。
爭鋒相對,步步緊逼,誰都不肯讓步。
“皇上,門外有五千精兵,宮外有八千精兵,京城外有微臣的二十萬兵馬。。。”夜涼如水,連嗓音也帶着涼薄之意,“皇上要因爲一個女人,讓整個皇宮血流成河麼?”
“你以爲,僅僅憑你一己之力,二十萬兵馬,就能動得了朕的江山麼?你帶的,可是靖國的兵馬。”空寂的聲音在偌大的殿內迴盪,寂寥漠然。
兩人平靜地對視,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些什麼,他們從皇帝登基開始並肩一路走來,對彼此的勢力十分清楚,即使皇上又重新培植了自己的人脈,卻也終是難成大器。
墨將軍手執兵權,統領京城及皇宮安危,兵權可以上交,然而由他訓練而來的精銳之師卻不會因爲兵權的移交而有所變化,軍人的天性是服從,然而軍人也是世上最忠誠的一羣人,只要他們對誰獻出了忠心,那麼便是一輩子的事。
“所以今日,你打的是清君側的名頭?”上官澤突然微微一笑,眸子裡的精光耀如星辰,“果真是師出有名了。”
墨北晟不予置否,他並非如此耍弄心機之人,不過帶兵逼宮,總是要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麼?
皇帝爲了掩人耳目,鬆懈三王的防備,刻意對無塵公子言聽計從,造成的假象卻被墨北晟拿來借題發揮,如今藉着清君側的名義帶兵入宮,真正的意
義大約也只有他們君臣二人才知曉了。
“微臣並非野心勃勃之人,只希望皇上將顏兒交還,微臣便立刻離開皇宮。”頓了頓,語氣冷硬起來,“若是皇上執意不願意,那麼微臣也只好做一次逆臣賊子了。”
這樣謀逆之言,從墨北晟的口中說出,竟帶着一股正義凜然之氣,他從不是怕事之人,若皇上執意如此,就算他拼盡全力也會將顏兒帶出皇宮。
“只可惜,她已經不在皇宮裡了。”上官澤突然輕笑一聲,“就算愛卿翻遍整個皇宮,也絕對找不到她了。”
墨北晟倏地握緊拳頭,眸子一沉,“皇上是要用整個皇宮的人,爲皇上的執着陪葬麼?”
他從來不是如此咄咄逼人的人,但是事已至此,他的好言相勸並不能讓皇帝鬆口,他崇尚先禮後兵,既然皇帝不願意,那麼他也只好用最蠻橫的辦法了。
“你要顏兒成爲紅顏禍水麼?”上官澤沉聲問道。
“奕雲。”墨北晟揚聲高喊,奕雲從門外進來,手中捧着一疊奏摺,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後,微微躬身離開。
“這是六部官員、各地御史巡撫、幾位郡王遞上的摺子,請皇上親賢臣遠小人,將身邊的貪官奸臣交予刑部和大理寺調查。”他是在藉此告訴他,他手裡的勢力到底有多少,遍及六部及各地,這些奏摺讓上官澤面色微變。
“北晟這是在威脅朕?”上官澤的臉色鐵青,眸中上過冷光,“朕倒是真的小看你了。”
本以爲他不過是手握兵權的重臣,素來不愛結黨營私,拉幫結派,卻不想到頭來竟能得到那麼多人的支持。
雖說是打着清君側的名義入宮,集結了那麼多官員的名錄奏摺,卻只是爲了告訴上官澤,他手裡的籌碼到底有多少。
上官澤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愉悅,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你永遠找不到清顏,她是朕的,永遠都是朕的。”
殿外層層陰雲密佈,薄雪飄落,灑在金碧青磚之上,閃耀着灼灼的光華。
立在殿內的墨北晟,一雙失了溫度的寒眸,冰冷地浸沫開來,閃爍着冷冽的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