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模範團的這幾天,我着實見識到了老北洋的所謂“最新訓練教育方式”。
所有的教材、教具統統都只能做到紙上談兵。
我不認爲作爲將領、軍官就不需要自身在戰場上安身立命的本事,也不是所有的戰爭都是可以坐在最後方指揮的。
大將軍運籌帷幄,待機臨陣。
絕不是大將軍運籌帷幄,誓不臨陣。
在士兵的眼裡,將軍的一舉一動可能都關係着戰爭的勝負與否;士兵的部隊的骨頭、肌肉,而將軍則是部隊的靈魂,至於不對的心臟,在於韜略、士氣的優劣高低。
進過幾天的考察,已經進過我仔細思考之後,我決定,以模範團總教習的身份,下達的第一條命令就是“更換所有現有教材;增加野外訓練課程強度、次數,新增加對抗練習、沙盤訓練;所有在校學員一律將所有私人物品、非配置生活用品以及現金全部上繳,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私藏一塊大洋;所有學員沒收全部彈藥。”
對於我這樣的命令,模範團其他教習表示不能理解。
他們說增加課程、更換教材等是可以的,但是至於沒收學員財物、私人物品、彈藥卻是行不通的。
我沒有讓他們詳細的解釋下去,而是嚴肅的警告他們“我是模範團的總教習,在這裡我是除了團長袁大公子以外的最高長官;我的命令就是軍令,對於軍令,只有執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得不說,這羣北洋的老爺兵,真是難對付,因爲不單單是學員的不配合,甚至連教習們也都不盡全力去執行命令。
根據模範團校規,每天的集合時間是早上六點半,但是每天早上如果能在九點之前全部集合完畢就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
而且,根據規定,模範團每天放學的時間是下午的六點,可是我看到的卻是每天不到下午三點,基本上就沒有幾個學員在上課了;不是回到宿舍去和別人玩牌、打麻將,就是鑽到伙房去,隨便弄點什麼,然後幾個人圍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這就是模範團的模範,這就是我所看到的北洋軍的最好的軍官。
“校規校訓,在你們眼裡就是廢紙一張嗎?還是你們都不認字!”
在一次模範團全體大會上,我義正言辭的訓斥他們,我希望我的訓斥可以讓他們明白,他們是北洋軍的未來,他們的優劣可能直接關係到北洋軍的生死存亡。
“你們是北洋的軍官,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被外界看在眼裡的!你們的所作所爲都是被士兵們記在心裡的。你們是軍官,是部隊的中堅力量也是北洋的未來,更是中,華的未來。你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不要說列強的軍隊,就是那些馬匪土匪,你們打得過嗎?這難道就是北洋軍該有的戰力嗎!”
可是,我萬沒想到,我這一番話換來的,竟然是他們這樣的說法:“總教習,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懂;可是我們在前面玩命流血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咱們總教習不是在士官學校讀書那嗎!總教習一肚子墨水,哈哈哈。”
“他,媽老子在前線……”
這樣的話還有很多;無非就是對我的嘲笑與不屑,在他們眼裡,我唯一可以讓他們正眼一看的就只有我的肩章。
他們都自詡是老北洋亦或是“天生的北洋”;確實,實話實說,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小站練兵的元老,也有一部分人的父輩是北洋的老臣亦或是有過軍功的元老。
但實在說,這真的不足以讓他們如此驕傲,亦或是他們對人的輕蔑跋扈,確實不應該與這些關係有所牽連。
父輩的是父輩的,曾經的是曾經的,總之都是過去的。
有句話說得好,英雄不提當年勇。
我雖然並非是小站練兵的元老,甚至從根上講,我甚至都算不得北洋的人呢,可我還是政,府的將軍,我還是中,華的一員。
我強忍着心中的情緒,這是一種悲哀,並非因爲他們對我的作爲。我對他們說:“如果你們以爲在這裡羞辱我就可以讓你們以後在世界的戰場上戰勝一切列強,那我願意被你們羞辱一輩子。”
冷這眼,掃了坐在下面的軍官們,我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不願意讓我這個非北洋出身且沒有什麼戰功的人做你們的總教習,實話實說,如果不是大總統的命令,我寧願下野,賦閒在家也絕不願意做你們的教習。”
“我是一個外人,我看到的你們,就等於看到了北洋軍的全部,無論昔日的北洋多麼勞苦功高如何的威名赫赫;我見到你們,我看到的就是北洋軍樣子,你們的所作所爲就是北洋的形象代表,這就是北洋嗎?這就是北洋的軍官嗎!”
可能是因爲我最後提高了聲音,讓早已習慣了“白面書生”的他們,感到驚異,竟然在那一刻,全場安靜的可怕。
我掃視過他們衆人,我看到了他們眼中的猶豫;沒有再說什麼,我轉身就離開了模範團的會場。
我不知道我走之後他們還會說什麼,因爲那些與我已經沒有關係了,在離開模範團營門的那一刻,我便已經決定好,要辭去現在的職務。
回去的路上,看着車窗外的風景,我不由的出了神。
這就是中,華的風景,是作爲軍人的我們誓死捍衛的土地,可,這樣壯美奇秀的風景,真的就是他們那樣的北洋所能守衛住的嗎?
北洋軍曾經是晚清的驕傲,可如今那?北洋軍還真的就是曾經的北洋嗎?
還記得那天在梅中春園的時候,湯薌銘把我叫到一旁對我說的話。他說:“鬆坡啊,你我之間雖然有過不愉快,可此時非彼時,昔日之國以過,今日之世,仍未清。還希望在必要的時候鬆坡你能夠認清是非對錯。”
湯薌銘的這番話是我絕想不到的,因爲昔年,我與他之間的矛盾,不,與其說是矛盾不如說是仇怨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當年我還在湖南老家的時候,就和他湯鑄新有了矛盾,之後當我從日本士官學校畢業回國後,很不巧的又被調到了湖南教練處做幫辦。
一九零九年是我在湖南做幫辦的最後一年,可也是那一年,湯薌銘從國外留學歸來,在任軍職之前的那段時間裡,他就待在湖南。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已經回到了湖南,之後再一次市集集會上,我和他不期而遇。雖然我仍然記得當年與他的矛盾,但是我想已過去多年,而且那時候我們兩個都是留學歸來準備要投身國家。
我本想着和他相逢一笑泯恩仇,然後若是志趣相投的話,就一起慷慨報國,要是我們兩個人的志向背道而馳的話,那麼大不了就是不歡而散罷了。
可是那一天,確實是我想當然了。
他湯鑄新與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蔡艮寅!冤家路窄,我回來就聽說你從日本士官學校學成歸國,我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今天在這遇到了。竈瑪子,今天就讓你條子倒出去!”
說完,他竟然隨手抽出了配槍;我實在想不到那個時候根本沒有穿着軍裝的他竟然會隨身帶槍。
他拿槍指着我的頭,說實在的,當時我雖然並不怎麼怕,因爲我的腰間也有槍,而且我對自己的槍法槍術有着絕對的自信。
可是當時的場面確實尷尬,而且就在他出槍的下一刻,我們已經被一羣愛看熱鬧的人遠遠的圍成了一個圈。
與此同時我還聽到了在遠處有大批人馬趕來的腳步聲。
不用想我也知道那是巡城的駐軍。
很奇怪,湯薌銘雖然一開始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掏出槍來指着我,眼神異常的兇狠,可是當他用槍指着我的時候,卻沒有開槍,而是就這麼惡狠狠的盯着我。
就怎麼,竟然成了一個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