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病了以後,瑾王妃幾乎是一眼不眨的陪在身邊,偶爾就在偏房打個盹,直到趙靈醒來爲止。
“靈兒,還有沒有身子哪裡不舒服的?”
瑾王妃握着趙靈的胳膊,柔聲細語的問,生怕嚇到了趙靈。
“母妃?”趙靈揉了揉腦袋,渾身痠軟,稍稍一動身子傷口處便是鑽心的疼,尤其是兩隻腳,彷彿踩在刀尖上一樣。
趙靈倒吸口涼氣,扭頭看了眼四周,是她的閨房。
“母妃,我這是怎麼了?”趙靈一頭霧水的看着瑾王妃,目露迷茫,纖弱白皙的小臉上毫無血色,乖巧又惶恐。
“大嫂?”趙靈目光一轉落在了一旁的瑾王世子妃身上。
瑾王妃瞥了眼瑾王世子妃。
瑾王世子妃立即衝着趙靈笑了笑,“沒什麼事,就是不小心受了點傷,回頭休養一陣子就痊癒了。”
趙靈點了點頭。
瑾王世子妃站在一旁,認真的觀察趙靈,和昨晚的癲狂狀態完全不一樣,此刻的趙靈雖虛弱,但眼眸之中已經沒了尖銳,溫婉和善。
瑾王世子妃自從嫁入瑾王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趙靈這般乖巧的喚她一聲大嫂,以往都是心不甘情不願,或是有事相求。
這麼主動,真是稀奇。
“靈兒,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瑾王妃柔聲問。
趙靈搖搖頭。
“餓了一日了,小廚房給燉上了蓮子百合粥。”瑾王世子妃親自捧着丫鬟剛送來的粥,遞給了趙靈。
“多謝大嫂。”
這般禮貌客氣倒是讓瑾王世子妃受寵若驚,完全就不像是她認識那個趙靈。
“客氣什麼,你若還要在吃什麼儘管告訴大嫂,大嫂立即叫人去準備。”
瑾王世子妃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臉上自是帶着溫和大度的笑容,語氣關懷備至。
趙靈依言點了點頭。
瑾王妃看瑾王世子妃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趙靈低着頭乖乖用了半碗清粥,餘下的便吃不下了,遞給了丫鬟,丫鬟立即奉上乾淨的帕子讓趙靈擦拭嘴角。
“母妃,女兒昨兒個晚上好想做個夢,很長很長的夢,但夢醒了,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趙靈說着眉頭緊蹙,一隻手揉着腦袋,越是想越是痛苦。
“靈兒,想不起來就不要再想了,好好養着身子就行了,有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事也可以告訴母妃,噩夢就不要想了,還有母妃陪着你呢。”
瑾王妃立即勸道,半摟着趙靈,輕輕拍打着趙靈的後背。
趙靈窩在瑾王妃懷裡,驀然擡頭,想說什麼又是一臉迷茫,讓瑾王妃越發的心疼了。
一連三日趙靈都沒有再發脾氣,反而像是轉了東了性子一樣,乖巧安靜,連喝藥都不費勁了,對待身邊的丫鬟婆子也是十分的和善。
瑾王妃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這日天氣晴朗,趙靈披着披風坐在門口,簾子被挑起,趙靈說是因爲屋子裡太悶了,丫鬟只好扶着趙靈坐在門口透透氣。
“袖兒呢?”趙靈瞥了眼身旁的丫鬟碧波,袖兒纔是趙靈的貼身丫鬟,已經好幾天都沒看見袖兒了。
碧波怔了下,“袖兒犯了錯,被王妃罰去了莊子上。”
趙靈擰眉,還要再問什麼,碧波立即道,“公主,天涼了該回去了,小心着涼。”
趙靈只好作罷,任由兩個丫鬟擡着回了塌。
相安無事了幾日,趙靈漸漸能下地了,只是走地緩慢。
“怎麼下地了?”瑾王世子妃忙上前攔着趙靈,扭頭斥責碧波,“你是怎麼伺候主子的!”
碧波臉色慘白的低着頭。
“大嫂,不怪碧波,是我一個人在牀上呆着無聊才下地走走,腳上的傷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再不走走都快廢了。”
趙靈制止了瑾王世子妃,倒是讓瑾王世子妃有些詫異,很快收回了神色,再沒跟碧波計較。
“靈兒,這幾日身子了還有不適的地方?”
瑾王世子妃關切地問,這些日子她每天都來,即便只是做做樣子給人看的。
“多謝大嫂關心,靈兒一切安好,只是偶爾有些腦袋不適,不過並無大礙。”
趙靈微微笑。
瑾王世子妃點點頭,象徵性的多問了幾句,很快門外有丫鬟來報說是宣王府和墨王府的兩位郡主來看望趙靈了。
趙靈頓時大喜,“大嫂,連日悶在屋子裡實在無聊,不如讓兩位姐姐過來陪陪我吧。”
瑾王世子妃拗不過只好應了,站起身,“多注意身子,別讓自己累着了,明兒大嫂再來看你。”
“多謝大嫂。”趙靈笑眯眯的點頭,目送瑾王世子妃離開。
不一會兩位郡主相約而來,趙靈的狀態氣色都不錯,可當兩個人離開後,趙靈的病就發作了。
趙靈捂着腦袋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碧波嚇壞了,忙叫人去找瑾王妃和大夫。
“這是怎麼了?”瑾王妃急急忙忙的趕來,趙靈緊緊咬着自己的胳膊不鬆,胳膊上已經滲透了血跡,趙靈渾身都在顫抖,抽搐。
“母妃,母妃!”趙靈看見了瑾王妃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把撲入瑾王妃懷中。
“母妃,對不起,是靈兒不懂事,是靈兒讓瑾王府爲難了,母妃,靈兒該死……”
趙靈說着退後幾步,腦袋砰砰對着地上磕了起來,瑾王妃嚇了一跳,忙拉住了趙靈。
“靈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瑾王妃緊拽着趙靈的胳膊,“跟母妃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別怕,有母妃在,母妃護着你……”
趙靈只知哭,掙扎間懷中一塊玉佩掉在了地上,瑾王妃低頭撿起,玉佩上雖沒有字,但一看就是男子所佩戴的。
“母妃!”趙靈嘶啞着嗓子。
瑾王妃眼皮跳了跳,兩隻手扶住了趙靈,“靈兒,你一定有什麼話要跟母妃說是不是,母妃是你最親近的人,絕不會害你,靈兒乖,是不是要和母妃說什麼?”
趙靈兩隻手緊捂着腦袋,痛苦的看着瑾王妃,“母妃,他是個騙子,那日我是被人騙去靈山寺的,是陸斐見死不救,母妃,靈兒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待靈兒!”
瑾王妃聞言如遭雷擊,臉色慘白,“你說什麼!”
趙靈猛的吐了口血,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靈兒!”
瑾王妃的腦袋一陣陣發漲,不及多想立即讓人扶着趙靈上了塌,太醫很快趕來。
給趙靈施針灌藥折騰了好一陣子,趙靈的病情才穩定下來。
“靈公主病情不穩,不能再受刺激了,身上外傷好治,心病難解啊。”
瑾王妃聞言點點頭,“勞煩太醫了。”
送走了太醫,瑾王妃瞥了眼親信嬤嬤,“去把袖兒帶過來!”
“是。”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身粗衣凍的瑟瑟發抖的袖兒進了門,直接衝着瑾王妃磕頭,“奴婢見過王妃。”
“袖兒,公主從封地來京都城途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要一字不落的說出來,不得隱瞞!”
瑾王妃眸光銳利的看着袖兒,袖兒身子抖了一下,立即點點頭。
“公主在秦城的時候曾和一名貴女有了衝突,相約賽馬,半路上公主的馬兒受了驚嚇,有位公子救了公主。”
瑾王妃眼眸跳了跳,“是誰?”
“是……是京兆尹陸大人,奴婢瞧的很清楚,就是陸大人,陸大人救了公主後還與公主接觸了幾日,公主私下裡還幫了陸大人不少忙,後來陸大人不告而別,公主傷心難過找了好幾日,公主當時並不知情陸大人就是京兆尹,直到進京才知曉。”
“那後來呢?”
“後來公主認出了陸大人,要找陸大人要個說法,陸大人卻裝作不認識公主的模樣,還讓公主不許騷擾他,許是怕公主的身份給陸大人帶來困擾,公主畢竟是要和親的。”
袖兒說着擡眸竊竊的看着瑾王妃,“王妃,公主知道陸大人和沁歌郡主訂婚後日日傷心難過,所以纔會進京次日失手射傷了沁歌郡主。”
瑾王妃眸光一緊,袖兒頓時哆嗦了下,“不過公主一開始也只是想嚇嚇沁歌郡主,並沒有想過射傷沁歌郡主的,只是不小心下手重了,後來公主也很傷心自責,偶然間遇見了陸大人,公主想要解釋,陸大人卻說公主心懷不軌惡毒心腸,公主每日傷心難過想要解釋清楚,還說沁歌郡主一日不原諒,公主就會一直負荊請罪。”
“你好大的膽子,這麼大的事居然隻字不提!”瑾王妃聽着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猛的一拍桌子。
“王妃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並不是故意要隱瞞的,公主不許奴婢提一個字,甚至連靈山寺的事也不許奴婢提起,奴婢私下裡勸過很多次,只是公主用情太深……。”
袖兒縱然害怕,但說出的話有理有據,就像是提前準備好的一樣。
瑾王妃揉了揉額,“靈山寺是怎麼回事!”
袖兒臉色微變,身子抖了一下,猶豫着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不快說!”瑾王妃發了狠,袖兒立即道,“回王妃話,那日公主備好了糕點要如往常一樣去江家,只是不知爲何半路上被改了路,掀開簾子就已經是靈山寺腳下,趕車的馬伕說是陸大人交代,讓公主在寺裡等一日晚上陸大人會過來交代些話。”
“後來公主很高興,派人回府傳話,便安心的住在了寺裡,直到半夜有侍衛說陸大人遇刺,公主不聽勸阻下了山……”
“公主還派人回府傳話?”瑾王妃擰着眉頭,若是派人傳話,瑾王妃一定會親自去接人。
也怪她疏漏這一點,忽略了趙靈的心思。
袖兒點點頭,“只是後來不知爲何府上沒有一點消息……”
“你繼續說吧,後來呢。”
袖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看瑾王妃了,硬着頭皮道,“後來公主就被一羣黑衣人綁了起來,不過幸虧驚擾了寺上的師傅,公主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奴婢只知道公主暈倒之前喊了一句陸大人的名字,一臉絕望,還吩咐奴婢不許報官,一個字也不許對外提起。”
“豈有此理!”瑾王妃正在氣頭上,幾乎對袖兒的話信了一大半。
“王妃,陸大人也不知怎麼了,一而再的誤會公主,明明……明明在秦城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
袖兒忍不住替趙靈打抱不平,“一定是沁歌郡主與九王妃交好的緣故,所以才故意這般針對公主,王妃,公主真的從未想過傷害沁歌郡主,只是一而再的被人欺騙,奴婢實在瞧不過去了,那晚公主從未接觸過什麼長明燈,根本就不知情什麼祭日,都是胡編亂造的冤枉公主的。”
瑾王妃聽完怒氣從三分直接飆升到了九分,僅僅保存這一分的理智。
她的寶貝女兒年紀這麼小就被人算計,如今還被折騰成這副模樣,瑾王妃眼眸中的怒火一簇簇往上翻滾。
“早在秦城的時候,沁歌郡主就見過公主了,只是搶先一步和陸大人定了親。”
袖兒小聲呢喃着,說的話都極有技巧,就差沒說是江沁歌和宋婧狼狽爲奸故意欺負趙靈的,江沁歌奪取了趙靈的心上人不說,還要毀了趙靈的名聲,斷了趙靈要入陸家的所有希望。
而最不負責任的陸斐,是受了江沁歌的蠱惑,或者是被江沁歌勾引了,所以纔會連守孝都不顧及了,立即求明肅太后賜婚。
難怪連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也幫着指責趙靈,什麼壞的髒水都往趙靈身上潑。
時至今日果然是名利雙收,既能踩着趙靈往上爬,又能讓瑾王府愧疚於她,好深的計謀啊!
明明知道趙靈在哪裡,還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裝模作樣地尋找,背地裡一定樂壞了吧。
瑾王妃憋着一肚子怒氣,心疼自己的女兒被這幫人利用了,一個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不怪幾位王妃都厭煩宋婧。
甚至連華陽大長公主府那次,怕是也是早就知情了,特意派了個庶子來打發自己。
瑾王妃越想怒氣越盛,緊緊地攥着拳頭,站起身冷聲吩咐。
“從今兒起還回到公主身邊伺候吧,只是今日之事不許再對外人提及半個字,否則休怪本妃不客氣!”
“是,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公主。”袖兒大喜叩首。
瑾王妃忽然覺得有些諷刺,當初怎麼就上門求了宋婧呢,白白跳入人家設好的陷阱中。
難怪宋婧會提那個要求,瑾王妃的理智險些都快被怒氣衝散了,緊咬着牙,痛意將她的理智拽回,纔不至於失了分寸。
趙靈睜開眼就看見了一旁的袖兒,眼眸微閃,袖兒立即奉上一杯茉莉花茶,“公主,這是奴婢親手泡的。”
瞥了眼杯子裡的花茶,趙靈伸手接過,連問都沒問一句就喝了小口,眼眸中略帶笑意,擡頭間笑意已經消失不見了。
袖兒回來了,碧波自然就靠後了,袖兒畢竟伺候了趙靈七八年了,早就瞭解趙靈的秉性,碧波也只好退居一旁,做些二等丫鬟該做的事。
一整日下來等趙靈睡着了,碧波出了門,袖兒立即輕聲道,“公主,碧波去了王妃的院子。”
趙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隨她去。”
三日後是江沁歌的添妝宴,因陸家的關係,江老夫人不希望委屈了江沁歌,便舉辦了一個隆重的宴會替江沁歌送嫁,邀請了京都城不少的貴女來湊熱鬧。
其中也包括了瑾王府。
瑾王妃看了眼手中的帖子,眼眸微動,閃爍着冷意,轉瞬即逝。
“去準備一份賀禮,添妝那日我親自去一趟。”瑾王妃對着瑾王世子妃低聲吩咐。
“是。”瑾王世子妃點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