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妃一直忐忑不安,不知怎麼就得罪了慕夙離了,好幾次張嘴想說什麼,只
是觸及慕夙離陰沉玩味的目光,又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
萬一,萬一只是她多想了呢,豫王妃可從來都沒有得罪過慕夙離。
豫王妃只好這樣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多想了,現在若是說了不該說的話,豈
不是自投羅網?
誰能想到英姿颯爽的慕珟矜會敗給九王妃?
豫王妃深吸口氣,又重新坐下來了。
而一旁的宣王妃早就迫不及待的要離開了,心心念念記掛着趙肆的傷。
宋婧扳回一局,明豐帝的臉色纔算緩和,也不至於太丟臉。
“今兒太子可盡心了?”明豐帝看向了一旁的慕夙離。
慕夙離點點頭,“實在精彩,除了馬上蹴鞠之外,南曜還有不少的文藝要請教
大雍,孤想一定會更精彩。”
明豐帝點頭,女兒家的馬術訓練時間太短,所以輸了也是情理之中,至於剩下
的,明豐帝信心十足,諾大的大雍人才濟濟,樣樣都不次南曜。
蹴鞠賽後,慕夙離離開了皇宮,而明豐帝召見了幾位王密談。
“我真的沒事。”宋婧一路上不斷的重複這句話,兩隻手上除了蹭破點皮,衣裳
沾溼了雪有些狼狽,身上好的很。
也幸虧是滾入一堆雪中,否則不堪設想,趙曦越是想,心中的怒火越是壓制不住。
“日後再也不許做這麼危險的事,知道嗎?”
趙曦的心都快被嚇跳出來了,宋婧有些心虛,其實她看出來慕珟矜的不對勁
了,並沒有相讓,若是單靠實力來說,宋婧根本敵不過慕珟矜。
越是糾纏越是對宋婧不利,而慕珟矜也一直在糾結,所以兩個人遲遲沒有分出
勝負,宋婧要想贏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否則捱打的她自己了。
比起三十棍,這些擦傷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放心放心,回頭我一定會小心謹慎的。”宋婧柔聲勸,雪亮的眼眸眨動,閃爍
着光芒。
趙曦緊抿着脣替宋婧上藥,宋婧好奇地追問,“爲何慕夙離會幫咱們呢?”
“他想漁翁得利挑起爭鬥,但後來又改變主意了,知道這水渾着呢,搞不好他
自己也要牽扯進來,所以選擇了推波助瀾,順手給咱們一個人情。”
趙曦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慕夙離今日做的一切都是爲他自己,慕輕
颯的小動作都被慕夙離看在眼裡,慕夙離簡單的幾句話就壞了慕輕颯多日的綢繆,
就是不想讓南曜捲入其中。
所以趙肆今天倒黴是必然的。
宋婧笑的歡愉,“宣王和宣王世子這麼多天費盡心思的討好慕夙離,到頭來卻
被慕夙離給打了,臉上還要裝作一副不記恨的樣子,笑臉相迎,一定是憋悶壞了。”
趙曦見她笑得燦爛,嘴角微翹,伸手將宋婧的耳鬢頭髮拂至耳旁,“婧兒,皇
上要動手了,接下來的日子咱們要開始準備了。”
明豐帝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一定會不着痕跡的除掉九王府,永絕後患。
宋婧收起臉上的笑,鄭重地點頭,“爺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的,爺
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
整個九王府早已經被圈禁看守,一舉一動都會被監視,明豐帝動作頻頻顯然是
容不下九王一派了。
從華陽大長公主府被禁足開始,明豐帝就已經打算拔掉整個九王派。
京都城的水開始渾濁了,趙曦也不能坐以待斃。
“這一塊玉佩千萬離身,無論慕夙離跟你說什麼都不要相信他。”趙曦鄭重的叮囑。
趙曦所料不錯,明豐帝已經開始動手了,先是有關於九王府明面上的鋪子一間
一間的被查封,斷了九王府的財路,再接着和九王府走的近的官員,大大小小都被
尋了錯,要麼降職,要麼貶爲庶民。
兩日的功夫已經除掉了一小半,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遲早會吞噬九王府的勢力。
“王爺,瑾王和宣王兩人帶兵在門外,說是九王府混跡了一批可疑人,要進來
搜查。”衛七道。
趙曦淡然的擡眸,“讓他們進來搜,不可阻撓。”
“是!”
不一會耳邊就傳來了腳步聲,很整齊,但很快就亂了,宋婧安安靜靜地坐在桌
子上抄寫佛經,靜心凝神,字跡工整,不慌不亂。
畫眉偶爾還會給宋婧添一杯茶,誇宋婧的字漂亮。
門外忽然傳來了爭執的聲音,宋婧也佯裝沒聽見,繼續下筆抄寫。
“這是九王爺的院子,若是繼續搜,怕是不妥吧?”宣王有些猶豫,整個九王府
都被翻的亂七八糟,就剩下一個院子了。
瑾王也有些猶豫。
閔旻忽然帶兵趕來,一腳就踹在了門上,“若有可疑之人,一個都不許放過,搜!”
宣王和瑾王對視一眼,閔旻則看了眼二人,“既是皇上有令,怎麼可放過一
處,出了事誰能擔待的起?”
“陸大人說的是,都給本王仔細着點!”宣王高喊一聲。
約幾十個侍衛進了院子,除了主屋外,所有的屋子都被翻了個遍。
趙曦站在廊下,臉色蒼白,眉頭緊鎖。
“九王爺,近日有一批不明身份的人混跡京都城,擾亂治安,皇上下令搜查。”
宣王說着毫不避諱的瞥了眼裡面的屋子,那意思就是要搜。
宋婧站在了趙曦身後,“既是公事公辦,就不打攪幾位了,搜吧。”
宣王有些詫異今日這麼順利,一個眼神,侍衛立即進了屋開始搜起來,將屋子
裡翻得亂七八糟,畫眉隱隱有些怒火,卻低着頭不語。
“回王爺,並未發現不妥之處。”
宣王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閔旻卻道,“諾大的九王府養了這麼一堆閒人着
實多餘,本官聽說這些來歷不明的人還會僞裝自己,爲了以防萬一,兩位王爺,本
官覺得可以帶走一批嚴加審問,或許能從中找到些線索。”
宣王笑着點頭,“就依陸大人,所有的崗位就留一人,剩下的全部帶走!”
原本數百人的九王府頃刻間就剩下二十餘人,空蕩蕩的,整個府上亂七八糟,
還被搜刮了不少屬於九王府的珍寶。
譬如庫房,就剩下一堆破銅爛鐵,就連宋婧存放在庫房的嫁妝也沒逃過被搜查。
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搶!
“王妃,華陽大長公主府和郡主府也被搜查了,情況和咱們一樣。”畫眉低聲道。
“母親沒事吧?”
畫眉抿脣,猶豫了一會纔開口,“郡主病了。”
宋婧挑眉。
九王府雖被搜刮,但並未被禁足,只是出行有些不便身邊總有幾個人跟着,宋
婧去郡主府並沒有人阻撓,一進門就看見了臨裳郡主坐在廊下身披件棕色披肩,臉
色蒼白,目光渙散。
“郡主府是誰來抄的?”宋婧忽然問。
“是豫王爺!”弦月答,“豫王爺來抄家時豫王妃也跟着來了,也不知和郡主說
了些什麼,郡主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豫王妃?”宋婧眉頭緊皺,隱隱有不詳的預感在心頭縈繞,擡腳上前,柔聲的
喚,“母親。”
臨裳郡主擡眸見到了宋婧,眼眸中才有了光彩,擠出一抹蒼白的微笑,“婧
兒,你怎麼回來了?”
“許久不探望母親心裡惦記着,所以來看看。”宋婧坐在一旁,伸手拉着臨裳郡
主冰冷的指尖,將一隻小暖爐塞入臨裳郡主手裡。
“你們都下去吧,我和母親單獨聊聊。”
宋婧吩咐,幾人點頭,不過離的並不太遠,生怕宋婧跑了一樣。
“母親……”
臨裳郡主壓抑的情緒差點崩潰了,眼眶微紅,臨裳郡主是個十分好強的人,從
未有過這種時候,宋婧心疼不已的拉着臨裳郡主。
“母親,婧兒會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的,母親有什麼話不妨和婧兒說說,婧兒是
母親最親的人。”
宋婧倚在臨裳郡主懷中,莫名鼻尖發酸,她走了這條路,身邊的人也跟着提心
吊膽,宋婧自責又愧疚。
臨裳郡主此刻無助的像個孩子,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淌,斷斷續續
說出一件事。
華陽大長公主是先帝最親近的妹妹,先帝當初選繼子時,第一個考慮的就是豫
王世子,也就是現在的豫王。
當年的豫王世子溫順敦厚,性子和睦,是先帝第一個想要過繼的人,就將想法
告訴了華陽大長公主,並有意讓豫王世子娶了臨裳郡主做世子妃,這消息不知怎麼
就泄漏了。
傳入明肅太后耳中,明肅太后當初還是皇后,執掌六宮,很輕易的就找了個借
口讓臨裳郡主作陪,臨裳郡主一時不防被宋韞毀了清白之身,明肅太后當機立斷賜婚。
臨裳郡主抵死不從,但木已成舟且無可奈何,京都城第一貴女就這麼突然嫁給
了一個國公府嫡次子爲妻,當時多少人震驚和惋惜。
“這件事是豫王妃告訴太后的?”宋婧的聲音有些冷,大約猜到了什麼,否則豫
王妃不會親自來一趟。
“不止是豫王妃,還有他!”臨裳郡主說出這番話就像是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是他親手在我毫無防備下,下了藥……全都是他一手促成。”
臨裳郡主至今才恍過味來,原來豫王早就盯上了那個位置,不惜毀掉一個無辜
女子的前程。
“那豫王爲何要這麼做呢,先帝不是有準備要過繼他了嗎?”宋婧不解地問。
“因爲你外祖母手中的兵權抵不過豫王妃父親手中的。”臨裳郡主諷刺的笑,眼
淚都快笑出來了。
所以,臨裳郡主就被豫王捨棄了,宋婧的指尖在顫抖。
“婧兒,豫王本來很快就要坐上皇位了,是他自己太着急了,畫蛇添足惹惱了
你外祖母,先帝才放棄了豫王,如若不然這個皇位就是豫王的了。”
華陽大長公主唯一的掌上明珠被算計了,這口氣能嚥下纔怪,何況是豫王自作
聰明尋求明肅太后的幫助,才導致先帝嫌棄,改了過繼明豐帝爲子,親手將明豐帝
推上了皇位。
這就是報應吧!
毫不猶豫地將此事捅到了先帝面前,是華陽大長公主親手斷了豫王的皇帝夢,
六王之中第一個被送出京都城去封地的人就是豫王府。
也就是因爲這件事惹惱了明肅太后,明肅太后才找了機會發作華陽大長公主
府,只是被臨裳郡主攬下所有,先帝趁機將華陽大長公主府送去了渭河,無詔令不
得入京,這才保住了華陽大長公主一家。
臨裳郡主最後被明肅太后送去了望城中山寺,一去就是十幾年。
中山寺的日子雖苦,但臨裳郡主並不後悔,只是當年很多事情被矇在鼓裡,如
今冷不防被人戳破了,臨裳郡主的心緊緊的被揪住了,一下子就崩潰了。
“婧兒,是母親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臨裳郡主無助的看着宋婧,那一刻宋婧有種要殺了豫王府一家的衝動,宋婧極
力隱忍着。
她驕傲的母親,彷彿頃刻間就變的頹廢了。
“母親,婧兒從來都沒有怨過你。”宋婧搖搖頭,她說的是真心話。
臨裳郡主只知當年是被明肅太后給算計了,卻不知豫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冷
不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臨裳郡主也不知該哭還是笑。
難怪自從豫王進京都城以後,臨裳郡主再也沒有踏出郡主府半步。
難怪每次豫王妃見到了自己總是帶着略有似無的敵意,趁機落井下石。
難怪……
“母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是他們太貪心了纔會咎由自取,豫王,他配不上
我母親!”
宋婧摟住了臨裳郡主的肩,說的無比堅定。
宋婧此刻除了自責就剩下愧疚,臨裳郡主明知明肅太后當年算計了她一輩子的
幸福,卻還要笑着討好明肅太后,只爲了宋婧的幸福。
這是一個母親的隱忍和成全。
“婧兒……。”臨裳郡主神情恍恍惚惚,心底深處唯一保存的美好成了最大的諷刺。
宋婧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豫王兩口子故意刺激臨裳郡主,說了些不該說的
話,豫王恨當年華陽大長公主府的多管閒事,讓豫王和那個位置失之交臂,將這筆
賬記在了臨裳郡主身上。
豫王這麼多年一定恨極了臨裳郡主,好不容易找到了個機會,怎麼會輕易放過呢。
豫王府!
宋婧深吸口氣,將眼眸中的惱意壓住了。
許是太疲憊了,臨裳郡主倚在宋婧的肩頭睡着了,宋婧瞥了眼書語,“從今天
起你留下來照顧母親,無論如何一定要確保母親的安危。”
書語點頭。
安頓好了臨裳郡主,宋婧的心情十分複雜,出了郡主府的大門遠遠的就看見一
輛馬車緩緩而過。
簾子被挑起,露出一張溫婉動人的臉龐,眼眸微動又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意,
遠不如之前的和善,彷彿是被撕開了那層面皮,露出了真面目。
是豫王妃!
“王妃,華陽大長公主是齊王帶人去抄的。”畫眉低聲道。
三個府上相比較,華陽大長公主府是最慘的,幾乎洗劫一空,分文不剩,連華
陽大長公主的屋子也沒放過。
宋婧深吸口氣,“走吧。”
“九王妃?”
宋婧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喚自己,擡眸看去,是慕輕颯,慕輕颯眼中的憐惜一閃
而逝。
“只要九王妃去求大皇兄,大皇兄一定會伸手幫忙的。”慕輕颯淡淡地開口,緊
盯着面前這個輕靈的女子。
宋婧忽然勾脣輕笑,“九王府雖落魄,我又何必將九王府的臉皮放在那些人腳
底下肆意踐踏?”
“可是活着纔有機會……”
“就像三皇子這樣忍辱負重等待時機嗎?”宋婧反問。
從見到慕夙離的那一刻起,宋婧就知道慕夙離和慕輕颯之間的距離不是一點半
點,慕夙離表面上看起來放蕩不羈,可他每做一件事看似無意,其實都很關鍵,心
機深沉的可怕。
而慕輕颯,自以爲瞧的清楚,其實未必看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