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緊了緊她的手,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依附上來,若不是朱小朵及時扶住,怕她早已虛軟倒地了。
緩了片刻,自在纔有氣無力地迴應道,“官府的人怎能拿住主子,主子狀如瘋魔的樣子姐姐又不是沒見過,迫得集市所有的百姓都匆忙逃命。慌亂中,我也不知主子跑去了哪裡。”
這晴天霹靂已奪去了朱小朵所有的意識,她唯有扶緊了自在,滿目驚恐地念道,“這該如何是好?”
自在一個踉蹌,整個人倒在她身上,嘴角鮮血緩緩溢下。
她扶着她沿地坐下,漫地泥塵立即落下一行汩汩血跡,“你怎傷得這麼重。靜歌只是去販賣布匹,手中並無兇器,斷然不會傷你如此之重啊?”
“主子的掌力本就可以劈穿山石,加之續命蠱發作,他沒有一掌要了我小命,已經是萬福了。”自在虛弱地喘一口氣,倚在她膝上滿目驚憂地望着她,“姐姐,我們去把主子找回來吧。你不是說那聖僧有辦法解他身上的續命蠱嗎?主子殺了這麼多人,北域官府一定不會放過他,我們快帶主子離開。”
朱小朵的心越發複雜混亂,只覺着從自在嘴角溢出的鮮血浸在膝前衣裙上,那沾乎乎的液體立即傳來一陣暖意。望着自在虛弱的模樣,不由淚眼模樣,“小妹,你什麼也不要說了。你都傷成這樣了,我先帶你去看大夫。”
“姐姐,莫要哭……”
自在擡起顫抖的手,緩緩扶上她淚痕尤溼的臉頰,冰涼指尖拭去她的淚水,卻落下一片模糊血跡,登時弄花了她精緻美貌的臉,“姐姐,我們去把主子找回來……”
她只覺膝前躺着的自在幾欲身起,卻終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急忙握緊她垂下來的手,“小妹,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涼。你的身子也這麼冰涼?”
話音剛一落,自在又猛的一口噴了她滿身鮮血,嬌瘦的身子不禁輕顫幾下,“靜歌怎麼把你傷得這麼深,小妹,你別說話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她扶起自在,駝在背上,卻覺她的身子虛軟得很,拼命地想要駝起她,她卻軟綿綿的滑下地面。
幾經折騰,已驚得她六神無主,又攬緊自在一邊擦拭她嘴角的血跡,一邊哭道,“小妹,你要挺住,你還答應我要隨我同去把靜歌找回來的。你一定要挺住……”
自在憶起半個時辰前靜歌連續劈來的掌力,直落在她的胸前。不偏不移,剛巧擊重她的心臟。她的呼吸越來越弱,每一次吸氣都尤如有刀子劃過,“姐姐,我怕我……快……快不行了……”
“不要胡說……不要胡說……”她緊緊摟着自在,身上衣裙早已被自在染得腥紅刺眼。
“姑姑……”已經見了太多血腥場面的安安,望着姑姑這般模樣,眼裡淚水奪眶。
午後秋陽照在自在蒼白的面容上,那些鮮紅的血跡與她的面色
形成鮮明對比,凌亂的血跡太過刺眼,而慘白的膚色太荒涼。迫得朱小朵呼吸一滯,握緊自在的手抽泣道,“小妹你不要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你怎麼會有事。”
這麼一個活潑開朗心地善良的姑娘,不過才豆莞年華,用盡了自己的本事讓大家開心讓大家笑,上天怎麼會殘忍地將你帶去。她痛惜地哭着,“小妹,我不許你有事。”她將自在越摟越緊,卻覺她虛弱得如風中扶柳,又如一縷花魂,似乎隨時都會在她懷裡消香玉殞。
自在疲乏地眨了眨眼,再無力氣擡手去拭她臉頰的淚水,滿眼擔憂地仰望着她的面容。那墨黑色的睫羽下,一雙清亮眸子漸漸渙散無光,“姐姐,莫要哭,生死有命!”
她不想離開,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呼吸越來越弱,連眨一眨眼也覺得吃力。昔日裡,那雙精靈的瞳仁隱沒在豔陽強光下,越來越虛浮無力,連看她一眼,也覺得力不從心。
朱小朵梨花帶雨的模樣映在她眼裡,越發模糊不清。眨一眨眼,疲倦地撐起眼皮去看她,這纔看清,“姐姐……莫要哭……”說出這幾個字,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望着她滿臉的淚水,虛弱地喘氣,緩了良久,良久,才又低不可聞地說道,“你這樣,我怎麼放心?”
“小妹……你不要說了……”朱小朵泣不成聲,唯有摟緊她,卻覺她的身子一片冰涼。
自在長長地吸一口氣,用盡力氣一陣哽咽後才緩緩吐氣,“姐姐,我想陪你……陪你……”語音未落,又猛地噴一口鮮血,落滿泥灰的乾燥地面上浸出一道斑斑血跡,很快便流作小溪,蜿蜒而去。
“小妹,小妹……”朱小朵措手不及,眼見自在蹙緊眉頭作痛苦狀,似乎有許多話都還哽在喉間,想說又說不出,最後低不可聞地擠出三個字,“對……不……起……”旋即大口大口吸氣,吸進去再多,卻一口也吐不出來。本是水靈靈的雙眼,登時泛白上翻,那模樣直嚇得安安哇哇大哭。
自在再無迴應,嘴角不受自控地溢着鮮血,雙眼泛白的向上翻着,吸了許多口氣,卻未見她呼出,最後連吸氣的力氣也沒有了,張大的雙脣緩緩收回,呈半閉狀,徹底沉睡過去。
待她沉浸在悲痛之中,還未緩過神時,已見着一羣北域侍衛帶着長不見尾的百姓堵在了鄉間小徑上。
衆人紛說如雲,那些官差不顧她懷裡已落了氣的自在,一個勁兒地詢問他靜歌的下落。
她六神無主,只聽着嘈雜聲起,卻什麼也聽不清晰。直至有人擰起蜷在角落裡瑟瑟顫抖的安安向她威脅時,她才悄然驚醒,急忙撲過去要護住安安。
那牛高馬大的壯漢卻將安安舉向半空,要挾着說,“你要是不說出你家男人的去處,我便摔死這毛孩。”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求你們放過孩子。北域不是人人都會蠱術嗎,我
丈夫是中了續命蠱,纔會錯手傷人的。這一切的過錯都跟孩子無關,我求求你們放過孩子。若要找人償命,拿我的命去好了,不要傷了孩子。”她已然朝大家跪下,這些左鄰右舍的人卻冷眼相看。
提刀爲首的侍衛冷冷發落道,“不管那中原男子是中了續命蠱也好,還是故意傷人也罷,總之是犯了命案。快告訴我們他的行蹤,否則你們家是要吃官司的。”
擰着安安的壯漢一個氣急,大聲吼道,“大人,莫要跟她多說。她不交待出那殺人犯的行蹤,我便摔死這毛孩。”說罷,雙臂一舉,將安安朝後挪了挪,最後重重地摔在對面的壁石上。
朱小朵不堪如此慘狀,一個驚悸暈了過去。意識尚且模糊之時,聽聞着這嘈雜之聲戛然而止,最後覺着一道陰影映在臉上,吹來一陣清風,讓她徹底徹底地暈睡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疲軟的無法起身,試了幾次都是徒勞。
緩緩地聞着有一股淡淡的薰煙味絲絲入鼻,再細緻一聞,原來是香蠟之味。正準備再次起身時,且聽着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傳入耳裡,“你醒了?”
聞聲望去,僧者盤腿坐在黑色蒲團上,背對着她,似乎在默唸着經語。
“前輩是你?”她強撐着爬起來,望了望這四周,簡陋的屋子裡沒有任何裝飾,唯有一樽金色的小佛像擺在堂中央。連她所躺之地,也只是鋪了一張席子,一張薄衾。
僧者正對着這金色小佛像,默唸了片刻,才緩緩道,“你要找的人在我這裡。是去是留,且聽女施主一個主意。若你非要將已死之人留於陽世,將來的禍事必定一波又一波。”
她舔了舔乾渴龜裂的雙脣,望着僧者佛光萬丈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詢問着,“前輩是說靜歌在你這裡?”
僧者只道,“是。”沉默片刻,又道,“你身後有一缸泉水,若是渴了,自行方便。那身素衣,也是爲你準備的。這北域之巔素來風大,披着那素衣,小心染了風寒。”
朱小朵的心莫名一暖,不曾想這僧者竟是如此慈善心細之人,將他吩咐的素衣披裹在身,又舀一瓢清水飲下,只覺着泉水入口絲絲甘甜,彷彿是瓊漿玉液在腹中蜿蜒盤旋。到底是佛家之地,連水都這般與衆不同。
這涼幽幽的水在腹中蜿蜒流入深處,才讓她猛然想起一件大事,忙不顧形象地朝着僧者詢問道,“前輩,我既然被你救下,那你可見着我孩兒?”
僧者依舊盤腿坐着,小佛像前的嫋嫋煙氣在半空迴旋,給這小舍增添了幾份仙氣。那僧者的背影看起來,又多了幾分神秘感,“女童性命無憂,施主莫要擔心。只是她受到驚擾,六魄不全,已經不再如前那般多言多語。”
聞言,她手中的瓢登時落地,“前輩是說安安她成了傻子,對嗎?”
僧者只道,“是也,非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