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酒肆,旗幡招招,賓客盈門。
店小二老遠、老遠就招呼着店門外過往的人們,“客官,裡面請,二樓有廂房。”
書生、劍客、酒徒紛紛進入,或三或倆。
店小二見朱小朵與月紅走來,一主一僕都是錦衣華服、紅菱羅緞上閃着熠熠的流光,而且是酒肆少有光顧的女子,急忙迎上去招呼着,“二位姑娘,也來喝酒?”耐人尋味的倩影吸引了不少的酒客張望。方纔嬌陽照面,紅暈染頰,倒顯得二十有三的她不過二八花信,鬆鬆綰起的流雲髻襯得她那張隱忍着悲傷、強裝漠然的臉蛋更加冷豔動人。
朱小朵直接遞了一錠銀子上去,頗爲豪爽,卻不苟言笑,“二樓雅間,把你們最好的酒拿一罈來,再來兩斤牛肉。”
坐在酒桌前,她對月紅朗朗笑道:“紅兒,我們先說好,不管我是醉了,還是流淚了,你都不許笑我,你要一直陪着我。”
月紅看見她這堅強的外表,自己都想哭了,勉強笑着說道:“好,夫人,你若是醉了,我陪着你醉,你若是哭了,我也陪着你哭。”
酒肆坐落在風景佳處。
前有天街,遊人如織,安車駿馬絡繹不絕。
後有綠地碧湖,紅帷青帳延綿成片,青絲管絃悠悠盪盪,在楊柳樹枝低低盤旋,融入荷花盛開的碧水,最後散入澄澈的晴空。
十里寬敞的河面上,艇船競渡。
風度翩翩的少年,妖嬈清麗的少女,三三兩兩在岸邊踏青,你贈我荷花,我贈你錦囊,目挑心招。
真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美好時季。
相對岸邊的那些羞澀少女,擠在酒肆中的朱小朵就顯得更加出衆光彩,不少酒客總是用一對桃花眼,仿似鑑賞珠寶似的在她身上打轉。
月紅看了看那些酒客,又看了看喬裝打扮的幾名男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夫人,護院跟着我們呢。”
朱小朵嗤之以鼻,“不理他們,喝我們的酒。”
這又是陸遠之的安排,既
然你已大婚,何必管我死活?
她對不遠處監視她的護院置之不理,提起矮矮胖胖的酒樽,將紅漆耳杯一一倒滿,“月紅,陪我喝酒。”擱下酒罈,舉杯長飲,好不痛快。
又辣、又香、又醇的清冽酒水一口下肚,只覺全身舒暢。
忙着端碗遞酒的店小二一個轉身,就瞧見朱小朵如此喝法,急忙勸道:“姑娘,這米酒不是這麼喝的。這酒,後勁十足,要慢慢品嚐,否則會大醉不醒啊。你一個姑娘家,喝多了怕傷身。”
月紅也急忙勸道:“夫人,你還是別喝那麼多吧。”
“不行,紅兒你別攔着我,你說了要陪我醉,陪我流淚的。”
店小二聽月紅喚她“夫人”,臉色一驚,沒想到如此年輕的姑娘已嫁爲人婦。他急忙勸道:“小姑娘,你還是多看着你家夫人,免得喝太多,傷身。”搖了搖頭,這才無奈離開。
月紅道了謝,一轉頭見朱小朵已經又滿上了一碗酒水,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臂阻止道:“夫人,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要哭你就哭出來吧。”
“紅兒,你見我哭過嗎?”
月紅輕輕搖頭,兩年來確實沒見過夫人流過滴點淚水。因爲這兩年來,月紅只看見東家陸遠之寵着夫人,愛着夫人,視夫人如寶,突然來了個公主奪夫,這叫夫人如何受得了?
朱小朵打了一個酒嗝,沒有醉意,頰邊那緩緩的笑意卻十分迷離醉眼,“痛了,累了,傷了,悔了,卻還是哭不出來。”
她端起紅漆耳杯,碰了碰月紅擱在桌面的酒碗,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紅兒,幹了。”
這一句李白的《將近酒》,突然引來隔桌一位白衣勝雪的男子回首相望。
男子寬袍水袖,束帶矜莊,腰間的明黃束帶上佩戴着一塊紅玉,耀眼奪輝,層層血絲堆積其中,直達玉心。他頎長的手指正拈着琉璃玉碗輕啜了一口燒酒,耳邊垂着髻上玉冠掉下來的流蘇穗子,高貴疏離皆在他身上體現得完美極致。
只見他一張隱忍孤絕的臉,忽而蕩起一絲淺淺的興致,挑了挑形似刀裁的雙眉輕淺地看向一臉嘲諷笑意的朱小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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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朵吟的這一句詩,在西琰王朝堪稱妙絕。
這個朝代的人,不知酒仙李白是誰。
白衣男子還以爲這詩是眼前女子自己所作,只看見她的側面,紅暈染頰,膚光勝雪,冷豔的笑意掛在她的脣角,蕩起一絲又一絲的嘲諷。
她那飄忽悠遠的眸光,在這白衣男子的眼裡,竟然有着幾分似曾相識,同樣都是充滿了滄海桑田。
這詩,配上她的人,讓白衣男子久違的心輕輕蕩了蕩,不禁在心裡嘆道:“又是一個千古傷心人。”
且看她一身大紅禮衣,薄紗輕罩,胡袖飄垂,看上去甚是喜慶,怎麼會獨自喝上了悶酒?
白衣男子稍作猜測,隨即搖了搖頭。
一面之緣的人又何必讓他放在心上,只不過是她勾起了他的一段傷心事罷了。他沉長地嘆了一口氣,收回的隱忍眸光漸漸變得陰鷙起來,雙眸瞬間蕩起驚濤駭浪,那股仇恨似要顛覆整個天下。
朱小朵已經連着喝了四五碗酒了,這酒勁稍緩,還未能讓她醉倒,只不過在她粉嫩的臉蛋上又多留下了幾絲紅霞。
月紅哀聲勸着,“夫人,不要再喝了。你要是難過,你哭出來吧,再喝真的會傷身的。”
酒雖不醉人,卻讓朱小朵覺得有些暈暈沉沉的,連說話也變得吃力起來,“哭?爲什麼要哭,我哭不出來,我不哭。月兒你別吵,你只陪我喝酒是了。”
矮樽裡的酒近乎倒盡,朱小朵倒了半天,滴點未見,揚聲招呼着,“小二,拿酒來。”
月紅焦急地看着她,眼睛紅了一圈,潮溼地眨着淚珠,“夫人,你再這樣喝下去,真的會醉的。我扶你回家吧!”
“過了今晚再回吧,不要打擾了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望了望酒肆的外頭,太陽還在西山那頭高高掛着,沒有絲毫西下的動靜,看來距離天黑,還要兩三個時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