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張望許久,見那人影漸漸走近,卻模糊不清。不知是夜太黑,還是她已經筋疲力盡得連視覺都模糊了。
直到月紅走近了,纔看清,小聲輕吟着,“紅兒,怎麼是你?”
月紅手中端着一個青瓷小碗,碗中盛着大半碗清粥,幾粒鹹菜浮在面上,聞起來越十分清香,“夫人,我怕他們餓着你,今兒好不容易偷偷給你留了一碗粥。”
朱小朵的聲音低沉而無力,“這碗粥是你自己捨不得吃的吧。”
月紅急忙搖頭,不敢看她一眼,“不是的,夫人,紅兒已經吃過了。”
頓時,朱小朵的心似有清泉流過,“紅兒……”叫她怎麼說她纔好,一陣哽咽後,復又沙啞道:“不如我們坐下來,一起吃?”
月紅左顧右盼,眼中驚懼交迸,“夫人,你快把粥喝了吧,紅兒不餓。我怕一會被人發現了,我們就慘了……”
朱小朵顫抖的手伸在半空,終是觸碰不到那一碗清粥。
紅兒騰出一隻手急忙抓着她,輕聲驚呼:“夫人,你的手怎麼了?”
她瑟瑟發抖,再一次出現了白日裡的情況,十指僵硬,筋脈萎縮。
“夫人,你的手怎麼了?”
“抽筋而已,不要驚慌,一會就沒事了。”
月紅急忙將青瓷碗擱在樹下的碎石上,捏着她的指節,輕輕揉了揉,“夫人,我幫你揉一揉。”
“嘶……別動,你越動它越抽得厲害……”她皺緊眉頭,任一股激流從手臂遊走,所有的漲痛感最後都歸結於指尖。
緩緩的,終於不再抽了,十指還是伸不直,僵硬着,由月紅扳了好久,才扳直,“夫人……”
她急忙縮回手,輕聲笑道:“不要驚慌,又不會要了命。”沿着身後的碎石緩緩坐下,端起身邊的粥輕啜了一口。
雪白的米粒冰涼地浸入她的食道
,似是大旱恰縫了一場春雨,細潤無聲。
朱小朵嚥了這口粥,將碗口遞到月紅嘴邊,“你不喝,我也不喝了。”
月紅會心一笑,點了點頭,輕抿了一口粥,卻生怕抿多了,復又將碗推到她的嘴邊,“到夫人了。”
彼此相視一笑,都笑得那般如花似玉,心滿意足。
一碗清粥,二人遞來遞去,反覆不下十餘次,終於在彼此都推推讓讓中米粒不剩。
月紅收了碗,緊握着朱小朵粗糙的雙手,心疼得落下了急急的淚水。她雙眼通紅,一轉不轉地盯着她的手,輕輕撫着,“夫人,半月不見,你竟然瘦成這樣子,這雙手……”
朱小朵唏噓一嘆,“都會過去的……”眸光穿透斑駁樹影,投落向更遠的時光,“只是現今完顏靜思的人戒備森嚴,我不能帶你逃出去,不然……”
月紅一陣激亢,“夫人,你爲何不自己逃出去,你可以的。公主她已經准許你處由出入了……”
朱小朵斬釘截鐵,“別說了,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若走了,他們會殺了你。在她的眼裡,人命如螻蟻,殺人不過頭點頭。不許你再說這樣傻的話,知道嗎,以後也別惦記着我,如果被他們發現你私底下對我好,她們一樣會爲難你的。”
“夫人……”
“聽話!”她輕撫過月紅的鬢間細發,淡淡笑道:“總有一天,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夫人,這半個月來,東家來看過你嗎?”月紅小心翼翼問起。
聞言,朱小朵的手頓住,眸光深澈,“……他……沒有來過。”復而淡淡一笑,眸中滿是清寒淒冷,“我也不希望他再來。”
半個月了,她在坐褥期內受盡完顏靜思的折磨羞辱,每日食不裹腹,惡疾纏身。
經常會想起陸遠之離開時的決絕;
想起他曾經待她的好;
想起他夾在中間的複雜神情;
甚至揣測過他的苦衷,甚至更多,更多……
她唯獨不再期於的是,他能回到她的身邊,他們能重新開始。
再不……
她將浸涼的手指從月紅鬢間收回,目光幽深,穿過了樹梢,穿過了清月四周的稀薄雲層,唏噓道:“希望他不要受到良心的譴責吧……好好當他的駙馬……”
月紅撅起嘴,“夫人,爲什麼你到現在還要幫着東家說話。”
朱小朵幽幽嘆道:“紅兒你不懂……”
“我爲什麼不懂,明明是東家貪圖權勢,娶了公主……”後面的話還沒有再說出來,就被朱小朵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滿眼驚憂地瞪着她,“紅兒……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了。我不想看你跟那青衣丫環一樣,白白受死。”
“夫人,可是東家他真的……”
她目中兇光大盛地瞪着月紅,月紅最終垂眸低頭,不再言語。
緩了良久,朱小朵清寒的眸光投落在遠處,幽幽嘆道:“我不怪他,我是他在這個異世唯一的親人,沒有人能懂他。”
“夫人,我真的不明白,你爲什麼不恨東家。”
恨?
怎會不恨。
曾經深深愛過,五年的朝朝暮暮與恩恩愛愛都埋葬在了他的懦弱之中。
她怎會不恨呢?
她慘淡地笑了笑,“越是恨,越是痛。我只想自己不要再痛,所以不去恨……”
月紅不懂,沉默聽着。
“想必陸遠之也不會好過。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懂他,沒有人能明白他是一個怎樣意氣風發的人。只有我懂。”
她話峰陡轉,“我不怪他,但是也不會再繼續愛他……”
明月穿透薄霧,清輝似霜地照亮了大地,卻照不進她的心,“紅兒……我好想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