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眉將甄括與白芷留在了宣府鎮,讓他們兩個在宣府鎮的東南方向踅摸着買下一個莊子,反正她手上的銀錢還有不少,留在邊城也沒有花銷的地方。
跟着五萬大軍往玉城方向趕去,玉城處於宣府鎮西北方,與草原毗連。草原上的牧民不事農桑,部落每年都會在秋冬時期攻打玉城,在玉城周圍燒殺搶掠,搶到足夠過冬的糧食爲止。每年入了冬之後,玉城外的百姓就會入到城內躲避,也會特地留下一些糧食,省的匈奴們沒有收穫,總是賊心不死。
但今年的形勢卻與往年不同,阿古泰是草原部落共同推舉出來的首領,出身黑水靺鞨族,野心極大,又年輕氣盛。這一次韃靼部落對玉城的襲擊,就是阿古泰對大虞朝的挑釁。
林凝眉坐在馬車裡,身邊伺候的丫鬟只有翠翹一個,不過這丫鬟也越發細心。見着林凝眉睜開眼,忙開口問:
“主子您要不要用些點心?大軍估摸着在下午才能趕到玉城,還有三個時辰呢。”
說着,翠翹笑意盈盈地從馬車的匣子中取出了一盒豌豆黃,送到林凝眉面前。
捏起一塊豌豆黃,林凝眉有一搭沒一搭的咬上一口,面色不算難看,但的確不怎麼舒服。馬車搖晃的太過厲害,她闔上雙目。又睡了一會兒,恍惚間聽到了翠翹的聲音,這才睜開眼。
“主子,到了。”
翠翹的聲音有些發抖。林凝眉心中奇怪,剛一掀開車簾,就對上了聶修齊滿布黑氣的臉。
訕笑一聲:“將軍,你怎麼親自來了?”
聶修齊鷹眸中燃着熊熊火光,恨不得把小妻子直接扛回去,好生教訓一頓,但礙於周圍還有不少軍漢站着,他只能強壓下心底的衝動,扶着林凝眉的手將人帶下了馬車。
陳安一看見林凝眉的臉,眼珠子都瞪圓了,笑着道:“將軍,你成親的時候我沒能看見嫂子,你可真是撿了寶了!”
陳安往聶修齊肩膀撞了撞,揶揄地對他使了一個眼色。但聶修齊面色卻依舊十分難看,下顎繃緊,憋出兩個字:“讓開。”
面上笑意一僵,陳安也發現聶修齊心情不好,肯定是介意嫂子一聲不吭地就趕到玉城來了,這夫妻之間的事情他可得少攙和,省的裡外不是人。
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陳安當做沒看見林淑人求救的眼神,眼睜睜地看着聶修齊拉着林淑人的手,直接將人帶到了後院。
“閃開了!閃開了!一個個都杵在着幹什麼?有空趕緊去把新來的援軍帶到城樓,好好操練一番!”
陳安此話一出,頓時噓聲一片,他也不在意,揉了揉?子就離開了這宅子之中。
話說林凝眉剛碰着聶修齊時,心中便有些忐忑,掌心冒汗。好一會才發現男人手心中纏着一層一層的白布。
“將軍,你受傷了。”
聶修齊嘴巴閉得彷彿蚌殼一般,直接將林凝眉按在炕上,居高臨下地瞪着她。
到了此刻,林凝眉的心緒倒也平復下來,衝着聶修齊笑了一下,軟聲道:“你生我的氣了?”
聶修齊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問:“爲什麼突然來到玉城?”
一把拉過聶修齊的手,林凝眉順勢站了起來,手臂環住男人結實的腰,咕噥着說了一句:“孩子想你了,我就帶他來看看。”
聶修齊瞪大眼,倒抽一口冷氣:“孩子想我了?”頓了頓,他又把林凝眉的手臂扯下去,道:“好好站着!”
林凝眉眼中蒙上一層水霧,顯得有些可憐的模樣,低聲訴苦:“我聽說玉城的形勢不好,想着在京城也是呆着,就過來陪着你,也能來打點一番。”
聶修齊眼中的怒意也融化了幾分,皺眉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爲什麼不該來?玉城除了駐紮的大軍之外,還有上萬的百姓,他們能在這裡活下去,我又有什麼不能的?”
在聶修齊看來,林凝眉就是一個該嬌養在閨閣之中的大家小姐,現在來到這苦寒之地,說不定匈奴就會攻破玉城,到時該怎麼辦?
林凝眉咬了咬脣,語氣也弱了幾分:“將軍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傷在哪兒?”
“無妨,都是小傷。”拉着林凝眉一起坐下,聶修齊的表情也有些嚴厲,但眼底卻帶了幾分溫柔,問了一句:
“我不在京中的這段時日,家中可還安好?”
“一切都好,祖父祖母兩位老人家身子康泰的很,小長安又去了族學,現在連《千字文》都能背下來了!”土叨歡扛。
倚靠在聶修齊懷中,林凝眉心中還是有些擔心,生怕聶修齊傷的太重硬撐着,一手抓着男人結實的袖襟,她力氣本就不小,直接將聶修齊身上的繫帶給扯了開,厚重的黑袍落在地上,露出其中被鮮血染紅了的褻衣。
林凝眉眼眶一紅,顫聲問:“這是小傷?”
聶修齊最見不得小妻子掉淚,當下心頭一緊,也顧不上動怒了,粗糲的指腹抹去林凝眉頰邊的淚珠兒,笨拙地開口哄了一句:
“沒事,我身子壯,你不都知道嗎?我用這點小傷,殺了數十個韃子,半點兒不虧。”
兩手握拳,林凝眉暗暗發怒,總覺得面前這人實在是有些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過纔剛見面,林凝眉也不想衝着聶修齊發火,扯出一絲笑意,開口道:
“今個兒時候也不早了,咱們用些飯食就歇下吧。”
端嗅着小妻子身上彌散開來的淡淡幽香,聶修齊心猿意馬,再一聽這句話,登時麪皮臊得通紅,好在他皮膚本就因風吹雨淋而顯得有些黝黑,否則這時一定會露餡。
蹭的一聲站起身子,聶修齊撿起落在地上的外袍,直接披在身上,昂首闊步地往外走,邊走邊說:“我去吩咐廚房準備晚飯。”
等走出主臥之後,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寒風一吹,聶修齊打了個激靈,心中的慾念倒是消褪不少。眼下林凝眉懷孕不過兩月餘,根本不能行房,要是他一個沒穩住,恐怕還會傷了孩子。
想到此處,聶修齊剛毅的面龐上便不由扯出一絲苦笑,林凝眉來到這玉城之中,對他而言還真是非同一般的折磨。
到了第二天的夜裡,韃靼又開始攻城,幸好城樓上有不少守衛的軍士,聽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這才警醒了些。
算上原本的守城軍,玉城內約莫有七萬軍士,是比韃靼部落多了不少人,但韃靼部落本性蠻橫,骨子裡便帶着一股子野蠻血性,又帶了不少黑水靺鞨的勇士,玉城即使多了五萬援軍,也還是打了一場硬仗,傷亡不少之後,總算將這兩個部落的人給逼走了。
好在李大夫醫術極佳,還有不少徒弟跟着他一起來到了玉城,也算是幫這些邊軍解了燃眉之急。
即使打了一場勝仗,林凝眉的心情依舊算不得好,因爲聶修齊又受了傷,腰腹處中了一刀,好懸沒有傷到內臟,萬一這一刀刺得再偏一些,後果不堪設想。
前幾日是聶修齊衝着林凝眉擺臉色,今日的情景倒是調換過來了,眼見着小妻子面色不愉,眼眶還微微有些紅腫,聶修齊心中大急,卻笨嘴拙舌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把衣服脫了。”林凝眉淡淡吩咐一句。
聽了這話,聶修齊的動作極爲麻利,將身上的甲冑、棉衣以及褻衣都給拔了個乾淨,赤條條地站在主臥之中,好在玉城之中都燒着火炕,即使氣候嚴寒,房中倒是暖和的很。
走了兩步,聶修齊老老實實地躺在火炕上,林凝眉站在炕邊,用剪刀將男人肩頭、腰腹處纏着的白布給剪開,從木桌上拿過瓷瓶兒,將雪白的粉末灑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這藥粉是林凝眉特地找李大夫討來的金瘡藥,用了這藥之後,不到一刻鐘就能止了血,不過這金瘡藥用着實在是疼的厲害,就彷彿在傷口上撒鹽一般,讓聶修齊額際也不由滲出汗珠來。
仔細地將傷口包紮好,林凝眉眼眶更紅,一語不發地模樣真是愁煞了聶修齊,偏偏這小娘子是個性子倔的,無論聶修齊如何賠笑,眉眼處仍是帶着三分寒意。
聶修齊身上沾了不少血污,之前在處理傷口時,李大夫也就草草擦了一下,並未仔細收拾,林凝眉皺了皺眉,轉身離開主臥,再次走進門時還端着一個銅盆,熱水溢出的水汽讓她面容顯得有些模糊,卻依舊好看的緊。
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只是怎麼看怎麼顯得憨傻。
見着聶修齊這幅模樣,林凝眉瞪了他一眼,將巾子蘸溼給男人擦起身子來。
聶修齊仰頭看着林凝眉,連眨一下眼都捨不得,燈下看美人本就不假,林凝眉模樣又生的豔麗,被昏黃的燈影一襯,平白添了幾分柔和,讓聶修齊胸臆中泛起一股子暖意。
林凝眉心中還憋着一股邪火,此刻眯了眯眼,脣角微勾,手上的力道卻放的更輕了些,擦身的動作也變了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