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輕柔,涼涼的撒進室內,落下一片柔和。南宮曦兒躺在牀上,久久無法入睡,她眨了眨眼,翻了個身,面對着窗外的月色。今日發生的一切在她腦海裡不斷地閃現,尤其是那陣聞不真切的冷香,那雙冰涼的手,那雙深邃的雙眸。南宮曦兒微微的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去。她不知道此時一位身着褐衣的男子正獨自坐在她房屋的屋頂上,對着眼前的明月發呆。她更不知道,“無影門”的某庭院內,一位戴着鐵面具的男子正在獨自與月對酌,迷濛的雙眼中閃過梨花樹下她美麗的容顏。
“小姐,小姐,快點起牀啦!”以往這個時刻,南宮曦兒必定已經梳洗完畢了的,可今天卻不知何故,都如此時辰了也不見她的房門打開。沈妙爾在屋外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敲開南宮曦兒的房門。
“妙爾,我好睏!”南宮曦兒雙眼朦朦朧朧的起身,打開房門,柳眉微皺,對着屋外的沈妙爾抱怨道。沈妙爾剛欲答話,身旁就傳來一道慵懶而好聽的男聲,“原來曦兒姑娘還有睡懶覺的習慣,這點倒不曾聽人講過。”
南宮曦兒這才注意到眼前還站着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此刻男子正脣角微勾,用一雙迷人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南宮曦兒嚇了一跳,趕忙將門關上,於是三人之間便隔了一扇木門。
沈妙爾知道自家小家害羞了,不悅的看了一眼蒼華,又想起不久前他在“洛花樓”調戲南宮曦兒的那一幕,語氣有些責備的說,“我家小姐臉皮薄,
不是讓你在庭院裡候着嘛。”說完,輕輕推開屋門,爲南宮曦兒洗漱去了。
蒼華被沈妙爾這麼一說,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他是想出手教訓一下這個小丫頭,但是最終還是作罷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畢竟她是南宮城主府內的婢女,他一個大人物又何必與一小丫頭計較作甚。他輕微的搖了搖頭,倚在屋外的柱子上,等候南宮曦兒。其實,他並沒有想過會見到南宮曦兒,他今日前來只是奉命來跟南宮翔彙報情況,他前幾日受了傷,實在不宜再與他人動手動腳,便只好自動請纓來當傳信使者。孰知,在他將信函交予了南宮翔後,南宮翔說對他說,“蒼華,我們的合作也有些時日了,你想必還沒有見過小女吧。說實話,我很欣賞你,若是能有緣成爲你的長輩,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知道爲什麼我對你特不一般嗎,因爲你夠淡薄,你能給我信任,你更能夠給曦兒她想要的生活,遠離着世俗的紛擾,歸隱於江湖。這是你的理想不是嗎?雖然你沒有說過,但我卻能夠知道。外人只道你是爲多情公子,其實你只是想把你那份情留給對的人而已。我挺希望這個人是曦兒。”
想起南宮翔的話,蒼華笑得無奈,的確他說的很對,那種閒雲野鶴的生活確實是他想追求的,可是他卻不能,他是一位殺手,門主不會願意放了他,讓他去追求自由的,其實,他是真的不想再殺人,他只想有一個他愛的人,然後與她恬淡的活着,只想着彼此,再無其他。就在他愣神之際,房門開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素白的裙,淡淡的妝容,櫻脣輕抿,雙眸帶水,頭上除了那朵白色的梨花,再無一物。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裝扮卻使得她像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這與他所見到的那些妝容美豔的女子不同,蒼華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南宮曦兒打開門便看到了倚在柱子上的男子,這會見他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不知爲何,她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站在梨花樹下,那個清冷的男人也是這樣地看着她,她不由得臉紅了,害羞地低下了頭,輕聲道,“你是誰?爲何會出現在這裡?”說實話,南宮曦兒確實沒有認出眼前的這個人便是幾日前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蒼華,當然她更不會知道此蒼華非彼蒼華。
蒼華見她低下了頭,不由的脣角揚起一抹笑意,他輕咳了一聲,對南宮曦兒說,“在下蒼華,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受了南宮城主的意。這個答案,南宮姑娘可滿意?”
聽到他提起自己父親的名諱,南宮曦兒這才從窘迫中擡起頭來,愉悅道,“你是說我爹爹他已經回城了?”
南宮城主不是已經回城幾日了嗎,怎麼她不知情?蒼華有點疑惑,正欲說話,就見一隻小白狐從自己的眼前竄了過去,跳進了南宮曦兒的懷裡。南宮曦兒懷抱着小白狐,嬌笑着摸了摸它的毛,佯嗔道,“小啾,怎麼這麼沒禮貌?沒看見眼前有客人在嗎?再這樣,小心我一會不給你吃好吃的!”
“小姐,就是不要給小啾吃好吃的,都給我吃吧。”沈妙爾兩眼泛光的附和道。
聞言,小白狐幽怨的看了一眼沈妙爾,然後將腦瓜子往南宮曦兒的懷裡拱了拱,撒嬌着。南宮曦兒見它此般模樣真的是哭笑不得。
蒼華站在一旁,看看撒嬌的小白狐,再看看嬌笑着的南宮曦兒,眼底閃過一絲深思。若他的情報沒有錯,這隻小白狐便是……可是它眼前這般模樣,又着實與一般的寵物無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楊啓俊走進了晨曦園。南宮曦兒擡眸,看見了梨花樹下的楊啓俊,笑着提起裙襬,小跑到了他的身邊,說,“楊大哥,我爹爹回來了你怎不早些告知與我?”
楊啓俊見她微喘,擡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髮,嘴角噙笑道,“我還以爲曦兒是迫不及待的要對我投懷送抱才跑着過來,沒想到卻是要質問與我。真是讓我很傷心呢。”說完,又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以示懲罰。
“那我爹爹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我已有些時日沒有見到他了,甚是很想念他。”
“也許城主是有事纔沒有過來探你,曦兒可是大家的寶貝,更是城主的寶貝,若是他得了空,必定回來看你的。”
蒼華站在不遠處,雙臂環胸,觀看着前方楊啓俊和南宮曦兒的親密互動,微微了眯眼,嘴角帶起一抹寒意。
南宮曦兒聽了楊啓俊的話,微微咬了咬嘴脣,有點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又咬嘴脣,這個壞毛病屢教不改!”楊啓俊皺眉,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南宮曦兒剛欲嗔道,就看到旁邊多了一個藍衣男子。此藍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沈妙爾口中常提及的展侍衛展延。
展延立於南宮曦兒右側,微低頭恭敬道,“小姐,城主讓我來請您過去吃頓便飯。”
展延是個正直又守法的人,南宮翔安排他與他手下的一批精英部隊一同在暗地裡保護南宮曦兒,而楊啓俊因爲醫術極佳,又有些功夫底子,於是便被安排在明地裡照顧南宮曦兒。其實,楊啓俊說的並不錯,南宮翔確實是很重視南宮曦兒,以至於讓她住在離他的別院比較遠的一個偏院“晨曦園”裡,因爲南宮翔身爲“月影城”城主,裡外樹敵,而他的敵人有多少,他已經數不清了,不只如此,江湖上覬覦他城主之位的人亦不在少數,他的安危連他自己都難以保證,他實在不想曦兒捲入江湖的是非中,他是真的期望蒼華能夠帶着曦兒歸隱而去。
“真的嗎?!”南宮曦兒聽此,剛剛有點愁眉不展的面容立馬舒張開來,她抱着小白狐往南宮翔所住的地方跑去。沈妙爾走到展延身邊,看了他一眼,又對他做了個鬼臉,才提步向南宮曦兒的方向追去,展延面無表情的頓了頓,也跟了上去。剩下楊啓俊和蒼華還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你以何目的接近曦兒,但你若敢傷害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楊啓俊率先說道,面上卻是波瀾不驚。面對敵手,最強的便是面無表情,這樣敵人才不知道你內心的想法,也纔不會猜到下一步你究竟要如何做。
“你憑什麼身份來對我說這種話?”蒼華噙笑道。
“我不憑什麼。你應該知道,曦兒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與其他的女子不同,她想要的東西說簡單卻也複雜,她要的只是一份不摻雜利益的感情,她要的只是隨心隨意的生活,沒有羈絆。這些你給不起!”
“那你呢?你給得起麼?”蒼華戲謔的看了他一眼,而後邁步離開了。在楊啓俊看不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神黯了黯。的確,他說得對,他給不起,他的歷史那麼複雜,她是個那麼美好的女子,這一點就剛剛那令人驚豔的一眼中他便看到了。但是,他想盡全力的去給他,就這麼短短的接觸,他就有了這個念頭。
楊啓俊站在原地撫了撫額。呵,被說中心事了呢!曦兒,我該怎麼辦呢?你會不會等我,等我把這件事解決完,陪你一起天涯浪跡?
南宮曦兒一進門便看見了正在笑着與君莫師傅說話的南宮翔,她笑了笑,撲進了父親的懷裡,嗔道,“爹爹,你早前就回來了,爲何不來找曦兒呢?不知道曦兒有多想你麼?”
南宮翔輕輕的摸了摸女兒的秀髮,笑道,“傻曦兒,爹爹有事要處理,自然是得了空纔看曦兒,這樣子的話,爹爹纔有一整天的時間來與曦兒說說話呀。”南宮翔說完,看了一眼她懷裡正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白狐,眼眸深不可測,他沒有說話,將她攬進了屋內。
南宮翔已有一些時日沒有在“影月城”南宮府出現過了,而知曉其行蹤的只有君莫師傅,就連南宮曦兒也不知道。南宮曦兒進了屋內,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君莫師傅,喜上眉梢,照往常般走到他的面前,揪了一下他的白鬍子,君莫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說,“丫頭,長這麼大了還是這麼的沒大沒小,從小到大就愛與我這老頭子的白鬍子過不去,還記得你小的時候愛惡作劇,把老頭子我的這把白鬍子一把火給燒了。本以爲你長大後能放過它,看來呀是我奢求的太好了,哎……我看呀,我這把鬍子是等不到自行掉落的那一天了,因爲呀,在那之前它已經全被你揪光了。”
楊啓俊和蒼華進來時剛好聽到了這番話,笑出了聲,就連沈妙爾也不給面子的笑了。南宮曦兒見兒時的糗事被提起,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的紅了紅。朝南宮翔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南宮翔這才輕笑了聲,讓衆人落了座。
南宮曦兒看了看眼前的事物,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了碗裡,摸了摸小白狐的頭說,“小啾,吃飯了,有你愛吃的紅燒肉哦。”小靈狐本已經入了睡,這會聽到南宮曦兒的話,噌的一下睜開了眼,從她的懷裡探出腦袋,用鼻子嗅了嗅飯碗,又回過頭來看着南宮曦兒,朝她齜了齜牙,然後做了個摸嘴巴的動作。南宮曦兒對它的意思當然瞭然,咧脣嬌笑,夾起碗裡的肉放進了它的嘴裡。吃到肉,小白狐了在南宮曦兒的懷裡打了個滾。
南宮翔見女兒如此照顧小白狐,雖然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出聲道,“曦兒,小白狐的身形已經夠胖了,你還餵它這麼多吃的,還有它……”南宮翔頓了頓,說,“它胖了就不好看了。”
小白狐聞言不樂意了,朝南宮翔咧了咧嘴,又可憐巴巴的看了看南宮曦兒,南宮曦兒無奈的又夾了塊吃的給它。
其餘的人沒有說話,也都開始動起了筷子,只是這幾個人心裡的想法各異。蒼華看了一眼南宮曦兒,神情若有所思。
飯後,衆人便自行離去,徒留下南宮翔和南宮曦兒父女倆話話家常。直到聊到亥時,南宮翔才吩咐展延將南宮曦兒護送回“晨曦園”歇息。
回到“晨曦園”,南宮曦兒看了看展延,又看了看沈妙爾,柔聲道,“你們就下去歇息吧,展護衛,就煩請你將妙爾安全的護送到她的住所。”然後便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剩下兩人怔在了原地。沈妙爾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展延,微微撅了撅嘴,先他離去。她沒有發現,展延站在身後,萬年寒冰臉上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由於今天的心情甚好,南宮曦兒一着了牀便沉沉睡去。只是在睡夢中,她感覺到鼻翼間有一道似有若無的淡淡冷香,有一隻冰冷的手在輕輕地觸碰着她的臉頰,然後,有一道軟軟的略微清涼的觸感落在了她的脣上。
窗外,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屋內,一位黑衣男子眸子入墨,溫柔地看着眼前熟睡着的女子。她身着白色紗裙,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小腹上方,披散在肩頭的秀髮,彎彎的柳葉眉,尖俏的鼻子,粉嫩的雙頰,薄薄的櫻脣。
“冷麪公子”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她的牀頭,他輕撫着她的臉,親吻着她的脣。這個女子總是能在他發呆的時刻竄進他的腦海裡,或嬌笑,或哭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爲何會對這個才見了幾面的女子如此上心,但他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他不能動情,尤其是對眼前的這個女子。他閉了閉眼,突然聽到了不遠處的一陣腳步聲,他眸色一沉,身影一閃,消失在了窗外。
楊啓俊知曉這時南宮曦兒已經睡下,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想來看她一看。以他的聰明才智,他不可能不知道南宮翔此次讓蒼華與南宮曦兒見面的目的,他更不可能看不出來蒼華對南宮曦兒有一種情愫,雖然這種情愫現在還是淡淡的,但若日後他倆多有接觸,他一定會傾心於曦兒,因爲他自己也是這樣,一步一步的愛上了她。
初見她時,她還是個孩子,十二歲,那時她穿着乳黃色的衣裳,坐在鞦韆上,那一刻她的笑容是那麼的動人。四年過去了,如今這個女孩已出落成了一個美人,傾城色,傾城貌。
楊啓俊嘆了口氣,輕輕地摸了摸她的粉頰,自言自語道,“曦兒,若有那麼一天,你會不會與我一起離去呢?去一個只有我們倆的地方。”熟睡的女子沒有回答,只是脣角淡淡的笑了笑,似乎是做了什麼好夢一般。楊啓俊嘆了口氣,爲她捏好被角,負手離去。
窗外,“冷麪公子”看着頭頂的冷月,眸子黯了黯,面具下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